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正引起她戒心的是，宋吟被簽到東霖娛樂這事，就和當(dāng)初成為她助理一樣，如果沒有趙時韞在中間牽繩引線，或許到不了現(xiàn)在這一步。

    他也應(yīng)該和宋吟達(dá)成了某種協(xié)議，配合宋吟暗地里替她倆不合的消息添油加醋，從而引導(dǎo)輿論，讓霍霄慢慢放下戒備心，認(rèn)為宋吟和她是真的水火不容。

    對于毫無戒備的人，容易在不經(jīng)意間暴露自己的死xue，宋吟要做的，就是跟在霍霄身邊，哪怕以自己為代價，也要找到能夠擊垮他的證據(jù)。

    趙時韞笑著問：“你為什么這么認(rèn)為？”

    曲懿眼皮子不掀，唇角有輕微的勾起，“我是相信巧合，但我不相信接二連三的巧合，你別自作聰明地把所有人都當(dāng)成傻子?！?/br>
    趙時韞懶散一笑，一副就算被拆穿也對他無所謂的態(tài)度。

    “至于你為什么要對付霍霄，更準(zhǔn)確來說是為了對付東霖集團?！?/br>
    曲懿緩慢說：“你的身份說起來好聽，盛安總裁的小兒子，集團未來的合法繼承人，實際上就是個不被承認(rèn)的私生子，你迫切需要證明自己的能力，而目前最好的墊腳石就是東霖?！?/br>
    曲懿一直沒想明白，剛簽到盛安那會，她算不上受寵，偏偏在出了當(dāng)眾讓霍霄難堪這事后才受到重視，明面的雪藏，實際上的韜光養(yǎng)晦。

    再之后，趙時韞大把的資源砸向她，把她捧成了今天這地位。

    最近她才捋清思路，她不過是趙時韞計劃里的一環(huán)，借著江稚魚的名義，利用她和宋吟，巧妙地進(jìn)行一番推波助瀾，放大輿論的焦點，最好能讓霍霄身敗名裂，霍家這兩年本來就已經(jīng)在走下坡路，財務(wù)虧空越來越大，獨子遭受輿論風(fēng)波，東霖就不可能獨善其身，在兩頭遭受攻擊的節(jié)骨眼上，盛安再趁虛而入，不需要太長時間，盛安就能在娛樂傳媒業(yè)一家獨大，趙時韞也不再是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

    一箭雙雕。

    趙時韞掛在嘴邊的笑容一絲絲地斂了，聲音也沉，“你從哪聽說的？”

    曲懿側(cè)面回答：“還不是你教的好，能用錢打聽到的事都不叫事?！?/br>
    趙時韞氣極反笑，“曲懿，是我看低你了，你比誰都會扮豬吃老虎?！?/br>
    她沒搭腔，繼續(xù)揣測：“宋吟應(yīng)該快拿到了能讓霍霄遭受千夫指的罪證，所以你才會在這時候找上溫北硯，你覺得比起別人，霍霄更信任他，要真到了需要律師那一步，他的第一選擇會是他?！?/br>
    她沒想通的是，她和溫北硯有這層關(guān)系在，霍霄怎么會放心委托他來替自己辯護？

    不過這不重要，目前她更在意的是溫北硯，既然他已經(jīng)知道了她和霍霄的恩怨，那他就不可能再安安分分地完成這即將到來的委托。

    她堵上了自己的名聲和星途，同樣他也會因為愛她，堵上自己的前程，別有用心地接近霍霄。

    這不是她想看到的。

    “你就和以前一樣，繼續(xù)利用我，別把不相干的人牽扯進(jìn)來。”

    沒有指名道姓，但趙時韞知道她在說誰，輕笑了聲，“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他沒給她說話的空檔，話題突地一轉(zhuǎn)，“我有個問題一直沒想明白，為什么你會在關(guān)鍵時刻放棄引誘霍霄，沒準(zhǔn)當(dāng)初你再堅持一下，霍霄那蠢貨真能受到點小懲罰?！?/br>
    曲懿不答反問：“你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

    趙時韞腦袋偏過去，示意她把話說得明白些。

    “因為我沒有為江稚魚拋棄一切的覺悟?！?/br>
    曲懿平靜地說，“你說過的，我這人自私自利，要真出了什么事，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那次也是?！?/br>
    那時候，她一想到自己的未來會被這樣一條蛀蟲纏上，就覺得惡心。

