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兒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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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今之際,看來,只有兩條路可供他選擇了。 一是,選擇留在廚房,卻必須抱棵大腿,抱著求庇護(hù)。 二是,只能想著法子離開廚房,尋旁的生路了。 可這初來乍到的,寶兒兩眼一抹黑,對這個太守府全然陌生著,除了廚房,他幾乎一無所知。 他是個男的,去也只能去往男主子的住所當(dāng)差,老爺跟前壓根輪不到他,而那大少爺,倒是有些淵源,可有邵安伴隨左右,怕也是死路一條,剩下的便只有那位二少爺一處地方了,可那位二少爺瞧著不是個好相與的,在廚房這些日子,一提到那位,竟聽到各處叫苦不迭,各個推諉,不敢往那處去。 看來,出路只有一條了。 崔師傅,廚房的老大! 唯有搞定了崔老大,他方能博得一條唯一的生路。 在難民窩里,是與生死作搏斗。 不想,好不容易被阿爹阿娘送到了太守府,卻也壓根不遑多讓,隨時隨地竟也命懸一線。 活著,怎么就那么難了。 第13章 “嘎吱”一聲,門被從里推開了。 一大早,崔大廚崔治打著哈切剛踏出屋門步子便是一頓,腿直接懸在了門沿上。 打到半道上的哈切被憋了回去。 崔治揉了揉鼻子,再揉了揉眼,只見門口跪著個小孩兒,瘦瘦小小,耷拉著雙肩,垂著腦袋。 崔治愣了愣。 瞌睡瞬間清醒了過來。 崔治挑了挑眉,抬腳踏出了門沿,只擼起袖子微微彎腰將臉湊過去一瞧,好家伙,一大早的自己屋子外頭跪了個人?還耷拉著腦袋睡得正香? 啥玩意兒? 崔治雙手捋開垂落在自己臉側(cè)的兩縷亂發(fā),扒拉開露出自己的雙眼將人細(xì)細(xì)瞅了瞅,只見跪在自己跟前的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兒,雙眼緊閉,一臉蠟黃,小臉還不足他巴掌大小,小孩看著有些眼生,干癟瘦弱,仿佛吃不飽飯的難民似的? 難民? 哦,對了,廚房前幾日好似撥來了兩個打雜的,依稀聽著好像是從難民窩里給撿回來的? 小難民呼吸平穩(wěn),干癟瘦弱的兩頰處泛著大朵大朵的粉色,看來跪了挺長時間,也睡了挺長時間,倒是睡得香。 就是小腦袋時不時點上兩下,小嘴時不時砸巴兩下,仿佛睡姿不太舒坦。 崔治預(yù)備將人弄醒。 只是,手推到了腦門上,又收了回來。 他是廚房里的主廚,掌事的,往日里早上有人輪班當(dāng)值,他一般中午過去,重點在晚膳,前幾日依稀聽到大早上的廚房里頭好似鬧了些齷齪,據(jù)說是新來的不懂事,將雞籠里的雞鴨鵝給不小心放了出來,追著鬧得滿城風(fēng)雨,整個廚房大亂,還碎了不少碗碟用具? 廚房里的這些個小事,他一般不會過問。 這會兒,人朝著他這兒一跪,是來求情來呢?還是來告罪來了? 哼,小小年紀(jì),倒是膽小包天,還敢往他這兒來求情! 廚房有廚房的規(guī)矩,一個小小的雜役奴才,竟越過那么多人,越級來了他這,成個什么體統(tǒng),廚子班子里頭規(guī)矩多著呢,一切得論資排輩。 這樣一想,崔治冷哼一聲,只背著雙手直接越過了這小兒,大步踏了出去,走到走廊盡頭時,聽到身后一砰,崔治扭頭瞧了一眼,只瞅見那小子身子一歪,險些摔了個狗啃地,不過,在臉將要貼地的前一刻腦袋打了個璇兒,又揉了揉眼睛將脖子支愣了起來,便又很快砸吧著小嘴,將脖子一彎,腦袋一點,細(xì)細(xì)的鼾聲很快傳了來。 這一切不過發(fā)生在眨眼之間。 也好似發(fā)生過了無數(shù)回似的,早已經(jīng)練就了這一副熟能生巧的本領(lǐng)。 