周拓行：是錄像, 不是直播。拍攝時間暫不確定。

    周拓行：你直接上這兒看吧, 主頁還沒刪除。【網(wǎng)頁鏈接】

    何川舟立即點進去。

    手機進網(wǎng)頁的速度太慢, 跳轉(zhuǎn)過去后是一片白板, 只有最上方的功能框上顯示著“加載中”。又過了數(shù)秒, 廣告條跟圖片重疊著出現(xiàn), 視頻依舊不能播放。

    可能是同時段在線觀看的人數(shù)太多, 網(wǎng)站明顯卡頓。

    江照林心急如焚, 摸出自己的手機進行搜索。

    何川舟朝徐鈺道：“通知黃哥，告訴他王熠飛把自己綁架陶思悅的視頻傳到了網(wǎng)上，讓他馬上申請查一下相關(guān)ip。”

    徐鈺已經(jīng)在翻通訊錄了, 利落應道：“誒！”

    何川舟：“再聯(lián)系網(wǎng)站，讓他們盡快將視頻下線。”

    黃哥那邊很快接起電話, 徐鈺說了兩句后, 轉(zhuǎn)頭問何川舟：“黃哥問在哪個網(wǎng)站……何隊, 我不知道具體細節(jié)啊。”

    何川舟接過她的手機快步往外走, 到門口時回頭攔了下要跟上來的江照林，囑咐道：“你先站在這里，別亂動?！?/br>
    又朝后面的同事說：“麻煩跟我過去補充一下細節(jié)。”

    為了避開審核，王熠飛將整個視頻拆分成四段，標題起得極具迷惑性，叫“遇到綁架了什么辦？”、“這人演技炸了！”、“誰知道這是什么電視??？”、“驚！真相竟然是這樣！”。

    何川舟的手機加載了半天只能看見標題，等她回到辦公室用電腦打開，視頻已經(jīng)被下架了。

    “這次審核的反應速度怎么那么快，敏感度很高啊?！毙焘曉诟鞔缶W(wǎng)站上瀏覽，舉手高聲道，“何隊，微博跟抖音上也有人搬運了?！?/br>
    網(wǎng)友們起初沒反應過來，以為視頻下架只是因為價值觀導向不正確，但很快有人指出里面的人長得十分像陶思悅，可能跟陶先勇遇害的案子有關(guān)。

    評論區(qū)的內(nèi)容混亂交雜。有的說視頻清晰度不夠，太不專業(yè)。有人直接將陶思悅新聞上抓拍到的照片放出來做比對，有人篤定認為這是一起真實的綁架案件。當然更多人認為這只是網(wǎng)友最近閑得過頭，想象力無處發(fā)泄。

    正將信將疑中，視頻網(wǎng)站刪除視頻并直接封號的舉動，反而激起了網(wǎng)友的興趣，其余各大平臺上的熱度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飆升。

    何川舟簡單搜了下關(guān)鍵詞，確認暫時沒人點明面具人的身份，一心兩用在群里發(fā)送信息，介紹現(xiàn)有的情報。又叫了個同事過去安撫江照林的情緒，讓他等待具體通知。

    黃哥帶著人一溜煙小跑沖了進來，人還沒站定已經(jīng)扯著嗓門叫道：“都過來！準備開會！”

    他把手里的東西放下，語速飛快地說道：“賬號ip已經(jīng)查出來了，在a市的一家網(wǎng)吧。我已經(jīng)讓派出所的民警過去調(diào)一下監(jiān)控，看能不能找到王熠飛的蹤跡。視頻內(nèi)容你們看過了嗎？”

    徐鈺說：“沒來得及?！?/br>
    “那先一起看一遍吧，技術(shù)人員要晚點才能過來，我已經(jīng)把視頻先發(fā)給他們?！?/br>
    黃哥示意那個抱著電腦的青年上前，打手勢讓邵知新將窗簾拉上，轉(zhuǎn)身對著何川舟道：“我路上隨意聽了一段……何隊，這案子跟你有直接關(guān)系?！?/br>
    邵知新遲疑說：“那何隊是不是……”

    黃哥面容沉靜道：“江照林堅持這件案子要交給你來破，馮局讓我問問你的意見?！?/br>
    何川舟已經(jīng)將椅子搬過去，在屏幕正前方的位置坐下，面不改色地說：“播放吧?！?/br>
    視頻開始播放，先出現(xiàn)的是一段雜音。

