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再度出現(xiàn)了一絲裂紋。

    不，那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一絲了。

    郁小潭驚愕地仰頭望天，天邊出現(xiàn)的赫然是一個烏黑的小洞，其內(nèi)暗流翻涌，似有細小的空間不斷被撕碎又縫合，斷層的碎屑如碎紙般飄落，在空中撕扯原本無恙的空間，在整個天幕上破開無數(shù)碎口，漆黑、無序、混沌的道韻自縫隙中溢散，灑落。

    只是那些道韻剛落下一點，便被猝然竄出的雷霆弧光扯了回去。

    天地間冒出大股流竄的紫色雷霆，如針線交織在黑洞出現(xiàn)的方向，硬生生將天幕的碎裂之處捏攏，縫合——這一切都發(fā)生在轉(zhuǎn)瞬之間。

    郁小潭剛心生疑慮，感覺天上的雷霆氣息與他平日里修行的道韻有幾分相似，天地變再度回歸原樣，碎洞合攏，雷霆消失，天地間的風(fēng)雪猝然猛烈，傾盆而下。

    原本悠悠揚揚頗有情調(diào)的小雪，頓時成了鋪天蓋地的暴風(fēng)雪。

    “回屋，都回屋！”

    郁小潭沖院子里正玩得興起的孩子們大喊。

    都是踏上修士之路的人，倒是不怕這點風(fēng)雪，但直覺告訴郁小潭這雪不是簡單的暴雪——果不其然，當(dāng)他仔細辨認時，看到漫天飄散的風(fēng)雪中摻雜了許多碎屑，頭發(fā)絲粗細，有些像之前天邊冒出的雷霆。

    劈頭蓋臉的風(fēng)雪中，一道清脆劍吟猝然響起。

    青光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剎那間無形的屏障在小院上空展開，屏蔽了風(fēng)雪。

    季初晨收劍歸鞘，凝神又望著空中風(fēng)雪辨認了一會兒，指尖捻住一抹弧光，靜靜感受片刻，突然“咦”了一聲。

    “別躲了，”他回過頭，沖剛鉆進屋檐下的郁小潭等人揮手，“都出來吧，這雪里是好東西。”

    那是被無上偉力劈碎的道韻——道韻這東西無形無蹤，但在此刻奇異般地化為實質(zhì)，與之前青衣人給郁小潭喝的那杯酒頗有幾分相似，總而言之，是大補之物。

    剛剛才躥回屋里的孩子們又烏泱泱鉆了出來，按照季初晨的指導(dǎo)，在小院里盤坐成一排，努力迎著風(fēng)雪仰起小腦袋，催動體內(nèi)靈力。

    漸漸有雪花積在他們肩膀上，面頰上，連同呼嘯的狂風(fēng)一起。等到小半個時辰后，雪勢稍歇，小院里只剩下一群直僵僵的小雪人。

    體外發(fā)僵，體內(nèi)卻是靈光流轉(zhuǎn)，洶涌的靈力匯聚成潮，不斷洗涮靈根，沖擊瓶頸。

    郁小潭驚喜地發(fā)現(xiàn)，孩子們剛剛引靈入體不久，此刻卻又紛紛朝著開光期逼近，而且修為提升如此之快的情況下，根基卻又無比穩(wěn)固。

    未來，不可限量。

    只不過……

    趁著天地異變，實現(xiàn)了一波快速強化，孩子們看上去卻并不開心。

    至少沒有了最開始快快活活吃餃子、堆雪人的開懷雀躍。

    郁小潭聽到一個女孩在嘆氣，粉嫩的面頰被風(fēng)吹得微紅：“這么冷的天，又是個難捱的冬天……”

    不止郁小潭聽到了女孩的嘆息。

    其他孩子也聽到了。

    一股低沉失落的氣氛在小院中彌散開來，孩子們紛紛垂頭不語，透過他們躲閃的眼神，落寞的神色，郁小潭仿佛看到了遍地冰雪，以及被暴雪壓垮的村莊。

    他倏地有些心疼。

    可看著孩子們悶悶不樂的神情，心底又有些暖。

    這正是他想要培養(yǎng)的孩子??！富貴不能yin，貧賤不能移，哪怕已經(jīng)脫離苦海過上了神仙般的好日子，哪怕已經(jīng)脫胎換骨成為平凡人俯首仰望的修士，卻依舊能在暴雪肆虐之時，擔(dān)憂其他因寒冬而流離失所、饑寒交迫的人。

    “不用擔(dān)心，想什么就說什么?！?/br>
    郁小潭用鼓勵的目光望著滿院孩子，柔聲道：“我與你們講過，修行只能使一個人的身體變強，卻無法改造一個人的內(nèi)心。”

    孩子們彼此對視片刻，人群中有人小聲道：“小潭哥哥，我……想回村一趟。”

    郁小潭望向發(fā)聲處，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粉玉雕琢的女孩。

    他記得這個孩子，雖然現(xiàn)在精致可愛，但剛來餐館時卻是一副隨時要斷氣的孱弱模樣，也正是她告訴郁小潭，她的村人想把她獻祭給河神。

    “為什么要回村？”郁小潭把嗓音放得更柔，“你的村人想獻祭你的性命，你恨他們嗎？”

    女孩沉默許久，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不恨，我知道，他們只是不懂?！?/br>
    清脆的聲線宛如銀鈴般悅耳，細微的雪花簌簌聲中，女孩靜靜地講述著。

    “去年也是寒冬，河水凍成一大塊。娘不愿吃祭品，于是帶我下河去捕魚，她脫了衣服，趴在那冰面上，喊我一起來，想把那河面捂出一個洞?！?/br>
    “我在冰面上趴了好久好久，感覺自己要與河面凍在一起了，那會兒我突然想，世上不是有能騰云駕霧，催山填海的仙人么？”

    “他們在哪兒？能不能……幫我們打一個洞？”

    “不需要催山，也不需要填海，只要河面上一個巴掌大小的洞就可以，我和娘親就可以活下來了。我娘說他們會來的，因為村子在他們宗派的庇護之下，他們一定會來幫我們，而且他們很厲害，只要輕輕一揮手，整條河的堅冰就全碎了?！?/br>
    “我們等啊等，等了一天又一天。”

    “仙人沒來，我娘死了?！?/br>
    四下皆靜默。

    女孩仰起頭，眸光閃爍，眼底隱隱有水光在匯聚：“她是餓死的，也是凍死的。死的時候我想把她從河面上拽下來，可是我做不到……她的皮rou都與河面上的冰凍在一起，血rou融進冰面，在身下匯聚成一小團紅色的洞?！?/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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