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的撕扯感又來了，曲懿無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氣，結(jié)束這個話題，想起正事，轉(zhuǎn)頭對大壯說：“我進去看看有什么要帶走的?！?/br>
    “懿姐你一個人能收拾得過來嗎？”

    曲懿沒答，牽著盛景進屋。

    每周都會請人來打掃一邊，房間雖空空蕩蕩的，但很干凈，沒積什么灰，曲懿轉(zhuǎn)了圈，最后只拿走一本書，曲喬生在她十五歲生日那年送給她的。

    “懿懿，我看到你了?！笔⒕安暹M來一句，

    曲懿有些莫名其妙，直到看見他手里的照片，才聽懂他的意思。

    “你哪來的照片？”

    盛景指指書架底下，“那里找到的?！?/br>
    曲懿眉心一跳，從盛景手里接過照片，時間久遠，照片已經(jīng)褪了色，邊角有些泛黃，像舊報紙被火焰燒灼后的痕跡。

    照片里的背影像極了她，背面寫著一句話：“感謝我不可以住進你的眼睛，所以才能擁抱你的背影?！?/br>
    介于行書與楷書間的筆鋒，也是溫北硯獨有的筆觸。

    她問過他不止一次，他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她的。

    可他沒有一次正面回答過。

    現(xiàn)在她有了答案。

    無法抑制的，她心臟短促地打了下鼓。

    -

    曲懿沒打算久留，計劃回杭城的前一天，徐清瀾要做全套檢查，身邊最好有人陪同照看，盛衡還在外地出差沒回來，就打來電話拜托她。

    經(jīng)過上次那一茬，曲懿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徐清瀾，電話里她先是陰陽怪氣地哼了聲，然后冷著臉不情不愿地應(yīng)下。

    徐清瀾像是完全忘記了之前的不愉快，路上遇到認識的人就介紹：“這是我女兒?！?/br>
    “這么漂亮呀?！?/br>
    曲懿：“……”

    就露了雙眼睛，怎么看出來的？

    “是很漂亮，從小就漂亮?！毙烨鍨懲耆划?dāng)這是恭維話，語氣里滿滿的自豪。

    曲懿微微揚起唇角，徐清瀾做檢查的時候，拿出手機，反反復(fù)復(fù)刷著她偷拍到的照片。

    許久，她退出相冊，點開通訊錄，深吸一口氣，摁下通話鍵，響了幾秒，聽筒里慢悠悠地傳來“正在通話中”的提示。

    推車滑過大理石地面的聲響格外刺耳，曲懿心臟被刺了一下，回過神前的表情還是不可置信。

    她這是被拉黑了，還是他單方面拒接了電話？

    心里像被塞進去一團棉花，鼻子也發(fā)酸，生氣又難過。

    對著屏幕看得太專注，座椅一沉，她下意識偏頭，對上徐清瀾意味深長的眼，像早戀被抓包了一樣，匆匆忙忙地收回視線。

    “這是男朋友？”

    曲懿極不自然地嗯了聲。

    “真好?！?/br>
    好什么？

    曲懿吸了吸鼻子，安靜的氛圍延續(xù)了一路，走回病房后，輕聲來了句：“我好像把他弄丟了?！?/br>
    她低著頭，神色晦暗不明，嗓子跟生銹了一般，一頓一頓的，“他以前很喜歡我，也喜歡了很多年，但是這些我都不知道，我自私自利，還經(jīng)常傷他的心，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有這么喜歡我了?！?/br>
    徐清瀾搖了搖頭，“懿懿，放棄去愛一個人不是一件輕松的事?！?/br>
    曲懿眼睫一顫，對于她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了些預(yù)感。

    “當(dāng)初和你爸離婚，不是因為我們不愛對方了?！本唧w什么原因，徐清瀾沒說。

    “這么多年過去，我還是沒有忘記你爸，”她的聲線輕飄飄的，“我知道這對你盛叔叔來說很不公平，但徹底放下一個人太難了……雖然我不清楚你和他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唯一清楚的是，目前的他，是沒有辦法停止去愛你的?！?/br>
    曲懿目光游離一瞬，“其實我一直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我好像滿足不了他?！?/br>
    也知道他不是想要公開，只是想她能夠大大方方地同別人承認他們的關(guān)系，以此來獲得一點微薄的安全感。

    空氣安靜一霎。

    “我不是因為會影響到自己的前途才選擇不公開，”她仰起脖子，后腦勺抵在椅背上，盯著天花板的眼睛漸漸起了霧，“選擇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沒想到以后，前段時間才開始思考……我有點害怕，我以前做錯了一件事，挺嚴重的，我害怕被他知道，害怕他會覺得我是那種不知廉恥的人?！?/br>
    徐清瀾沒有問她是什么事，給足她緩沖情緒的時間后，用安撫性的語氣說：“懿懿，不要對別人有太高的期待和要求，同樣也別對自己太苛刻，問問你自己現(xiàn)在最想做的是什么，而不是經(jīng)過權(quán)衡利弊后的應(yīng)該做什么?！?/br>
    -

    隔天曲懿回了杭城，車在機場門口等著，司機問她要去哪。

    曲懿毫不猶豫：“云瀾水岸。”

