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兒 第1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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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執(zhí)卻只覺得思緒有片刻的恍惚。 待看了片刻,似才反應過來似的。 當即謝執(zhí)抬眼四下看了眼,隨即目光直直落在了元寶兒一臉嫉惡如仇的小臉上,看了許久,謝執(zhí)抿嘴道:“你如何找到我的?” 謝執(zhí)淡淡的問著。 元寶兒當即冷笑一聲道:“想找條狗還不容易,自然是直接去狗主子那里守株待兔咯,為什么呢,因為狗會搖著尾巴去狗主子那里討賞賜啊!” 元寶兒嘴角一扯,一臉刻薄的說著。 謝執(zhí)聞言,卻沉默不語,一如從前,臉上面無表情,不焦不氣,沒有任何情緒,冷淡得像是個活死人似的。 元寶兒見了,瞬間怒了,道:“叛徒,謝執(zhí),伍家人待你不薄,你如此這般恩將仇報,不怕遭天譴么?” 元寶兒擼著袖子,指著謝執(zhí)的鼻子破口大罵著。 謝執(zhí)卻不發(fā)一言,任他怒罵,直到元寶兒罵完,謝執(zhí)方緩緩開口道:“你不該來京城的,衛(wèi)狄若是知道了,定會全城搜捕緝拿于你?!鳖D了頓,他又道:“他在京城手眼通天,比在元陵城勢力更甚。” 元寶兒卻咬牙切齒道:“你少在這里裝好人,老子要你提醒!” 頓了頓,又道:“要不你去姓衛(wèi)的那里將我給賣了,那樣的話你就又可以到你的狗主人那里多討一分賞了?!?/br> 元寶兒冷笑一聲,小嘴一噴,全是冷嘲熱諷。 謝執(zhí)看了看他,片刻后,似不欲與他爭執(zhí),只牽著馬繩要繞他而去,元寶兒正欲扒劍阻攔,這時,忽見謝執(zhí)神色一變,下一刻,他忽而伸開了馬繩,直接邁步走到街頭,將街頭乞討的一個乞丐一把揪了起來,定睛一看,赫然只見乞丐頭上用朱紅彩漆描著幾個大字:謝重英。 謝執(zhí)臉色一瞬間變得猙獰又可恐,只一把死死揪著那個老乞丐的衣領一字一句面無表情道:“何人在你額上刻的?你額上刻的何人名諱。” 乞丐支支吾吾道:“這是……這是我自己的名諱。” 謝執(zhí)顯然不信,一把拔出了手中的劍,抵在了乞丐脖頸處,瞬間嚇得乞丐軟倒在地,顫抖求饒道:“小的,小的不知,這是昨兒個有人在我臉上畫的,給了小的一兩銀子?!?/br> 頓了頓,又立馬指著街對面的乞丐道:“不止小的畫了,他們每個人臉上都畫了!” 乞丐話一落,謝執(zhí)將人一扔,乞丐立馬下破了膽,一溜煙慌張?zhí)幼吡耍瑢γ嫫蜇ひ娏?,也撒腿就跑?/br> 不過,謝執(zhí)還是看清了,對面那個乞丐額頭上也刻了個名諱:邵薛禮。 謝執(zhí)終于反應了過來,轉(zhuǎn)身面無表情的看向元寶兒道:“你干的?” 元寶兒冷笑一聲道:“你那日偷入大公子的書房,不就是想偷這份名單么?” 說著,元寶兒轉(zhuǎn)身,頭也不回道:“想要名單,就隨我來?!?/br> 第193章 酒樓的豪華包間,元寶兒財大氣粗,一連著預定了半個月的房。 小二將茶水送過來后,元寶兒打賞了賞銀,讓小二送些酒菜過來,小二立馬樂顛顛去了。 人一走,屋子里便清凈了下來。 元寶兒坐在桌前漫不經(jīng)心的倒茶,也給對方倒了一杯。 謝執(zhí)沒喝,只錯身走到一旁的窗子前,握著劍,一言不發(fā)的看著樓下絡繹不絕的街頭,片刻后,只直接開門見山,淡淡道:“名冊在何處?” 元寶兒沒有率先回答,反倒是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飲了杯水。 大抵是經(jīng)事太多,這些日子他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沉穩(wěn)了起來,又加上在那伍天覃跟前伺候了半年,所謂言傳身教罷,身姿也漸漸習得了二三分伍天覃的做派和習慣。 只見他慢條斯理的品完了整杯茶,慢慢放下茶杯,這才淡淡開口道:“不若先說說你跟伍家的糾葛罷?” 