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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元寶兒在線閱讀 - 元寶兒 第107節(jié)

元寶兒 第107節(jié)

    這時,伍天覃優(yōu)雅溫和的倒了杯茶朝著元寶兒遞了來。

    元寶兒看了他一眼,若是往日,他定是將白眼一翻,恨不得將大鱉怪遞來的杯子一把給掀翻了,然而,大抵是這會兒吃飽喝足了,人的脾氣也滿足了幾分,又見那伍天覃這日奇奇怪怪,只小嘴里嘀咕著罵罵咧咧一遭后,懶懶散散的接了過來,整個人一邊捧著肚子,一邊往后仰躺在椅子上,一邊微微閉著眼回味起剛剛下肚的這些美味佳肴來。

    他受傷的這些日子雖說一直沒有缺這些好吃好喝的,可到底身上有傷,疼痛得厲害,便是再如何美味的山珍海味,到了他的嘴里也天然失了幾分可口美味。

    如今,傷勢一日一日大好,又被這姓伍的抽風似的弄來了這正屋里頭,料想日后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今兒個這一頓,指不定就是他最后一頓好吃的了。

    元寶兒這才戀戀不舍的回味著。

    不想,這時,伍天覃終于慢悠悠的開了口。

    而元寶兒一聽到“規(guī)矩”這幾個字,瞬間雙眼一睜,只將茶碗朝著桌面上一擱,他就說么,這不來了么?

    給顆甜棗再來個巴掌?

    他就知道,這姓伍的又要開始拿他下手了。

    伍天覃見元寶兒小臉比翻書還快,嘴角微微一抽,昨兒個的賬他還沒跟他算了,今兒個巴巴備了一大桌席面,忍著性子,細致精細的將人伺候著,又是剝蝦,又是夾菜,又是擦手,又是端茶的,儼然他成了個主子,他倒成了個奴才了。

    這般侍弄著,是塊石頭也能捂熱了,結(jié)果這狗東西了,竟還給他上臉色來了。

    他算是徹底看清這小兒了,就是個徹頭徹尾捂不熟的小白眼狼。

    若是換做往日,伍天覃一早一腳踹過去了,然而,今兒個——

    只見那伍天覃第一百零八次將帕子摸出來,往自個兒手上仔仔細細的拭了拭,半晌,將帕子朝著桌子上一擱,隨即將一旁的元寶兒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的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遭,方抿著嘴,一臉正色的開口道:“元寶兒,打從今兒個起你就搬到爺這正屋里頭伺候了,爺?shù)奈葑优杂虚g耳房,從前是鴛鴦那丫頭守夜住的,早前爺將那丫頭派了出去,打今兒個起,你便住在里頭,日后爺夜里若有個冷暖,有個叫喚什么的,你都得第一時間趕來伺候,橫豎爺往后的一應(yīng)起居就全交給你了,你可清楚明白?”

    伍天覃耐著性子,一一給元寶兒上著課。

    卻見那元寶兒聽了,白眼一翻道:“我可以拒絕嗎?”

    說著,小嘴一撇道:“小的不過是個燒火小童,粗使慣了的,您這般精貴,小的哪里伺候得了爺您吶,小的連自個兒都照顧不好,我看爺您還是另尋他人罷,對了,爺跟前那個得力的四喜不回來了么,您讓他來伺候罷,小的就不自討沒趣了?!?/br>
    元寶兒摸著肚皮,淡淡回絕著,頓了頓,想了想,又道:“對了,小的住后頭那小茅屋住慣了,不想搬來搬去。”

    這般天上掉餡餅的大好機會掉到元寶兒腦門上,卻見他這無知小兒竟毫不猶豫的拒絕著。

    伍天覃雖早早預料到了,卻依然有些生惱,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確定日后要拿著一兩銀子的月錢,日日守在爺?shù)脑鹤娱T口冬養(yǎng)凍瘡,夏喂蚊子?你這無知小兒可知爺這正屋里頭,是多少人擠破了頭顱也擠不近來的?”