崔治眼一瞪,是又氣又樂,片刻后,又覺得哭笑不得。 他今兒還得給老夫人做一道藥膳,耽誤不得,便很快去了廚房,廚房有人輪值,一進(jìn)廚房便瞅見新來的一個瘦猴似的在燒火,一人看著好幾個爐子,熱得滿頭大汗,他進(jìn)來沒多久,王平長貴兩個小的連連跑了過來,裝模作樣的忙碌著。 今兒個小李當(dāng)差掌事,他問了聲:“你們師傅呢?” 王平回道:“師傅去庫房挑揀干貨了,昨兒個太太說那扇貝不夠鮮美,他便去親自挑揀了?!?/br> “恩。”崔治點了點頭,想了想,忽而隨口問道:“新來的不是有倆嗎,還有一人呢,上哪兒躲懶去了?” 王平眼珠子一轉(zhuǎn),撓了撓腦袋道:“老大,那小子氣性大,不服管,師傅準(zhǔn)備晾他幾日,也不知那小子在干嘛,既不來廚房露面,也不與大家伙兒說話,只怕還在睡懶覺呢?!?/br> 崔治想起跪在自己門外的那個身影,心道,可不是在睡大懶覺么。 “哼,不服管便將他攆了出去便是?!?/br> 崔治眉一挑扎進(jìn)了灶臺。 一直到煮完藥膳,將藥膳送到老太太院子里,半個時辰又將空碗送了回來后,日頭已經(jīng)不高了,昨兒個到西院陪西院那幾個車夫玩了幾把牌,這會兒約莫有些犯困,崔治吩咐好廚房后,便準(zhǔn)備回屋瞇會兒。 結(jié)果,回到屋子外頭,卻見那小兒還在,這會兒竟是撅著屁股雙手墊在地上,臉枕在胳膊上睡得鼾聲陣陣。 竟還堂而皇之的撅著屁股尋到他屋門口來睡,真是活膩歪了不是? 崔治將袖子一擼,抬起腳便毫不猶豫地朝著那撅起的小屁股上用力一腳。 “哎呦喂!” 卻說寶兒被這一腳直接踹了個四仰八叉,整個人歪倒在地上摔成了個活體王八。 他摸了摸屁股慘叫一聲,人還在夢里,夢到自己在爬樹陶蜜蜂窩,結(jié)果被人一把拽了下來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寶兒呼痛一聲,正氣得要破口大罵,結(jié)果,罵罵咧咧雙眼一睜,對上了一張頭發(fā)凌亂,滿臉胡子拉渣的臉。 一大一小,一人站著,一人躺在地上,兩人大眼瞪著小眼。 下一刻,寶兒似乎終于晃過神來,雙眼瞬間瞪圓了,立馬一個鯉魚打滾從地上一躍而起,然后一改方才罵罵咧咧地囂張姿態(tài)瞬間耷拉著雙肩,又低眉順眼的雙腿并攏跪在了地上。 崔治就跟瞧變臉術(shù)似的,眼睜睜看著那張小臉由罵罵咧咧,到震驚到雙目瞪圓,再到喪氣似的低眉順眼,乖覺順從,整個過程就發(fā)生在眨眼之間。 要不是他親眼所見,還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了。 呵。 眼前這小兒,可十足是個唱大戲的戲精。 小小年紀(jì),竟如此精怪。 瞧著秀秀氣氣,老老實實,還十足是個小娃娃了,竟鬼精鬼精地,可不像是個老實的,指不定一肚子的壞水了。 崔治本不欲理會,不過見他表情實在精彩,莫名覺得令人地笑皆非,竟?jié)u漸來了興致。 “你是哪個?一大早的跪在我屋子外頭做什么?” 想了想,崔治摸了摸下巴問著。 話一落,只見眼前這小兒嗖地一下抬眼看了他一眼,直愣愣地看著,銅仁似的雙眼里黑白分明,一眼仿佛要望到人心深處,看了許久許久,只見那小兒忽而將腦袋一低,朝著他磕了個重重的頭,重到頭一落下,發(fā)出了一聲劇烈的“砰”聲。 “我想拜你為師?!?/br> 小兒磕了一個頭后,匍匐在他腳邊,一字一句說著。 “啥?” 崔治掏了掏耳朵,還以為自個兒聽錯了。 還來不及問話,卻見那小兒復(fù)又將臉一抬,死死盯著他的眼睛道:“我打聽到了,老李小李二位師傅都收了徒弟,就您沒徒弟,我想讓您收下我做您徒弟?!?/br> 元寶兒一字一句認(rèn)真說著。 明明還是奶娃娃般的年紀(jì),那稚嫩的聲音里竟也透著一絲一本正經(jīng)。 