    路上她給葉淮發(fā)去消息，打探溫北硯的行蹤。

    葉淮：【他和我待在一起呢，就在云瀾?！?/br>
    葉淮：【李知好也在?！?/br>
    曲懿如臨大敵：【？都這個點了，她來這做什么？】

    葉淮用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回：【都是同事，互相竄個門怎么了？】

    曲懿手指僵了下。

    葉淮：【不過我馬上就要走了，李律好像還沒那個意思?！?/br>
    曲懿直接掐了屏幕，一路上的心情跟坐過山車一樣，起伏不定。

    半個多小時過去，車開到云瀾水岸小區(qū)門口，曲懿行李都沒拿，高跟鞋敲到3001門前，耳朵貼在門上，里面的動靜全無。

    手指懸在密碼鎖上老半天，也不敢摁下，怕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lián)Q了密碼。

    門后終于傳出些聲響，曲懿條件反射地蹦出兩米遠，走出來一道纖瘦的身影。

    葉淮沒故意刺激她，李知好確實在他家。

    曲懿著了慌，視線直勾勾地發(fā)愣。

    她和溫北硯之間問題的根源在于她，只要她能意識到這個關(guān)鍵，他們之間就存在著轉(zhuǎn)圜的余地，衍生出來的所有問題也能迎刃而解。

    ——如果這中間沒有插進去另一個人。

    門縫大了些，溫北硯有所預(yù)感地偏過頭，敏銳而又精準地對上她的視線，眼睛里藏著轉(zhuǎn)瞬即逝的洶涌。

    曲懿心里的惶恐不安瞬間煙消云散，即便他不打一聲招呼地關(guān)上了門。

    李知好在她身前停下，“你來這做什么？”

    堪比電視劇里情敵間的惡俗對話，曲懿暗嗤一聲，“你都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

    她下巴微偏，“而且我家就在這?！?/br>
    李知好屏蔽她的后半句話，當(dāng)她是來求復(fù)合的，“你憑什么覺得只要你勾勾手指，他就會回頭看你？”

    “憑什么？”曲懿喃喃自語，抬起頭，嘴角揚著，“你知道為什么他永遠不可能回頭看你嗎？”

    李知好不自覺抿緊唇。

    “李知好，從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喜歡他，不可否認，你很優(yōu)秀，哪怕是跟他在一起后，每回聽到你的名字，我還是會升起一種危機感，所以我并不是自信，而是你還不夠了解他。他這人偏執(zhí)，一旦眼睛里塞進去一個人，就再也沒有別人的容身之地，所以他永遠都不可能看得到你的存在?！?/br>
    李知好走后，樓道安靜下來，曲懿收回搭在密碼鎖上的手，敲了敲門，清好嗓子后喊了聲：“你開下門，我們談?wù)?。?/br>
    無人響應(yīng)。

    她頭抵在門上，不輕不重地扣了幾下，最后只好摁下密碼鎖，最后一個數(shù)字遲疑了很久才輸入。

    萬幸，他沒有改密碼，這讓她松了口氣。

    客廳沒有開燈，靠玄關(guān)的小壁燈和魚缸里暗綠色的燈光投下一點亮色，曲懿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隱約捕捉到輪廓。

    被腳下的地毯拌倒，膝蓋重重敲了下，疼到她眼淚快跌出眼眶。

    一個得天獨厚的賣慘機會就這樣遞到她眼前，但最后被她否決了。

    在他面前，她已經(jīng)無法輕而易舉地搶奪下話題的主導(dǎo)權(quán)，讓節(jié)奏完全隨著她的想法來，更加不敢再欺騙他，夸大其詞也不行，所以不合時宜的言行都會助長他心里不安分的火苗。

    曲懿踉蹌著起身，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挨著他坐下，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能盯著正前方的電視機柜。

    后來那四十多分鐘，她一直在找合適的機會開口，可他也一直沒給她，終于憋到了極限，也顧不得是不是不合時宜，她擠出四個字：“我回來了。”

    溫北硯沒反應(yīng)，曲懿戳了戳他的手背：“你理一下我，唱獨角戲很尷尬的?！?/br>
    他敞開的大腿籠在陰影里，下頜有明顯的崩起，自嘲般的笑意掛上嘴角，還是什么都沒有說。

    曲懿認命地嘆了聲氣，直切主題：“這幾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做不到的事情，沒有資格要求別人做到?！?/br>
    他保持沉默，她繼續(xù)說：“之前葉淮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給你足夠的時間，慢慢改變，然后活成我期待中的樣子?！?/br>
    拿煙盒的手停頓幾秒，曲懿看見他腕上的新傷，刺得她眼睛生疼。

    “溫北硯。”她輕輕喚他的名字，雙手環(huán)上他后頸，臉埋在他耳側(cè)，“你別變了，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挺好的，最大的問題一直在我身上，所以該變的人應(yīng)該是我?！?/br>
    她有她的高傲，有些時候明知道是自己的錯，她也不會親口承認，現(xiàn)在她意識到?jīng)]了驕傲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先一步低頭也無所謂，至少還有他。

    濡濕的觸感沿著肩頸線一路下滑，溫北硯怔了怔，“為什么哭？”

    “因為你?！?/br>
    停頓幾秒，曲懿輕聲說：“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你?！?/br>
    “曲懿，我記得我說過的，我會當(dāng)真?！?/br>
    大概是被煙酒熏得厲害，他的嗓子更啞了，帶著一種愁腸百結(jié)的性感低磁，故事性極強，每一個字音聽上去都像在撩人。

    “之前那次沒有說謊，現(xiàn)在也是?！?/br>
    夏夜的風(fēng)無端燥熱，晴朗的天零散分布著幾顆星辰，驟然升空的煙花打破一夜的寧靜。

    曲懿捧住他的臉，他清澄的瞳仁里搖曳著落地窗外掩映而來的煙火。

    “溫北硯，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說：

    這輩子都沒一次性碼過這么多字: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