    伍天覃悠悠說著,片刻后,有條不紊的摸出扇子,一邊扇著,一邊挑眉看向元寶兒道:“你可知區(qū)區(qū)一個看門小童每月多少月錢?爺跟前的貼身隨從又有多少月錢?哼,月錢可是爺跟前得力的隨從眼里最瞧不上眼的東西了,你可知爺跟前得力的紅人能得到多少好處和多大的體面?這么跟你說吧,你可知那皇帝老兒跟前的貼身太監(jiān)總管有多大的權(quán)力和威嚴,一個區(qū)區(qū)老閹人就連一等的軍候也得給那老閹人幾分薄面!奴才可是有三六九等的,等閑的奴才不過是個小奴隸,可任人宰割,可有的奴才當?shù)搅祟^,也比尋常主子更要體面!”

    “就說爺跟前得力的罷,你若來了爺跟前伺候,旁的不說,就說爺那偏房耳房雖小,卻也處處透著奢靡,夏日有冰熱不著,冬日有火凍不著便罷了,哪是你個在外頭日日風吹日曬的看門小童能夠比得上的,便說日日隨著爺走動,代表的可是爺?shù)捏w面和臉面,用你那愚鈍的小腦袋瓜子想想也知定是少不了好的,無論是吃穿用度還是身份地位,雖說不能與爺齊頭并進,卻也是整個院子一等一的,爺跟前的貼身隨從,就說常勝和四喜兩個,光是一年便有十二套衣飾無償供給,吃得雖不能與爺同桌,卻也是被一個個巴巴上貢著呢,在外頭除了府里頭的幾個主子和院子里頭管事,哪個見了不得恭維一番,若是伺候爺伺候得好了,尋常派賞更是不在話下,這么跟你說吧,若是在爺跟前貼身伺候著伺候得好了,光是爺?shù)拇蛸p都得晃得你眼暈,若有那機靈些的,不過三五年便能在外頭置辦起宅院來了,對了,你這狗東西不還有爹有娘么?你若伶俐聽話,賣力伺候,不過小幾年功夫便能給你爹娘置辦院子直接在元陵城外頭養(yǎng)老了,這不是天大的好事是什么?”

    伍天覃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夸夸其談的給元寶兒畫著餅。

    伍天覃這人口才了得,又洞察人心,最會捉蛇,還是蛇打七寸的那種。

    元寶兒原本聽到他說月錢時,不過撇了撇小嘴。

    常勝的月錢,他又不是不知道,一個月不過五兩銀子罷了,四喜三兩,雖翻了元寶兒好幾倍,可卻要承受那大鱉怪的日日刁難和欺辱,對元寶兒的吸引力可不大。

    不過聽到后頭的打賞以及最后提到他的爹娘安置,元寶兒倒是神色一愣。

    什么人上人之類的這些虛名,元寶兒可不在意,他就是個看門小童,也不一定能夠讓人欺負了去,管他什么大紅人,人上人,這些又值不了幾個錢。

    可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伍天覃最后一番話倒是如同一道巨雷,直接劈進了他的心里,令他整個心房一震。

    也是,從前他只想著贖身出府,卻從未曾替爹娘著想過,爹娘本就那么大的年紀才生下他,如今已漸漸年邁,再加上老家的房子被洪水沖垮了,又加上逃難多年,如今還壓根不知去向,更不知身子可否健康可否受苦,便是他他日順利贖身,一家三口老的老,小的小,并無一技之長,想來命運亦是悲涼凄慘,一眼到頭的。

    這姓伍的雖遭恨,焉知外頭沒有豺狼虎豹呢?