    何川舟屏息聽了會兒，覺得有點像風聲。

    背景是一片刷著純色白漆的墻面，靠下的位置沾了一片斑駁的污漬，有腳印，也有劃痕?？拷锹涞姆轿贿€有一塊墻皮剝落，露出里面灰色的土坯。說明房屋裝修非常潦草，或者是棟有些年頭的建筑。

    畫面中沒拍到窗戶，不過從光影判斷，光源來自鏡頭左側(cè)。

    木質(zhì)地板打掃得一塵不染，沒有外賣等垃圾可以提供線索。

    第一段視頻中，兩人情緒都還算穩(wěn)定。

    王熠飛的刀緊緊貼在陶思悅的脖子上，不過刀鋒沒有對準皮膚，看姿態(tài)并不攜帶太強烈的攻擊性。

    他撕開陶思悅嘴上的膠帶，像在毫無感情地背誦草稿：“你叫什么名字？”

    陶思悅低垂著頭，說話的聲音輕緩而含糊，他們音量開到最大也沒聽清。

    王熠飛也不介意，又問：“你爸爸是誰？”

    “……陶先勇。”

    王熠飛：“你知道我今天為什么要抓你過來嗎？”

    陶思悅仿佛很恐懼鏡頭，視線一直落在別的地方，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在屋頂跟地面之間散亂徘徊。

    王熠飛一個一個往外拋問題：“你還記得何旭嗎？”

    陶思悅?cè)允浅聊?，本能地表現(xiàn)出抗拒，不配合他的提問。

    王熠飛上前兩步，拿起拍攝的設(shè)備——估計是一個橫屏的手機——架在更貼近的地方，而后騰出右手掐住陶思悅的下巴，迫使她看向屏幕。

    陶思悅吞咽了一口唾沫，閉上眼睛，這才道：“記得?！?/br>
    “他是一個帶著污點犧牲的民警?！蓖蹯陲w自己補充了句，又問，“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

    陶思悅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王熠飛大聲喝道：“那你說啊！你不敢說嗎？”

    陶思悅嘴唇顫抖了下，小聲道：“跟我沒關(guān)系。”

    王熠飛手上用力，左手轉(zhuǎn)動，調(diào)整刀的方向，拿刀尖抵住她的下頜，咬牙切齒地道：“跟你沒關(guān)系？你敢再說一遍嗎？”

    陶思悅不敢動彈，為避開他的武器，被迫將頭朝后仰去。肩頸處的骨骼嶙峋外突，她微張著嘴，用力呼吸，像要喘不過氣。

    “這是王熠飛嗎？”黃哥指著屏幕，忍不住開口打斷，“這年輕人……有點兇吧？”

    他想形容的其實是變態(tài)。

    雖然沒見過真人，但根據(jù)短視頻的內(nèi)容以及何川舟的介紹，他們潛意識認為王熠飛是個品行單純性格溫和的人，而視頻里這個戴面具的劫匪明顯更為暴戾、殘忍。

    正當眾人以為陶思悅要背過氣去的時候，王熠飛松開了手，移步到她身后。

    陶思悅皮膚蒼白，下巴處很快顯出幾道猙獰的紅色掐痕。

    她別開臉，神色驚慌地開始掙扎，王熠飛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冷冰冰地問：“你記得這是什么地方嗎？”

    陶思悅渾身戰(zhàn)栗了下。

    這個細節(jié)過于真實，幾乎是下意識的恐懼反應，何川舟確信這不是單純的演技能做到的，陶思悅對這個地方有種深深的忌憚。

    “我什么都知道！你別想騙我！”王熠飛低聲吼道，“你會有報應的陶思悅！何旭對你那么好，你卻利用他，還逼死他！你也是兇手！”

    陶思悅激動反駁：“我沒有，我不是！”

    王熠飛彎下腰，怒喝道：“陶先勇跟韓松山兩個人狼狽為jian！你也跟他們是一丘之貉！你明明知道真相，卻幫他們污蔑何旭說他侵犯你。你爸靠著社會大眾的捐款跟同情來賺錢發(fā)家，你憑什么說這跟你沒關(guān)系！”

    陶思悅眼眶頓時濕了，不住喃喃地重復：“我沒有……”

    王熠飛逼問：“你高三的時候，到底有沒有人真的脅迫你？”

    陶思悅痛苦抽氣，被他晃了下肩膀，才表情恍惚地點了點頭。

    “是誰？”王熠飛，“你說啊到底是誰！”

    第一段視頻到這里戛然而止，何川舟敲了下鍵盤播放第二段，黃哥偏頭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地摸摸后脖頸。

