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著這一姿勢很久沒動，直到握在掌心的手機忽然震了下。

    y：【你給我發(fā)了什么消息？怎么又撤回了？】

    他弓著腰，靠在墻角，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種厭世的頹喪感，還是答：【沒什么?！?/br>
    -

    三天后，微博上出現(xiàn)關(guān)于曲懿的緋聞，只有幾張背影照，男主角的真實身份始終是個謎，沒多久，又傳出另外幾條緋聞，有圖有真相，全是曲懿和不同男性的同游照，身材各不相同，唯一的相似點是沒有正臉。

    【這算什么“戀情曝光”？兩天換幾個男朋友，誰敢這么玩？這瓜可真假，大家都散了吧，吃別的瓜去?！?/br>
    【我記得沒錯的話，曲二字的某部劇馬上要上了，所以她這是又在給自己炒作呢？】

    【以后能不能別給我推這種沒有實錘的瓜了？要么就給我來幾張正臉照，吃瓜吃不全，最惡心了?！?/br>
    緋聞成堆出現(xiàn)的時候，曲懿人已經(jīng)到了江城。

    《不夜城》是部雙女主戲，bg感情戲很少，另一位女主角是林枳，房間就在曲懿隔壁，第二天上午，林枳一到酒店，沒捱住好奇心，敲響曲懿房門。

    那會曲懿還在補覺，聽見門后的人報家門，才昏昏沉沉地從床上爬起來開了門，眼皮子不掀，原路折返趟了回去。

    林枳拉了張凳子，坐在床邊，撩開曲懿悶在臉上的被子，“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你？”

    曲懿耷拉著眼皮，靠傳過來的聲音辨別林枳的位置，腦袋稍稍側(cè)了幾度，鼻音略重地問：“搞什么？”

    “你沒看熱搜？”

    曲懿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第一個是真的，其他幾個是我找人拍的?！?/br>
    趙時韞能找狗仔拍她，她也可以使同樣的手段，就是目的不同而已。

    林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隨即打了個響指，“懂了，你想是打算用緋聞掩蓋另一個緋聞?！?/br>
    是個好主意，她以前怎么就沒想到？

    昨天半夜兩點多到的江城，曲懿現(xiàn)在困到靈魂都快飄出軀殼，整個人懨懨的，實在沒有精神繼續(xù)和林枳搭話，也不管對面說了什么，敷衍地嗯了幾聲，“你說的都對，你真聰明?！?/br>
    林枳有些不滿她的態(tài)度，食指戳戳她瘦削的背，“這么久不見，你陪我說說話啊，我一個人唱獨角戲多沒意思?！?/br>
    曲懿換了個姿勢，把被子一拽，兜在頭頂，聲音嗡嗡的：“我困死了，你再讓我睡會行不行？”

    行。

    當然行。

    林枳大發(fā)慈悲地讓她多睡了十分鐘，繼續(xù)喋喋不休道：“那你搞這么一出，你男朋友知道嗎？”

    一提起溫北硯，曲懿忽然精神了，從枕頭里抬起腦袋，半張臉趴出了明顯的紅印子，眼皮睡得有些腫，眼神朦朧不清，“我給忘了?！?/br>
    她用力揉了揉臉，語無倫次地替自己辯解，“最近行程太多，忙到把這事忘了。”

    林枳毫不給面子地戳破她話里的漏洞，“忙到有時間給自己制造別的緋聞，沒時間跟自己男朋友提前打聲招呼？”

    “……”

    曲懿脊背繃成直直的一條線，嘴上開始自欺欺人，“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他不會當真的?！?/br>
    林枳不太了解溫北硯的為人，對她的話持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你是真不打算主動曝光戀情？”

    曲懿點頭又搖頭，“本來覺得還不到時候，現(xiàn)在是萬萬不能?！?/br>
    “什么意思？”

    “霍霄出獄了。”曲懿直起身，額頭朝冰冷的墻貼，無名的燥熱被壓了下去，“當年是他替霍霄打的辯護?！?/br>
    林枳愣了愣，“我就說你那男朋友怎么看著這么眼熟，原來他就是霍霄的辯護律師?！?/br>
    她自顧自揣測：“所以你是擔心霍霄那人渣不念舊情，把對你的怨恨轉(zhuǎn)移到你男朋友身上？”

    “你太小看他了，他根本不需要我保護?！闭Z氣里帶點自豪，緊接著長嘆一聲，“而且你看看我現(xiàn)在這樣子，都快自身難保了，上有趙時韞壓制，下面還有霍霄虎視眈眈，還想著保護他？”

    癡人說夢。

    林枳沉默幾秒，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他之前替霍霄辯護過？”

    曲懿沒說話，但她的答案全表現(xiàn)在臉上了。

    “那你還跟他在一起？”

    她對霍霄有恨，而要不是溫北硯，就沖著霍霄犯的那些罪，他也不可能這么快就出獄。

    “為什么不能在一起？律師又不是主持正義的，只是替委托人辯護，所以他當時也只是盡了他的本分工作，我為什么要把恨轉(zhuǎn)移到他身上？”

    “我都不知道你這算清醒、拎得清，還是糊涂?！?/br>
    曲懿扯了扯唇角，沒笑出來，話也卡在喉嚨，沒能發(fā)出來。

    -

    盧征屬于天賦型導(dǎo)演，最討厭循規(guī)蹈矩和一成不變，靈感會在拍攝途中時不時迸發(fā)出來，總愛往劇本里插入一些碎片化的畫面，拍他的戲，特別考驗臨場發(fā)揮。

