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 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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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雨水一直灌進他的嘴里,他還是感受到了口干舌燥。直起身時,沖何川舟笑了笑,從懷里摸出一張卡,遞過去,不放棄地繼續(xù)搭話:“你以后,想做什么?” 何川舟一直面無表情地坐著,并不在意自己的衣服已經(jīng)濕了大半,只等周拓行說完話主動離開。 “你要去哪所學校???”周拓行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十分勉強,整個肌rou的走向都帶著僵硬,“畢業(yè)后應(yīng)該能找到暑假工了吧。好多便利店老板我都認識,可以給你介紹輕松的工作。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一個月四五千塊錢應(yīng)該能攢下來。” 何旭的同事有給她捐款,但是何川舟沒收。何旭工作那么多年,哪怕各種意外的花銷多,存款多少還是有點的,何川舟不至于上不了學。 何川舟問:“你不跟你媽回去嗎?” “我不想過去。我就是從她那里出來的?!敝芡匦心樕系幕艁y一閃而過,又擺出他偽裝的笑容來,“我快成年了,我可以獨立生活?!?/br> 因為周父的家暴,周拓行以前跟母親生活過一段時間。當時他mama已經(jīng)結(jié)婚,有了個更美滿的家庭。丈夫有錢,還生了個女兒。 他在家里無所適從,環(huán)境讓他感到逼仄窒息,周圍人的態(tài)度總讓他覺得他會成為破壞他母親新生活的隱患,所以他寧愿回來跟父親過落魄的生活。 后來周父家暴又出了事,周拓行mama收到通知過來接他,被周拓行拒絕了。僵持不下的時候,是何旭出面表示,自己會幫忙照顧周拓行,周母才勉強離開。 現(xiàn)在何旭又死了,他沒有再堅持的理由。 何川舟不理解他。 江照林家里窮得叮當響,吃飯都成問題。王熠飛年紀小且沒有監(jiān)護人。如今何旭也走了,他們幾個人只剩下麻煩。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為什么要留下來? 周拓行又說了很多,詳細描繪他在這幾天里規(guī)劃出的未來,何川舟聽得心不在焉。 他們高三了,再有半年就高考了。a市沒有周拓行屬意的大學,何川舟也不確定自己要不要留在這個地方。 她等不到人說完,開口打斷了他。 “周拓行?!蹦侨齻€字異常冰涼。 周拓行停下侃侃而談的話語。夜的深邃與空寂在他意識中被放大,他發(fā)現(xiàn)這一瞬間世界空得可怕,只等何川舟做出的決定,是要填充,或是粉碎它。 何川舟聲線平坦地道:“我說句實話,跟你在一起,我只能看到人生有多艱難?!?/br> 周拓行的心陡然涼了半截,他想阻止何川舟繼續(xù)說下去,可是身體卻動不了。 “所以請你們行行好,真的別再出現(xiàn)了。我想重新開始?!?/br> 周拓行死死盯著他的臉,試圖分辨出她說謊的痕跡。 可是無論他怎么描繪何川舟的輪廓,每一筆,每一個線條,乃至是放沉了的呼吸,都透著冷酷的味道。 他目光凝住,聲音干啞,艱澀中交織著卑微的祈求:“我們不是朋友嗎?” “有你在我就忘不掉。我不想跟何旭一樣活得那么累?!焙未ㄖ塾脹]有波動的平和語氣說,“你們真的讓我覺得很疲憊,總是在提醒我,人生里不幸更多。我本來不用過這樣的生活?!?/br> 周拓行低著頭。不知是風忽然大了,還是他沒握穩(wěn),傘被刮了出去。 雨水橫在兩人之間,迷離了他的表情。 何川舟沒什么感情地勸說:“回你媽那去吧。以后你的路你自己走,我的路也我自己走。我不想跟誰相互扶持。” 她說完放下扎起的褲腿,起身走了。