    倘若在這姓伍的手底下忍耐一段時日,且不說他那些打賞和月錢會不會當真作數(shù),可若借那大鱉怪的勢不也是一門絕佳的行當么?想當年,他為了在老太太手中討錢,甚至為了離開廚房,可往老太太身邊的丫頭,甚至太太身邊的丫頭送了不少錢呢。

    若是到了這姓伍的跟前狐假虎威一番,弄上一些銀錢的話——

    這樣想著,一時,元寶兒那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開始滴溜溜的亂轉(zhuǎn)著。

    處處透著機靈和算計。

    落到了伍天覃的眼里,卻見他嘴角微微一勾。

    雖心中這樣想著,不過元寶兒還是依然有些不清不愿,道:“小的粗笨,素來不知天高地厚,回頭甭到爺您這兒逃到半點好不說,轉(zhuǎn)頭幾板子打死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兒,下一回,哪里還有這回的好運氣?!?/br>
    元寶兒小嘴一扯,陰陽怪氣的說著。

    顯然,一個多月過去了,對他遭了打的這件事兒,依然憤憤不平。

    伍天覃聞言,目光在元寶兒小臉上轉(zhuǎn)了一圈,隨即冷哼一聲道:“爺雖脾氣不好,可元寶兒你捫心自問一下,若非你日日犯渾,日日成心跟爺對著干,爺至于一氣之下將你打個半死么,爺雖脾氣大,可哪回向你徹底下了死手了,爺自問對你算是足夠縱容了,但凡你小兒收斂一番,聽話乖順一些,日后還能少得了你的少日子過么?”

    元寶兒他陰陽怪氣,理直氣壯著,卻不知他伍天覃亦是有些憋悶氣惱的。

    主子不主子,爺不爺?shù)?,他足夠憋悶的了?/br>
    受傷之人痛苦難受。

    可他這個發(fā)號施令之人卻也未見得多么暢快自在。

    元寶兒這么個受害者能夠氣急敗壞的討伐他,可他呢,他的憋悶難受找誰去?又有誰知?

    伍天覃一時微微咬牙切齒的看著元寶兒。

    元寶兒見狀一時有些瞠目結(jié)舌,被打的是他,這姓伍的倒是先一步氣惱上了。

    簡直倒打一耙。

    不過,聽到這番話,元寶兒一時微微咬了咬嘴巴,想了想,想了想又想,思前想后一番,忽而抬著下巴看向伍天覃道:“既您手筆大方,那您今兒個先賞我一個看看?”

    元寶兒癟了癟小嘴,一臉狐疑的看著伍天覃。

    仿佛對他的話半信半疑。

    話一落,他視線一轉(zhuǎn),穩(wěn)穩(wěn)落到了伍天覃腰間的那個手工精湛,金光閃閃的荷包上看了片刻,隨即目光一挑,小眼神仿佛再說:你來呀你來呀,賞了我就信呢?

    一臉激將的意味。

    伍天覃順著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個兒腰間那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上,一時氣樂了。

    他以金錢誘之惑之,不想,這小兒倒是從善如流,反應(yīng)夠快,竟是能薅多少薅多少,竟時刻也不惦記著搞錢,如今這么快就將主意打到他身上來了。

    倒是將了他一軍。

    這樣想著,伍天覃只得緩緩解下了腰間的荷包,遞到了元寶兒的跟前。

    元寶兒見狀,頓時雙眼一亮,整個人如同吃了神丹妙藥似的,瞬間從方才的黏巴無力變得精神抖擻。

    伍天覃的錢袋子?

    那可不得全是寶??!

    元寶兒激動的心,顫抖的手,飛快將荷包接了過來,激動打開,赫然只見里頭靜悄悄的藏了一袋子大拇指粗細的金元寶。

    元寶兒頓時雙眼一直,正要撿起一顆往嘴里一咬,這時,卻見伍天覃忽而將扇子一壓,壓住了他顫抖的小手。

    元寶兒嗖地一抬眼。

    便見那伍天覃將眉頭輕輕一佻,沖他淡淡道:“收下這幾個金元寶,爺打你板子一事一筆勾銷可好?”

    “往后,咱爺倆再也不提這事了,可好?”