元寶兒說著,轉(zhuǎn)了過去,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謝執(zhí)地背影,一字一句道:“謝執(zhí),你為何背叛伍家?” 元寶兒一字一句沉著小臉質(zhì)問著。 想起那夜在雪地里,看到他跟那姓衛(wèi)的熟稔交談的模樣,元寶兒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即便是到了此時此刻,他依然覺得極不真實。 雖跟謝執(zhí)交情不深,又或許是當年在難民堆里有過一鍋之爭的緣故,便天然覺得在這那偌大的,富貴的府邸,他們其實才更像是一類人。 他從未曾想過有人會背叛,何況背叛的還是大公子那樣至純至善之人。 “伍家是些什么樣的人,伍家究竟有沒有造反,有沒有貪污受賄,旁人不知,跟在大公子身邊一年多的你不會不知!呵,說起來,你不也是當年在城門下,奄奄一息時被伍老爺救濟回來數(shù)萬難民中的一個的么,當年你喝過的每一口水,每一口粥,你頭頂上遮擋的每一絲毒辣的太陽,每一滴冰冷的雨水,都是伍家給你的,都是伍家賜予你的,伍家對你不薄,我原以為你跟我一樣,是為了報恩才投奔大公子門下,才踏入伍家的大門的,不想,你竟如此狼子野心,你竟恩將仇報,勾結(jié)姓衛(wèi)的那等毒辣惡霸污蔑如此忠良之士,謝執(zhí),你不怕遭天譴么,你不怕辱沒了你謝氏門楣,不怕百年后踏入陰曹地府,無顏得以面對你的列祖列宗么?” 元寶兒字字珠璣的質(zhì)問和嘲諷著。 見謝執(zhí)用力的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握著佩劍的手指骨發(fā)白,卻一直隱忍不發(fā),元寶兒扯了扯嘴,又繼續(xù)道:“還是,你的列祖列宗跟你一樣,你們都是污蔑忠良,殘害百姓的jian佞之徒,你的列祖列宗,你們謝家都是跟你一模一樣的一丘之貉!” 元寶兒赫然提高了強調(diào)極盡嘲諷著。 不想,他話剛一落,便聽到嘩啦一聲,繼而一抹犀利刺耳的聲音驟然一響。 元寶兒只感覺眼前一道白光一閃,思緒一陣恍惚,待緩過身來后,便見自己的脖頸處抵著一把利劍,而原本還背對著他隱忍不發(fā)的謝執(zhí)不知何時早已轉(zhuǎn)過了身來,已拔出了手中的劍,正目光陰狠,雙眼發(fā)寒,一動不動死死盯著他。 他面目猙獰,渾身一股嗜血的戾氣,驟然迸發(fā)。 元寶兒只覺得脖頸間微涼。 渾身一股寒氣逼人。 劍若深入半寸,他定血濺當場,被一劍封喉了。 這樣的經(jīng)歷,他并不陌生。 他曾被衛(wèi)狄用劍這樣抵著咽喉過,也曾目睹伍天覃在他眼前,將馬富貴那惡魔一劍封喉。 他元寶兒素來怕死,也從來信奉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樣的生活姿態(tài),若是換作從前,他才懶得參合別人的事兒,若是遇到危險,他定是腳底抹油,跑得比兔子還怪。 可是,真是奇怪啊。 如今被人用劍抵著咽喉,他竟沒有半分畏懼之色。 他只緩緩抬起眼,毫不躲閃的與謝執(zhí)四目相對著。 對方眼里,恨意翻騰。 而他的眼里卻平靜如水。 “客官,您的飯菜來了?!?/br> “啊——” 話說正兩兩對峙間,這時,外頭小二敲門踏了進來,撞見屋子里這險惡氣氛,瞬間嚇破了膽,只連連尖叫著。 謝執(zhí)被人打斷,似終于緩過了神來,看了元寶兒一眼,似怔了片刻,很快將抵在他脖頸間的劍收了回去,嗖地一下,轉(zhuǎn)過了身去,回到了方才的窗子邊。 雙手用力的撐在窗前。 砰地一下,劍從手中滑落。 “送進來罷。” “別怕,咱倆鬧著玩的。” 元寶兒也很快緩過了神來,笑著同小二說話逗趣著。 小二一臉警惕,似不敢進來,不過見元寶兒如此神色,只躡手躡腳進來,然后將托盤朝著桌子上一擱,便腳底抹油嗖地一下逃也似的躥走了。 元寶兒上前將門合上,頓了頓,又重新回到了桌子前,將飯菜擺好了,若無其事的招呼著謝執(zhí),道:“過來用飯罷?!?/br> 頓了頓,又道:“小爺一日一夜沒吃東西了,肚子都餓扁了?!?/br> 元寶兒說著,便自顧自地飛快扒拉著飯菜起來。 “伍家是我謝執(zhí)不共戴天的仇人?!?