    說白了，她對江稚魚的愧疚，不足以讓她舍棄自己的前程。

    趙時韞糾正她的話：“曲懿，你已經(jīng)不是了?！?/br>
    曲懿眼睫一顫，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開車門的同時說：“你最近好像在困擾和周挽的關(guān)系，怎么，你現(xiàn)在喜歡上她了？”

    一片靜默。

    曲懿反唇相譏：“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困擾，從頭至尾周挽就不喜歡你，她只是把你當(dāng)成了另一個人的替身而已。還有一點，我不是扮豬吃老虎，只是懶得跟你耍陰謀，但現(xiàn)在不同了?！?/br>
    她再次強調(diào)：“別把他牽扯進(jìn)來。”

    -

    溫北硯的這一覺睡得很沉，第三天下午才醒來，眼皮艱難睜開，看見趴在床邊闔著雙眼的人，產(chǎn)生一霎的恍惚，感覺還在夢里。

    曲懿有預(yù)感般地睜開眼，一陣欣喜，然后再也抑制不住地大哭起來。

    溫北硯沒什么力氣，抬不動手，只能循環(huán)著說：“別哭?！?/br>
    她沒聽他的，哭得撕心裂肺，許久才用手背抹了眼淚，體面全無，嘴上罵道：“你這個騙子?！?/br>
    他嗯了聲。

    “你明明說，你不會再傷害自己了，你騙我?！?/br>
    他還是嗯。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曲懿瞬間沒脾氣了，又哭得一抽一抽的，抹眼淚的動作粗魯不少，依舊閉口不提和霍霄、趙時韞有關(guān)的事，“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沒有人愛，但其實根本不是這樣?！?/br>
    她得到的愛早就已經(jīng)泛濫，有曲喬生和徐清瀾的，有盛景的，有江稚魚的，后來又多了他的。

    只是她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的受害者身份，掩蓋了這一顯而易見的事實。

    “你要是覺得我對你的愛還不夠，那我把我得到的愛全都分給你?！?/br>
    溫北硯盯住她看了很久，“曲懿，我沒到負(fù)五。”

    他補充，“以后也不會出現(xiàn)負(fù)五。”

    這次算不上萬念俱灰，只是感覺她離開后的自己就像魚缸里孱弱渺小的一尾金魚，被玻璃圈成的狹小空間困住了。

    他想從這個不見天日的噩夢里醒來，于是反復(fù)地嘗試，反復(fù)的失敗，在靈魂幾乎從軀殼中剝離而出前，他將魚缸砸了個四分五裂，拿起其中一塊碎片狠狠扎向自己的身體。

    她沒出現(xiàn)前，是盛景救了自己，她出現(xiàn)后，他就靠劇烈的疼痛，艱難維持著自己僅存的清醒，一面想象她就在身邊。

    最后半夢半醒間，他真的看見了她，能觸摸到實體的她。

    “你問過我，我在傷害自己的時候，會不會產(chǎn)生快感，我現(xiàn)在可以回答你了，以前有，但這次沒有，這次只有痛苦?！?/br>
    曲懿倏然停止眼淚。

    “在我揮刀朝向自己時，我只能感受到疼痛，因為我想起了你，你會傷心，可我控制不住?！?/br>
    溫北硯終于找回些力氣，握住她的手，眉頭很輕地皺了一下，“手很冷?！?/br>
    話題切得突然，曲懿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帶跑，啞著嗓子應(yīng)了聲，“腳也冷?！?/br>
    空氣安靜片刻，溫北硯用鄭重的語氣，又一次岔開話題：“曲懿?！?/br>
    “嗯？”

    他明確自己給不了承諾，只能說：“下次被困住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到那時候——”

    長時間等不來他的后半句話，她訥訥重復(fù)，“到那時候？”

    “到那時候，”他收緊了手，眼眸深沉似海，“像現(xiàn)在我抓住你這樣，緊緊地抓住我。”

    第48章

    ◎我早就離不開你了◎

    曲懿低頭看著他們緊握的雙手, 后知后覺地升起一種微妙的劫后余生感。

    就好像他們在海里沉浮了幾天幾夜，下一秒就要失去彼此，就在窮途末路之際，遠(yuǎn)遠(yuǎn)漂來一個救身艇, 奇跡般的他們一同獲救。

    曲懿眸光微閃, 喃喃自語：“我抓住你了?！?/br>
    想到什么, 沒多久又開始抽噎，好像從小到大積攢下的眼淚要在這一刻全部發(fā)泄出來，怎么也停不下來，神經(jīng)是出奇的敏感脆弱。

