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妄邁步徐徐走進來，幽深黑眸看著院中二人。

    最后，目光落在種蘇面上，薄唇輕啟。

    “進之哥哥？青梅竹馬？”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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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你的回答

    他怎么來了？

    種蘇面露驚訝, 裘進之則噗通一下跪下。

    “微臣裘裘裘進之叩見陛下?！?/br>
    種蘇正要行禮，李妄卻抬了抬手, 意思是不必了, 又睨一眼地上的裘進之，沉聲道：“起來吧。”

    裘進之趕緊爬起來，卻不敢抬頭, 萬萬沒想到李妄會突然大駕光臨，還悄無聲息，他來了多久？方才自己又說了些什么？

    “陛下什么時候來的？”種蘇問道。

    “不久?！崩钔卮?，“聽見‘一點心意’，朕不知裘卿與種卿還有這等淵源?！?/br>
    裘進之先是松了一口氣，看來陛下并未聽見前面所言, 也幸而他還算謹慎, 方才說的是“與你家小妹青梅竹馬”，但接著卻又心中一涼, 發(fā)現(xiàn)李妄似乎面色不悅。

    裘進之來不及多想，忙順著話語道：“是是是，稟陛下，微臣家與種大人家算世交，幼年曾有幸在種大人家住過數(shù)日，與種家兄妹相處愉快，感情甚篤。如今與種大人又同朝為官，當真緣分深厚……”

    “那個，裘大人, 你剛不是說有事要走？既如此, 便不留你了?！狈N蘇出言打斷裘進之, 說道。

    “我沒事啊……陛下在此, 臣又豈能隨便離開，景明你……”裘進之好不容易有如此機會能夠單獨面見圣上，激動不已，哪里舍得離開。

    “裘大人，你有事，你真的有事?！狈N蘇定定看著裘進之，加重語氣道。

    “啊我……”裘進之看看種蘇，還要再說，忽然間瞥見李妄眼神，頓時一凜，如同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猛然間冷靜下來。

    “啊對，我的確有事，還請陛下準許微臣先行告退?！?/br>
    “不送。”李妄輕飄飄冷淡淡道。

    “不敢當不敢當?！濒眠M之趕緊躬身離開，還未完全意識到今日逃過一劫，只覺李妄這口吻仿若此間主人一般……又覺憂愁，李妄似乎不太喜歡他，他做錯什么，還是說錯什么了嗎？

    與種蘇拉近關(guān)系反而行不通？裘進之陷入迷茫與沉思。

    院內(nèi)。

    “陛下怎么這時候來了？”種蘇待裘進之離開，便開口問道。

    李妄卻未說話，黑沉沉的眸子注視著種蘇。

    他一字未說，那眼神與神態(tài)卻仿佛在說：解釋一下。種蘇莫名有種做了錯事被抓的感覺。

    種蘇曾對李妄說過與裘家的關(guān)系，只未太過具體，誰知裘進之今日會亂七八糟講這么多。

    “他經(jīng)常來？”李妄開口了，問道。

    “不算經(jīng)常?！狈N蘇如實答道。

    “陸清純?！崩钔馈?/br>
    陸清純：“在。”

    “此人心思不正，兼聒噪多舌，不利于你主人養(yǎng)傷靜修，日后不可再放進來?！崩钔鏌o表情道。

    陸清純看種蘇，李妄亦瞥向種蘇，神情冷淡：“種卿有異議？”

    種蘇：“……不敢?！?/br>
    陸清純領(lǐng)命而去，桑桑自從從陸清純那里知道墜崖和崖下的事后，便徹底改觀，一改之前憂心忡忡不贊成的態(tài)度，變得十分熱情。這時察言觀色，說道：“公子，不請陛下進去么？奴婢去煮茶?！?/br>
    種蘇正欲開口，李妄卻展展袖袍，說：“不必了，宮中還有事，這便回去了?！?/br>
    種蘇知道近日李妄定然很忙，見他百忙中來到這里，一時還以為有什么要事，便道：“可是有事？陛下著人傳一聲便是，微臣這便進宮去……”

    “無事，”李妄說，“幾日未見，來看看你?！?/br>
    種蘇唇間的話語登時全都沒了聲音。

    李妄此人，其實并不擅長表達情感，從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經(jīng)驗，他的身份與脾性卻又讓他有著直接的一面，有話便說，無需遮掩。