不知道周拓行又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何川舟還在回憶那天雨水的寒涼,周拓行抓起她的手,往窗外一指,控訴地道:“你就是在那里,把我趕走的?!?/br> 何川舟笑了下,抽回手道:“不提傷心事,我以為是成年人該學會的生存法則?!?/br> 周拓行說:“我以為沒心沒肺,才是成年人該學會的生存法則?!?/br> 過了會兒,他又看著何川舟說:“我沒學會?!?/br> 何川舟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拉開車門下去,周拓行跟著走了下來。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跟陌生人一樣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一級級上了樓梯,最后停在大門前。 何川舟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問他想干什么,從兜里摸出鑰匙開門。 防盜門的鎖孔有些生銹了,轉(zhuǎn)了半天仍是擰不開。 “嘎吱”、“嘎吱”的聲音在空曠樓道里不?;厥?,還有股不知道從哪兒飄來的垃圾水味。 感應(yīng)燈早就壞了,樓梯的轉(zhuǎn)角平臺上只開了一個狹小的窗口,光散逸不過來。她的門前色調(diào)昏沉。 這時周拓行往前靠了過來,何川舟察覺到陰影,以為他是想幫忙,主動側(cè)過身讓出位置。 周拓行伸出手,不是握向門把,而是緊緊抱住了她,將她攬進懷里。 何川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周拓行長高了,肩膀變得寬闊,手臂也很有力。可還是會把下巴搭在她肩窩里,緊貼著她的耳朵,悶聲悶氣地說話。 “你還沒問我過得好不好?!?/br> “我過得很不好。何川舟?!?/br> 第25章 歧路25 周拓行原本以為, 只要時間夠久,他就可以忘記何川舟這個人。 可以不痛不癢地提及這個名字, 可以輕描淡寫地同別人聊起那段貧寒又艱苦的過去。 然而隨著時間游走, 這個名字就仿佛扎根在他心底。從一株野草,變成了直入云霄的大樹。繁復(fù)的根系攥緊了他的心臟,讓他每一次妄圖表現(xiàn)得漫不經(jīng)心時, 心臟伴隨著呼吸產(chǎn)生的抽痛都會提醒他,這是一件多么不現(xiàn)實的事。 春無凄風,秋無苦雨。但那天晚上,風雨如晦,都在一夜間來。 周拓行淋在雨里, 手腳皮膚沁涼, 只有呼出的氣還帶著一點溫熱。 何川舟出現(xiàn)前, 他心里堅定認為, 無論何川舟對他說出多狠辣的話, 都不會是真心的。他可以做到無動于衷。 何川舟離開后, 他又在雨里等了半夜, 咀嚼品味著她的每一個字。想何川舟會不會見他可憐, 再下來見他, 對他表露出一絲不忍。 雨水一滴滴地沿著他的臉往下滑落,那種深切的悲涼同他身上的衣服一樣,透徹地浸濕在雨水里。 他抬起頭, 密密層層的林蔭覆蓋在他頭頂,斜遠處亮著幾盞零星的燈火。 不久, 那些七零八落的燈光也在玻璃窗后一盞盞熄了下去。 花壇里肆意生長的草木在狂風的摧殘下糾纏成古怪的黑影。 周拓行眨著發(fā)紅的眼睛, 目之所及的世界逐漸變得迷離, 仿似有憧憧的虛影在晃動。在感覺自己將要暈厥過去前, 他站了起來,腳步趔趄地沿著他走過無數(shù)遍的路線摸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躺在冷硬的床板上直接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經(jīng)病得發(fā)不出聲。是江照林第二天早晨過來找他,發(fā)現(xiàn)他燒得意識模糊,才著急忙慌地將他送到醫(yī)院掛了兩天吊瓶。 等病情稍微好轉(zhuǎn)一點,周母就帶著他去學校辦轉(zhuǎn)學手續(xù)。 那時候何川舟也重新回學校開始上課了。 