    溫北硯覺得自己這時候應(yīng)該做些什么, 但他實在騰不出別的力氣用來安撫她, 精疲力盡地重復(fù)著兩個字：“別哭?！?/br>
    曲懿勉強止住眼淚，斟酌后沒有說出“發(fā)病”兩個字, 用更為含蓄的說法：“你下次再不舒服, 別折磨你自己了, 直接朝著我來?！?/br>
    要是她沒能抓住他, 那個時候就需要第二種方案來補救。

    對面的目光無遮無攔，曲懿撓了撓耳垂，難為情的反應(yīng)：“你別看我細(xì)皮嫩rou的，其實還挺能扛傷害的?！?/br>
    像被消了音，下一刻她只能感受到拂在耳側(cè)的微弱氣流, 掃過桌幾上的小白花，幾片半枯萎的花瓣簌簌往下落。

    然后才等來他的回答，“你會疼。”

    她重新抬起頭。

    溫北硯懶懶散散地靠在床頭，臉色是異樣的蒼白, 挺闊的肩上落著落日余暉投射進(jìn)來的光影, 半截身軀仿佛被鑲嵌進(jìn)暖色調(diào)的油畫里。

    曲懿眼里也被映進(jìn)透亮的弧光, 片刻她輕緩地?fù)u了搖頭，“我不怕疼?！?/br>
    曖昧的氛圍轉(zhuǎn)瞬即逝，源于溫北硯拐彎抹角地戳穿她的黑歷史，“你不敢紋紋身?！?/br>
    曲懿想跟他繼續(xù)較勁下去，這會也被堵得啞口無言。

    她嘆了聲氣，用無可奈何的語調(diào)，“我只是想讓你覺得自己虧欠了我……你對我的愧疚越多，你就越離不開我，然后你就不會再蹦出想要傷害自己的念頭了?！?/br>
    聽上去像互相折磨的一種治愈辦法，溫北硯愣了幾秒，死灰復(fù)燃般的，軀殼里所有破敗不堪的神經(jīng)組織再一次有了生命力，然后緩慢愈合。

    “我早就離不開你了。”

    他的嗓音很輕，沒有夾雜任何的自嘲意味，平靜到聽不出波瀾——這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這個既定事實，就像盛景口中的騎士那般，并以此為殊榮。

    曲懿無法抗拒他此刻流露出來的罕見溫柔，像沉靜的海，卷不起洶涌的浪花，柔軟地包裹著她的身體，將她往上拋，在她墜落時輕輕托住她。

    循環(huán)往復(fù)，而她沉溺其中，樂此不疲。

    好半會她才點頭應(yīng)了聲：“也是?！?/br>
    兩秒后又加上主語，“我也是?！?/br>
    做完手術(shù)剛醒來的病人需要足夠的靜養(yǎng)，曲懿知道自己不該在這時候打擾他，可她更怕他從自己視線里消失，一直坐著舍不得走，“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抱你了，現(xiàn)在能抱你嗎？”

    不等他回答，她徑直環(huán)住了他，下巴攀在他肩上，又怕觸及他的傷口，連忙仰起頭，一陣手忙腳亂后，后腦勺被寬大的手掌罩住，溫?zé)岬男靥艊?yán)絲合縫地貼上。

    她一怔，“不疼嗎？”

    顯然她問了句廢話，身上這么多傷，怎么會不疼？

    這次的擁抱幾乎花光溫北硯所有的力氣，“你抱我的時候不會疼?！?/br>
    聲音很輕，起初她沒聽清，經(jīng)過一番回憶才還原出他原本想表達(dá)的意思。

    很奇怪，他身上仿佛自帶一種魔力，再普通不過的幾個字組合在一起，配合清清冷冷的語調(diào)，都像在說曖昧不明的情話。

    曲懿全身心放松下來，闔上眼睛，懸在眼眶里的淚順勢滴落，砸在他薄薄的病號服上，很快洇濕一角。

    溫北硯皺了皺眉，“你又哭了。”

    “沒哭了?！鼻埠鋈灰庾R到自己矯情過度，非得挽回些顏面，梗著脖子說假話，“可能是剛才鼻涕蹭到你衣服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