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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程水北已經(jīng)滿足了。 他把躺椅搬到報刊亭外面,抱著胳膊躺下看星空。 2005年節(jié)能減排的口號還沒喊那么響,2005年的江朔開車上路不會限號,2005年的星星還很亮。 銀河邊上亮亮的一顆叫牽牛星。 小時候程文秋帶著兩個兒子爬到房頂上看星星,總會講牽牛星的故事。 “最亮的那顆是爸爸,后面跟著的兩個小星星是兩個孩子,爸爸帶著孩子去找mama?!?/br> 爸爸帶著孩子去找mama。 程水北聽故事的時候不知道,牽牛織女星分開的時候,只有一顆小星星能留在爸爸身邊。 第二天一大早張老頭背著軍用水壺來的時候,程水北已經(jīng)把雞蛋和玉米都煮上了。 “張大爺,早!” 程水北穿著原本屬于張老頭兒子的軍綠色短袖,樂顛顛地忙活著。 有了十三塊八,就會有二十三塊八,三十三塊八。 程水北想得很明白。 廢舊報刊幾個月只能賣一次,程水北今天忙活之余,就得想個別的掙錢的法子。 他把煮好的雞蛋和玉米放到保溫的泡沫箱子里,這樣就能時不時地把爐子空出來。 程水北找出來張老頭平常熱飯用的小鍋,又拿了張紙箅子寫上“代煮方便面”掛在旁邊,沒多久還真來了生意。 來的是位剛下火車的小伙子,清晨的風冷颼颼,他想吃口熱乎的。程水北就將他選好的方便面在小鍋里煮好,又按照他的吩咐加了個荷包蛋進去,再倒回桶里。 這么來回一倒騰,就掙了五毛錢的忙活費,一個茶葉蛋的錢就出來了。 程水北捧著從張老頭手中分來的五毛錢,比從前掙了五萬塊都要高興。 張老頭看著傻樂的小程,也跟著一起樂:“小北啊,大爺不叫你白忙活,到月底算算這個月多掙的那些,咱爺倆一人一半!” 張老頭執(zhí)意說生意好是因為小程的加入,因為報刊亭每日收入不定,不好給他算工錢,便索性和程水北打商量,以這個月生意的漲幅作為他工錢的來源。 程水北對2005年的錢財暫時還沒有太大的概念,只想著距離程南九月份開學還有一段時日,不如先這么算著,笑盈盈地應了。 這一天,程水北靠著煮方便面,掙了四塊錢。 他拿出一塊錢買了一袋洗衣粉,問張老頭借了個盆將襯衫褲子都洗了晾在報刊亭后頭,算是有換洗的衣服了。 程水北本來還以為自己早起能碰見來買雞蛋的程南,可連等了幾天也沒遇見,這才明白五毛錢的茶葉蛋對程南來說也是奢侈品,是一周只能吃一次的奢侈品。 幾天之后,程水北終于見到了來買雞蛋的程南。 程南駕輕路熟地掛在柜臺邊上和張老頭打招呼,程水北遠遠看見他來,背過身假裝不動聲色地替他撈雞蛋。 “爺,你請幫工了?。 ?/br> 程水北那天正好穿著張老頭兒子的衣服,只留個背影,程南一眼沒認出來,只看見小小報刊亭多了個人,以為是張老頭請的幫工。 “可不嘛,你看看是誰?” 張老頭接過程南遞過來的五毛錢,程水北正好撈完雞蛋轉身。 程南認出了他:“是你?!” 小屁孩兒的語氣里又驚又喜,顛顛兒地湊到程水北面前,看了又看。 程水北一時語塞,什么也不好說。 倒是程南,連雞蛋也忘了拿了,抓著他的胳膊問個不休:“你在這里工作嗎,你現(xiàn)在住哪兒啊,脖子和腰上的傷好了嗎?” 程水北不知道該從哪個問題回答起,可沒等他回答,程南又自顧自地說起來了:“我爸說了,你要是傷還疼就得去看醫(yī)生,要是好點了可以改天再來我家換藥?!?/br> 他一直都知道,爸爸是個熱心的老好人,如今卻是第一次作為一個陌生人,感受到來自程文秋的善意。 “好……好些了,謝謝?!背趟庇錾铣棠希趶埨项^面前的那股子機靈勁兒全都沒了,只能木訥地撓著頭。 得知程水北還得忙活一陣子,不能跟他一起回家換藥以后,程南的腦袋都耷拉下來了,最后也只能垂頭喪氣地拿著茶葉蛋和程水北塞給他的兩根火腿腸準備打道回府。 “那你忙完了記得去我家換藥,你去過的,二道胡同那里。如果忘記了的話,張爺爺知道我家地址,讓他告訴你?!背棠侠^承了程文秋的熱心腸,再三囑咐怕程水北找不到路,又拉著張老頭嘀咕了一通,這才放心。 程水北心里又酸又澀,沖著程南離開的背影看了又看。 “好,我忙完了就去?!?/br> 程南來了,四舍五入還帶來了程文秋一切都好的消息,對于掙扎過活的程水北來說,實在算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小程的生活在逐日變好,在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麻木且適應了2005年的一切的時候,一個人的到來,又把他的虛無幻想砸回了現(xiàn)實。 那是個風和又日麗的清晨,程水北忙過早起人多的一陣子,靠在柜臺上枕著報志瞇眼養(yǎng)神。 一只素白的手扣在程水北昏昏欲睡的腦袋旁邊,修長的指節(jié)輕輕敲了敲柜臺。 程水北登時清醒,以為是有客人來了,掙扎著直起身子,口中含糊不清:“您要點兒什么?” 那只手收回去的動作頓了頓,留在了柜臺邊上,扒著玻璃的指節(jié)微微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