    伍天覃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元寶兒,忽而壓低了聲音,一聲一聲輕聲問著。

    第147章

    話說伍天覃這袋錢袋子里頭一共有六七個金元寶。

    一兩一錠的小金錠子,每一錠可換取十兩白銀,也就是說這個荷包里頭一共有六七十兩銀子。

    元寶兒原本以為他會賞他一二個,不想,聽他這話的意思,他竟是要……他竟是要將這一袋子金錠子全部都要賞給他?

    元寶兒有片刻的懵然。

    這,這一下子賞他六七十兩銀子?大鱉怪是又抽瘋了么?

    六七十兩銀子,按照他一月一兩的月錢,按照他如今這攢錢的速度,起碼得攢個小五六年才能攢得到啊,那可是一整座小金山啊。

    他來太守府兩年半了,又是挨打,又是挨罰,滿打滿算也不過才攢了小二十兩,如今一下子就得了六七十兩,且冷眼瞅著,這陣仗貌似還不過只是個開始的意思?

    這樣瞧著的話,那搬到這姓伍的跟前貼身伺候這件事情,雖倍感折磨,卻也好似不是那么難以忍受的了,并非他元寶兒貪婪動心,而是,實在是對方給得太多了?

    至于一筆勾銷這一說辭,這又有什么所謂呢?

    他無論勾不勾銷,記不記恨,只要在這姓伍的底下一日,又哪里越得過他去,難不成他還能打他一頓報他一板子之仇不成?

    無論多大的記恨且先放在心里頭,先將銀子弄到手了才是正理不是么?

    六七十兩銀子再加上自個兒那小二三十兩,他便有足足百來兩銀子了,倒時候再想方設(shè)法的搞些,甭說贖身了,正如伍天覃所說的那般,便是搞座宅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元陵城的宅子他買不起,他們老家鎮(zhèn)上的宅子不還不手到擒來么?

    元寶兒暗搓搓的想著,越想,眼里的光便冒得越發(fā)的锃亮。

    一抬眼,正好對上伍天覃雙目炯炯的目光,元寶兒一時咬了咬牙,將整包銀子用力一系,隨意一個眼明手快的朝著懷里一塞,便緊緊捂著胸口,朝著那伍天覃一臉豪邁道:“成交?!?/br>
    話一落,元寶兒還朝著胸口的荷包用力的拍了兩下,道:“不提就不提,不過,你日后若再打我那就另當別論了?!?/br>
    元寶兒抬著小下巴就事論事的說著。

    伍天覃見他應(yīng)允,頓時心頭微微一松,聽到他后頭所言,神色微微一怔,繼而抿了抿唇,道:“你放心,爺日后不打你了?!?/br>
    伍天覃低低說著。

    說完,見聽到此言,對面那小兒兩眼眼珠子漸漸消失,眼白越來越多,儼然一副聽了鬼話的模樣,絲毫不信的模樣,伍天覃也不強行辯解,只想了想,沉吟片刻方冷哼一聲道:“不打你板子了,你日后若不聽話,爺就打你手板心。”

    這話一落,只rou眼可見,元寶兒那兩只圓溜溜的眼睛里的黑眼珠嗖地一下,徹底消失了一干二凈,剩下的滿滿當當?shù)闹挥醒郯琢恕?/br>
    伍天覃:“……”

    無論如何,在這個大大的白眼中,主仆二人的共識還是順利的達成了。

    冒了近一兩個月的戰(zhàn)火,終于在此時此刻,仿佛看到了和平的曙光。

    元寶兒原本怒氣沖沖而來,不想,在一袋金元寶的誘惑下,赫然欣然接受了來到正房伺候的這件差事。

    其實,他心里倍清楚,甭管他樂不樂意,他想不想來又有什么用,人在屋檐下,有時,該低頭就得低頭。

    飯后,吃飽喝足后,這場鴻門宴終于順利落幕,勉強算得上是賓主盡歡罷。

    伍天覃親自領(lǐng)著元寶兒去參觀他那間小耳房,就緊挨著伍天覃的臥房,有一間小小的次間,說小也不小,只是相比伍天覃這偌大寬敞的臥房小了幾分,比元寶兒與長寅住的那間下人房甚至更要大上幾分。

    元寶兒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