/br> 正當元寶兒扒拉了滿腮幫子飯菜,還來不及下咽時,這時,忽見一直沉默不語的謝執(zhí)緩緩開了口,淡淡說著。 元寶兒聽了一怔,立馬將嘴里的飯菜死命咽了下去,愣愣的看著謝執(zhí)。 原來四年前,伍秉之在安陽任職太守一職時,以貪污受賄,搜刮民脂民膏,勾結(jié)朝廷重臣,結(jié)黨營私等諸多罪行將時任安陽縣縣令謝重英押入大牢,嚴刑逼供,最終謝重英慘死牢中,伍秉之彼時給出的原因是服毒自盡,畏罪自殺。 時隔半月,又以謝重英的假供狀將安陽織造的邵薛禮邵大人一舉關押,并一舉動搖了盤踞安陽多年的趙家勢力,最終在他兄長伍敏之的cao控下,將邵薛禮等人押送京城受審,然而不想不過才過了一夜后,邵薛禮又慘死刑部大牢,死因仍然是服毒自盡,畏罪自殺。 也正是因這樁案子,原本該高升調(diào)回京城任職的伍秉之最終調(diào)來了元陵城,上升的步調(diào)延緩了三年整。 “謝重英入仕十余載,兢兢業(yè)業(yè),為百姓愛戴,他冤死前,一生清廉,家中除了半屋子略微值錢的書帛之外,無一金貴之物,這樣的人如何會去貪污受賄,如何會去搜刮民脂民膏,又如何會勾結(jié)重臣結(jié)黨營私的?呵,世人皆知他伍秉之愛民如子,乃青天老爺顯世,可誰人又知,他伍秉之為了功名利祿,為了官運亨通,是如何草菅人命,潦草斷案的,誰人又知他伍秉之乃貴妃一黨,謝家,邵家都乃趙家門生,他不過是為了斗法,不過是為了與太子一黨爭斗,不過想要削弱太子的勢力想拖太子一黨下水罷了?!?/br> “這樣黨同伐異,誅除異己的虛偽清官好官,真的是你們心目中的好官清官么?” “這樣草菅人命,官官相護的‘青天老爺’難道不該人人得以誅之么?” “他們跟趙家,跟東宮又有何區(qū)別,不過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剝削者罷了,至少太子是正統(tǒng),與其他日兩黨相斗,害百姓生靈涂炭,倒不如將一切罪孽惡果扼殺在萌芽之中?!?/br> 謝執(zhí)撐在窗子前,伏身盯著窗下絡繹不絕,叫賣不絕的百姓,販夫走卒,一字一句咬牙說著。 幾乎每一個字,都是從齒縫間研磨出來的。 元寶兒聽著聽著,只覺得聽了一段離奇又冗長的說書似的,聽著聽著,他漸漸的停止了嘴里的咀嚼,只抬起臉定定的端詳著不遠處的那道背影。 屋外的強光照射進來,打在那道身影上。 忽明忽暗的光圈將他圍繞著。 明明身姿筆挺,可落入元寶兒眼里,卻莫名有種佝僂的錯覺。 “那……那最后……最后謝家的其他人呢?” 元寶兒抿著小嘴,喃喃問著。 “呵,謝重英死后,他妻子上吊殉情,老爹一氣之下閉眼斷氣,整個謝家一夜之間家破人亡?!?/br> “哦,對了,還剩一個獨子在奶娘的照顧下,在這世間茍延殘喘,最后,奶娘也慘死在了一場一場的逃難和瘟疫中?!?/br> 謝執(zhí)緩緩說著。 說到這里,情緒已漸漸的平穩(wěn),恢復了往日的冷漠和疏離。 說完,他慢慢支起了身子,將垂落到地上的劍一把撿起,而后插入劍鞘中,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看向元寶兒道:“他如今的使命已達成了,日后世間再無謝執(zhí)此人?!?/br> 說著,謝執(zhí)最后看了元寶兒一眼,握著劍,直接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元寶兒見他要走,立馬嗖地一下跳起了身道:“謝執(zhí),難道你從未曾想過,或許謝重英當年當真貪污受賄,結(jié)黨營私過呢?哪怕有這么一絲可能的后果,你有想過不曾?” 元寶兒咬著牙朝著謝執(zhí)的背影喊著。 走到門口的謝執(zhí)步子嗖地一停。 “謝重英,邵薛禮不過是那本名冊中一百四十余個名單中的兩個名諱而已,難道你真的就從未曾想過他們究竟是被老爺屈打成招,活活害死的,還是被某些人給謀害滅口的?難道你從未曾想過,兩百多萬兩貪污銀兩,是他區(qū)區(qū)一個伍秉之憑借一己之力能夠輕而易舉的搜刮得了的?還是,難道你從未曾想過,你的仇恨究竟是自然滋生的,還是某些人在某些時刻,特意慫恿,激發(f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