去找班主任時,周拓行從教室后排的窗口瞥見了她的身影。何川舟卻一點不在意他的出現(xiàn)。 他托同學過去轉(zhuǎn)告何川舟一聲,說自己要走了,這是最后一次來學校。 等他從教務(wù)室出來,繞回到教室搬書本,何川舟依舊面容沉靜地坐在座位上,連姿勢也沒有變動,低著頭認真翻閱手中的試卷。側(cè)面被泄進來的天光一照,白得好似在發(fā)光。 周拓行當時心想,她或許真的不喜歡外來人的打擾。 走出學校大門時,那一刻忽如其來的痛覺,叫他明白了什么叫心如刀絞。 這么多年來,周拓行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何川舟不是陪伴自己最長久的人,卻能叫他記得最深? 在分局外的小面館里,何川舟又一次認真叫他名字的時候,這個一直困擾他的問題忽然就得解了。 ——孤獨比貧窮更令人痛苦。 離開a市,他就沒有家了。 這些年里,他真的過得非常不好。 他抱著懷里的人,真切地想跟她講述,自己作為局外人在b市的流浪生活。 他母親總是在他面前數(shù)落父親的粗俗,他父親又在電話里同他指責母親的勢利。 他不是一個討喜的人,長達一個月的時間里可能只說不超過十句話。 meimei可以隨意進他的房間,翻找他的東西。 繼父會在飯桌上詢問他身上的錢還夠不夠,不管他是什么回答,從皮夾里抽出現(xiàn)金,一張張點清楚,遞到他手里。告訴他要省一點花。 一直到上了大學,他才有了遠離的自由。很少再回去,也沒有再拿繼父的錢。 但他們偶爾還是會將他叫回家參加應(yīng)酬,在賓客面前展現(xiàn)一下自己的關(guān)心跟大度。許多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會拍著他的肩,告訴他繼父培養(yǎng)他不容易,讓他好好照顧他meimei。 每一次,他都想飛奔回a市。回到何川舟的家里,坐在窗邊曬曬太陽,聽何旭給他講人情冷暖,過平淡如水的生活。 他也確實那么做了。 “我回來看過你?!敝芡匦虚]著眼睛,低聲說,“很多次?!?/br> 第一次回來是在年關(guān)附近,何川舟拎著袋子獨自去了趟超市,又獨自回到家里。 周拓行在樓下遠遠看著,等人不再出來,拿著手機去他們常去的地方四處拍照。 拍在夜里出行的貓,以及深夜在街頭游蕩的人??礉M街的霓虹,殘缺的月色,回憶上次路過時的風景。 離開前,再去何旭墳前拜祭一下,以此來獲得少量又寶貴的安定,最后坐著火車回他的b市。 這樣的行程每年都會重復(fù)一次,以讓他保持對a市這座城市的熟悉。而在一次次的重游里,何川舟基本都是一個人。 有時候在小餐館里吃飯,有時候在公園里鍛煉。周拓行想靠近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等她畢業(yè)后參加工作,就很難再找到她了。 周拓行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見我的。” 是不是還覺得他們很不幸。是不是真實地厭惡他的打擾。 何川舟越是對何旭的離世耿耿于懷,越是與生活爭鋒相對,周拓行就越無法坦然地安慰自己。 即便在他的人生里,遇到何川舟是他最幸運的事。 “你沒有跟我說過對不起。”周拓行聲音放得很輕,咬字卻像是很用力,“也沒有歡迎過我回來?!?/br> “我真的……”沙啞下去的聲音里顯出一分破碎的脆弱來,“很難受。” 何川舟沉默良久,說不出太煽情的話。感覺周拓行的鼻息噴灑在自己耳邊,溫度熱得發(fā)燙,猶豫了會兒,偏了下頭,抬手輕拍他的后背。 周拓行頓時抱得更緊了。身上那股淡淡的洗衣水的味道也濃烈起來,驅(qū)散了樓道里的濕臭味。 他說得隱晦、克制,不過何川舟能懂。 這個人性格內(nèi)斂沉穩(wěn),思緒千回百轉(zhuǎn),可她總是意外地能讀懂。 她也知道自己傷他的心,對他特別無情。所以她總覺得周拓行該走了。見他還回來,圍在自己身邊,恍惚覺得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