若是往日里,崔治才沒功夫搭理這么個小奶娃子了,這會兒,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住了沒挪腳。 “哦?我這人閑散慣了,從不收徒,你憑什么覺得我會收了你這么個毛都還沒長齊的破爛小兒作徒弟,或者,換個問法,你覺得你這么個一無是處的小娃娃,又憑什么做我崔治的徒弟?!?/br> 崔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處的短須,淡淡問著。 語氣倒是沒有任何輕蔑之意,卻也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高人姿態(tài)。 崔治這話一問,卻見那小兒早已經(jīng)打好了腹稿似的,從容回道:“我曉得您喜歡玩牌,我也會玩骰子,我可以陪您玩牌玩骰子取樂,我曉得您心情閑散,為人懶惰,于公,在廚房里頭,我可以為您守爐子添火,我曉得您熱衷研制藥膳藥理,研制新的藥膳配方時,我可以為您嘗試您研制的任何新的菜肴,哪怕有毒的也成,于私,您若是我?guī)煾?,我便可以為您添茶倒水,洗衣洗鞋襪,還可以為您鋪床倒夜香,橫豎,您想要做任何想做的事兒,而懶于動手的,我這個徒弟都能替您辦成,還有,我不會向廚房里頭其他幾個那樣,偷偷摸摸的想要從您這里偷學(xué)廚藝,我身子弱,連口鍋都抬不起來,您無需傳授我任何廚藝,只需認(rèn)了我做徒兒,賞徒兒口飯吃便是。” 寶兒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字字珠璣的說著。 當(dāng)他說到他會玩骰子,可以陪他玩牌玩骰子時,崔治雙眼微亮,當(dāng)他說到他為人懶惰時,崔治雙眼又是一蹬,差點兒要吹胡子瞪眼了,而當(dāng)他說到可以為他端茶倒水,甚至倒夜香時,明顯,崔治已被他隱隱說動了。 而當(dāng)他提到藥膳,尤其是提到旁人想要偷偷摸摸從他這里偷學(xué)廚藝時,崔治雙眼嗖地一瞇。 崔治之所以成為主廚,便是因著他這道藥膳威震整個衛(wèi)家,得老夫人看重,余下大李小李兩個廚藝并不差他多少,就是在藥膳這門絕學(xué)上被他甩到身后,屈居他人下的。 沒想到這小兒,一個菜剛剛?cè)敫贿^幾日的奶娃子,甚至連他沒有絲毫印象的奶娃子,竟然在短短幾日摸清了他所有的脾性,還將整個廚房里頭那些曲曲折折的是非關(guān)系網(wǎng)竟也摸了個透徹。 倒是生了一副晶瑩剔透的玲瓏腸子。 這樣想著,崔治不由再次掃了眼跪在他腳邊的這個小小身影,見這小兒也仰著小臉一臉淡然的回看著他。 倒是生得討喜。 這樣一想,崔治不由挑了挑眉,問了最后一個問題:“為何要拜我為師?!?/br> 話一落,只見那小兒抿著小嘴,微微咬牙道:“我得罪了楊三,被整個廚房孤立了,唯有您能護(hù)我周全。” 崔治盯著那張隱隱憤恨的小臉定定的看了片刻后—— “進(jìn)來吧?!?/br> 崔治淡淡說著,話一落,他抬起步子越過寶兒直徑踏入了屋子。 寶兒跪在原地聽到這句話后,雙眼再次一瞪,似沒有料到他竟這般爽快似的,只愣愣的跪在了地上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一直待目送崔治踏進(jìn)了屋子,這才后知后覺的朝著崔治的背影狠狠的磕了個頭道:“謝過師傅?!?/br> 話一落,他一溜煙爬了起來,跟著鉆進(jìn)了屋子。 第14章 次日一早,一貫起得晚的崔治難得起了個大早,每月一次的廚房例會,全體廚房里的廚子,雜工們?nèi)慷家烬R,一大早的所有人在廚房外的院子里排成了兩例隊伍。 廚子雜工一列,婆子丫頭一列。 “萬鵬,寶兒還沒到了,咱們……咱們要不要再去催催他。” 小六朝著院門口的方向著急忙慌的探頭探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