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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似乎,沒完全變。 喝湯的動作小心又認真,仔仔細細喝完瓷碗中最后一滴,青衣人耳尖地聽到孩子們的交談聲,聲線稚嫩,聊的卻是古今演變,人仙相處的話題。 這些孩子年紀(jì)雖小,可個個都被艱苦的世道磋磨過,骨子里的堅韌早已形成,如今被郁小潭帶著開闊眼界,識文斷字,讀起道理來又和滿肚子酸文的儒生不同——他們所想,所論,所構(gòu)思的,無一不是從苦寒百姓的角度出發(fā),結(jié)合著郁小潭所教授的甩開棲霞界不知多少時代的新思維,落在青衣人眼里,竟是各個都隱隱透出幾分廚仙的影子。 ……只是缺少幾分歷練,想法一個賽一個的天馬行空。 郁小潭倒是看得很欣慰:“有想法就是好事。” 小時候敢想,長大了才敢拼。 青衣人想了片刻,心中倒是有幾分贊同,但開口依舊是:“滿肚子歪理。” “你才是滿肚子危言聳聽?!庇粜√稕]好氣道,“沒看見這么多碗嗎,好歹過來幫個忙啊?!?/br> 青衣人有模有樣地拿著腔調(diào):“非也,非也,我可是教習(xí)先生,不做這些雜事?!?/br> 他歪歪頭,朝門外眺望,嘟囔著:“白家的小子呢,你不是安排他做什么……生活委員?” 郁小潭也納悶兒。 以往白駿達就像個智能雷達,能聞著飯香味兒迅速出現(xiàn)在餐館的任意角落,搶起飯來比兔子還迅捷,今天也不知道是跑哪兒浪去了,竟然到了飯點也不回來。 算了,不管他。 端著最后兩碗湯,郁小潭轉(zhuǎn)身進了學(xué)堂。 在剛剛結(jié)束一堂課的木屋里,季初晨正倚在墻邊,翻閱著孩子們放在一旁的“課本”。 他身形頎長,姿容俊朗,隨意倚在窗邊時墨發(fā)散開垂在肩頭,流水似的余暉從窗欞外映來,淺淺地染上一層燦金釉色,連長而濃密的睫毛都染上了光,變成易于著色的淺色。 郁小潭抬眼一掃,便情不自禁地覺得歡喜。 他下意識放輕了腳步,但季初晨的聽覺何其靈敏,郁小潭前腳剛邁進屋里,白衣青年便已經(jīng)放下微卷的書冊,抬眸沖郁小潭微微一笑。 “這些書,都是你寫的?” 季初晨沖郁小潭揚了揚手中書冊,眸光流轉(zhuǎn),連聲贊嘆:“太奇妙了?!?/br> “小潭,云海宗藏書數(shù)萬,我翻閱過十之八九,但說實話,沒有哪一本比得你所寫的這些?!?/br> 雖不涉及修行,行文中卻似乎隱含著天地致理。 那隱隱是凌駕于修行之上的東西,是將整個天下囊括于視野中的壯闊與豪情。 郁小潭讓他說得臉紅,略顯羞赧道:“這哪兒是我寫的,我頂多是個搬運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罷了?!?/br> ……而且他這搬運工還是個半吊子,書中那些東西被郁小潭背、改得七零八碎。 看到季初晨翻書翻得入迷的樣子,郁小潭突然有些后悔——當(dāng)年背課文的時候,怎么不背得更熟練些呢? 早知道有穿越這么一天,他一定把四書五經(jīng)唐詩宋詞都背得滾瓜爛熟。 “好了季大哥,別看啦,先吃飯?!?/br> 郁小潭把湯羹遞過去,趁機撈走季初晨手上的書冊。 他獻寶似地將蛇羹上的白瓷蓋子掀開,濃郁的香氣登時彌漫在空中,湯汁在霞光下泛起粼粼金芒,露出的半截蛇rou邊緣微微卷起,似是飄蕩在金色江河上的一葉扁舟。 “嘗嘗怎么樣?”郁小潭神采飛揚,“我可是把你的‘禮物’加進去了,獨一份哦?!?/br> 季初晨聞言,眉梢微挑。 他用湯勺小心地舀起一截蛇rou,眼簾微垂,只見湯汁蕩漾,黑色的蛇皮下隱隱流溢出一絲淺淡的紫色,恍似雷霆,一閃而過。 季初晨詫異:“還能這樣?” 說是禮物,但其實他帶給郁小潭的是一種道法,又或者說,是一種修煉法門。 那是他自己從萬卷道籍中總結(jié)而得,又嘗試著趁宗中弟子突破時布下大陣,瞞天過海,悄悄截下了一小段雷劫——具體過程十分驚險,差點沒把自己整死——但幸好季初晨天資過人,又有大氣運加身,最終才有驚無險地成功。 以這一小段雷霆為基,季初晨將其拆分,化解——期間又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次九死一生的險境——不過最后,還是讓他將這股力量整合成了勉強可以修煉的道法,作為送給郁小潭的禮物。 雖然不知是否有用,但這股力量融合在郁小潭體內(nèi),日后若是當(dāng)真遇上天罰,季初晨希望它能保護郁小潭。 ……至少一開始,他是抱著這個目的去研究天劫雷霆的。 萬萬沒想到,這道法落在郁小潭手中后,僅僅半天,就成為了他烹飪菜肴的一項法門。 季初晨的神色稍稍鄭重了些。 若是如此,那他喝下這碗蛇羹,豈不是變相吸納了一小段雷劫? 他凝視了片刻,緩緩將湯勺遞入口中,醇厚鮮美的rou香登時盈滿口腔,又有細微的酥麻的刺激感從舌尖傳來,不疼,只是帶給味蕾更鮮明的刺激。 仿佛有開關(guān)在剎那間被激活,唇舌上遍布的神經(jīng)末梢紛紛興奮起來,湯的美味剎那間翻了數(shù)倍,熱氣撲鼻,鮮美得令人心旌蕩漾。 “嘶……” 季初晨失神片刻,下意識抿了下唇。 他吃過郁小潭所烹飪的諸多美味,對于美食的閾值也一步步提高,但如今他仿佛又回到了剛剛來到餐館的那一天,美味的土豆雞湯入口,奇特的新天地對他敞開了大門,那幾乎將美食的定義掀了個天翻地覆的刺激感再度沖上胸口,躥過咽喉,連帶著頭皮都麻了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