    第73章 歧路73

    對于受到侵害的女性來說, 誠然最應該感到羞恥的人不是她們，可是精神上的傷害與本能的逃避無法從完全理智的角度進行處理。

    絕大多數(shù)被性侵的女性不愿意報案的重要原因, 就是因為無法面對自己受侵害的事實本身。

    她們恐懼來自他人的審視, 恐懼社會上各種低俗的、不堪的言論，恐懼在社會規(guī)則中建立起來的思想牢籠。

    而要將自己的傷口撕開來，以低微卑小的姿態(tài)展示給社會大眾評判, 對她們而言，是更勝于死亡的嚴酷刑罰。

    從陶思悅目前的狀態(tài)就可以看出，即便那么多年過去，她仍舊沒有辦法從容承受這件事情的后續(xù)傷害。

    僅僅只是聽見王熠飛的敘述，那種浸透骨血的驚駭已經(jīng)從每一處毛孔里逸散出來, 叫她瞬間枯朽下去。

    與之相比, 王熠飛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小刀, 甚至算不上是有用的威脅, 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玩具。

    如果是警方, 絕對不會在審訊一開始就對目標施加更甚于死亡的威脅, 這樣不可能爭取到有用的結(jié)果。

    可是陶思悅在經(jīng)過短暫的調(diào)整后, 竟然順著王熠飛的問題往下說了。

    黃哥定睛看著屏幕, 身體往前傾斜了一點, 試圖聽清陶思悅嘴里那段類似自言自語的細碎獨白。

    當說到其中一句話的時候，陶思悅的呼吸明顯放沉了，咬字也變得重而緩, 仿佛這句話她在夢里練習過許多遍。

    “是我爸的朋友?！?/br>
    陶思悅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是陶先勇領(lǐng)著一家人去酒店吃飯。

    什么名目她已經(jīng)忘了, 大概是為了接風洗塵。

    她只記得飯局上陶先勇不停地給對方敬酒, 說著極盡阿諛的場面話, 對方只是淡淡點了下頭, 舉起一根筷子作擋，最后大部分的酒都進了陶先勇的肚子。

    這個向來喜怒無常的男人，在那天晚上紅著一張臉，異常有耐心地同對方賠笑，又熱情地送他上車。

    回到家后，醉醺醺地躺在沙發(fā)上，跟路過的陶思悅吹噓兩人之間的親近關(guān)系。

    “他是個有大本事的人！也算是我兄弟，知道嗎？算命的說他們家就是生不了兒子，他媽生了四個，四個啊，全部夭折了，最大的一個孩子也只活到七歲。后來沒辦法，把他過繼給我媽，他才好不容易活下來。所以他管我爸媽也叫爸媽，你爺爺去世的時候，他還回來披麻戴孝了。懂嗎？”

    陶思悅不懂。

    后面陶先勇念叨的什么“還是得靠自己人”、“他欠我們家一條命”、“我要出人頭地”，她也沒放在心上。

    第二次見面是在家里，沒那么正式。

    陶思悅回到家，陶先勇在客廳負責招待，mama在廚房清洗水果。

    陶思悅對這人的印象不深，當時沒記起來。她嘴不甜，見到人也不怎么會說話，打過招呼后，陶先勇嫌棄地將她趕進房間，讓她不要出來打擾。

    之后這個人來他們家的次數(shù)逐漸頻繁起來，每次都是周六日，陶思悅放假回家的時候。

    他對陶思悅透露出細小的關(guān)心，偶爾見她出現(xiàn)，會禮貌性地詢問她的情況：“小姑娘在什么學校上學？多大了？”

    陶先勇對自己女兒毫不關(guān)心，回頭瞥了她一眼示意。陶思悅抓著背包的帶子，自己回答了。

    “這學校一般啊?！蹦腥似婀值乜粗障扔?，“怎么不讓她去一中上學？學校離你們這邊也更近?！?/br>
    陶先勇咧著嘴笑道：“考不上吧？這孩子成績一般。還是我兒子學習比較好，他腦子更聰明，男孩子，肯定不一樣的?！?/br>
    “學校還是很重要的，我聽說他們那個學校風氣不大行，有很多畢業(yè)就混社會的小流氓?！蹦腥松酚衅涫碌卦u價，臉上是真切的擔憂。

    他轉(zhuǎn)過頭，征詢似地問陶思悅：“要不要叔叔給你轉(zhuǎn)到一中去？重點班可能進不去，不過也比你現(xiàn)在的學校好很多。”

    陶思悅聞言多看了他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