    當這兩者融合在一起，只是簡單的話語，卻自然而然有種奇異的力量。那不加修飾的語言，字字真切來自內(nèi)心深處。

    “傷勢如何了？”李妄問。

    種蘇答道：“已無礙了?！?/br>
    “我看看?！?/br>
    種蘇抬眸，看向李妄，李妄神色沉靜，注視著種蘇，目光幽深而坦然自如。

    種蘇伸出受傷的手臂，傷口在手背近手腕處，并不太深，已開始結(jié)痂。

    衣袖微微擋住一點傷口，李妄伸手，食指輕輕挑開那片衣袖，雖已十分注意，指尖仍稍稍碰觸到一點肌膚。

    正是黃昏時分，夕陽的光輝落在李妄身上，也跳躍在他的指尖上，仿佛帶著灼熱又溫柔的氣息。

    一觸即離，李妄仔細查看那傷口，而后放下衣袖，種蘇不知不覺摒住呼吸，正要放下手臂，李妄卻從袖中拿出一物，抬抬下巴，示意她翻過手心。

    種蘇便攤開手心，緊接著，她手中多了個東西。

    “除痕膏，一日三次，按時涂抹?！崩钔f。

    種蘇將其握在手心，說：“謝陛下?！?/br>
    桑桑與其他侍從都已離開，小院中唯種蘇與李妄二人，夕陽中二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仿若近在咫尺。

    “阿蘇，”李妄的聲音平和輕緩，“我在崖下所言，你可還記得？”

    種蘇無意識的緊了緊手指，觸及到掌心的藥瓶，她當然沒有忘記，說：“記得?！?/br>
    朦朧昏暗的洞xue中，李妄說了許多，歷歷在耳。

    ——今日與你重新認識一下。長安李家，姓李名妄，子允直，年二十，未曾婚娶。

    ——從出生至今，無人喚過我的名字。

    ——若這世上有人能直呼我名，我希望那人是你，也只能是你，阿蘇。

    ——不需要你現(xiàn)在做出應答或承諾，待王家事畢，再無任何危險后，我們再行分說。

    李妄微微垂眸，一言不發(fā)的看著種蘇。

    種蘇靜了靜，開口道：“燕兄。”

    李妄眸光驟然一閃，眼神凝在種蘇面上，“這是你的回答？”

    種蘇抬起頭，直視李妄雙眼，沒有逃避，只眼中帶著些許迷茫與猶豫，搖搖頭，說，“不，這不是。燕兄，陛下，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兩人四目相對，眼中映著彼此身影，彼此目光澄澈，坦率，認真。

    “好，”李妄說，“知道了。”

    李妄沒有再多說，過了會兒，又點點頭，說，“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br>
    種蘇垂手站立，聽了這話，長睫微微一動，未說話。

    夕陽西下，池塘中的魚兒悠哉擺尾，來回游動，偶爾冒出水面吐出小泡泡，啵的一聲。

    種蘇想起一事，斟酌片刻，還是開口，“陛下，關(guān)于冒名……”

    “此事不急?！崩钔苯拥?。

    不，我很急……種蘇心道，雖說如今看起來似乎能夠保住小命了，但終究犯了錯，仿若頭頂懸著一把刀，一日不解決便一日難以心安。

    李妄卻仿佛并不在意這事，然則這是不可能繞過去的事，終究會追責，會揭開，莫非他另有打算？

    種蘇忽然心中一動，該不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在李妄面上逡巡，立刻被李妄捕捉到，李妄眼神何等犀利，見種蘇神色，幾乎馬上明白她的心思。

    “怕我以此事脅迫你？”李妄說。

    種蘇忙道：“陛下不是那種人。”

    “我是哪種人？”李妄微微挑眉，淡淡道，“你倒提醒了我，若能達成所愿，也不是不能?！?/br>
    種蘇：……

    種蘇深深呼吸，道：“陛下說過，兩情相悅最重要，不能強求 ?！?/br>
    “我還說過很多其他的話，愿你都記得?！崩钔⒁曋N蘇雙目，頓了頓，接著道，“若要用此事脅迫你，我不會等到今日?！?/br>
    種蘇訕訕摸了摸鼻子：“是我狹隘了?！?/br>
    “此事我心中有數(shù)，你無需多想，”李妄說，“只需想你該想的事便成?！?/br>
    “我給你時間，但如果可以，阿蘇，不要讓我等太久。因我已等太久 ?！?/br>
    門外訪客已被通通打發(fā)掉，門口空空蕩蕩，李妄戴上面具，躍上馬背，微微垂眸，凝視種蘇。

    “起風了，回屋罷?！?/br>
    種蘇站在門口，看著李妄披風飛揚，消失在夕陽的晚風中。

    種蘇又休養(yǎng)了兩日，便進宮上值。畢竟職務在身，還是要做事的。

    “種大人?！?/br>
    “種大人?！?/br>
    宮中上下無一不對種蘇笑臉相迎，其熱情程度比從前更甚，畢竟從前只是因為皇帝待她親近，如今卻是實打?qū)嵉墓?，就連楊萬頃以及其他內(nèi)閣大臣見了她都親切有加。

    如今相關(guān)嘉賞與擢升令還未下來，但誰都知種蘇必將一飛沖天，前程無限。

    王家下獄的下獄，只待擇日執(zhí)行死刑，流放的流放，曾執(zhí)掌在手的捐官制也即將被徹底廢除，期中涉及的層層官員都將得到核查，倒也未全部一棒子打死，對于確有才能且無品性問題的可察看留用，畢竟有那么小部分人確因科舉屢屢不中或其他原因，方出此下策，日后視其表現(xiàn)而定。種蘇自然不必說，未曾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