    有一幕群像戲，他臨時起意加了段刺殺的細節(jié)場景，但群演有限，他沒找到符合形象的人，轉(zhuǎn)了一圈，最終將目光鎖定在曲懿身側(cè)，眼睛忽然一亮。

    “曲懿，這是你助手？”

    曲懿有點莫名其妙，朝宋吟看了眼，輕輕點頭。

    “能把她借我一會嗎？”

    曲懿這才理解他的意圖，“這您得問她本人?！痹捛焕锖鴰追执蛉ひ馕?，“盧導(dǎo)，我這助理簽的是合法的勞動合同，可不是賣身契約，選擇權(quán)在她自己，她說了才算。”

    盧導(dǎo)把期待的視線落到宋吟身上，“你愿意來試試嗎？就幾分鐘的戲，不難的?！?/br>
    宋吟露出糾結(jié)的表情，然后小幅度點了點頭，跟在盧導(dǎo)身后，兩個人走到角落，小聲交談了會，回到拍攝現(xiàn)場。

    曲懿托腮，盯著攝影機前一臉平靜的宋吟，有些詫異。

    更加詫異的是，明明對于整個劇本而言，她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角色，卻演出了難以言述的份量，甚至周圍所有和她同等戲份的人都淪為了陪襯的背景，抓人眼球的只有她。

    很強的天賦。

    曲懿瞇了瞇眼，抬起手，杯口傾斜，只灌進去一嘴空氣，才意識到茶杯里的水早就被她喝完了。

    -

    宋吟結(jié)束完拍攝后，去了趟洗手間，里面?zhèn)鱽碚f話聲，她很快聽出是曲懿的嗓音。

    反反復(fù)復(fù)打磨著同一句臺詞，鏡子里的神態(tài)由最開始的略顯生硬轉(zhuǎn)變?yōu)樽匀?，最后完完全全地與角色本身融為一體。

    曲懿察覺到不速之客的存在，立刻止了話音。

    宋吟上前，由衷地贊賞道：“懿姐，你的領(lǐng)悟力真強，我覺得他們說的挺對的，你在演戲這方面確實是天才?！?/br>
    曲懿非科班出身，十八歲被星探挖掘，以平面模特的身份出道，在那之前，沒有接受過任何和演戲相關(guān)的學(xué)習(xí)，出演第一部 校園網(wǎng)劇時，還處于無公司無經(jīng)紀人的窘?jīng)r，盛安看中了她的發(fā)展?jié)摿Γ苯亓水數(shù)睾炏滤?/br>
    第二部 劇播出時，盛安在她身上投下一筆錢，過度的營銷，使得網(wǎng)上出現(xiàn)各種夸大化的褒獎，類似“為鏡頭而生”的說法，但她清楚，那會她的實力究竟屬于什么水平。

    曲懿微頓，搖頭，在她面前不遮不掩地自嘲道：“我是有天賦，但算不上天才，可能只是演的比較像天才?！?/br>
    她對演戲有著一種執(zhí)念，但她并非天生的演員，要真算起來，江稚魚才是。

    大多數(shù)天才都逃不過江郎才盡的命運，在這一點上，江稚魚幸運又不幸，她沒有泯然眾人，她的生命停在了她最美好的年紀，前途無量，卻也只能戛然而止。

    曲懿攤開手，掌心朝上，看了眼拍戲前意外被劃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口，忽地收緊，還是挺疼的。

    她斂神抬眸，鏡子里映出宋吟半知半解的迷茫神態(tài)，忽然來了句，“你有沒有考慮過去當演員？”

    話題切得突然，宋吟懷疑自己聽錯了，可現(xiàn)在這里就她們兩個人，總不可能她在對空氣說，愣怔后問：“懿姐，你剛才說什么？”

    “給我當生活助手太大材小用了，演員更適合你。”

    遲遲沒有等來對方的回答，曲懿拿上手機，離開洗手間，遠遠聽見盧導(dǎo)在訓(xùn)人。

    “盧導(dǎo)這是怎么了？”

    “跟你搭戲那男的帶資進組，想給自己加戲了唄?！?/br>
    林枳解釋說：“你也知道盧導(dǎo)那脾氣，最看不慣那種沒點實力、還愛靠著資本這座大山為非作歹的演員。”

    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曲懿不甚在意地“哦”了聲。

    “瞧瞧你這反應(yīng)，”林枳勾起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壞笑，眼神也意味深長的，“他加的可是和你感情戲?！?/br>
    “……”

    得，吃瓜吃到自己頭上了。

    曲懿臉色變了，皮笑rou不笑的，“什么程度的感情戲？”

    “聽說是吻戲。”

    林枳曲起手肘，輕輕捅了捅她的側(cè)腰，“這二貨不知道你拍不了吻戲嗎？”

    曲懿眼皮瘋狂跳舞，抬手揉了揉，壓著怒意的嗓音又沉又冷，罵得更狠：“這狗逼，在這給自己抬什么咖？”

    林枳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姑奶奶，求您了小點聲，片場這么多對耳朵聽著呢?！?/br>
    曲懿還想說什么，攥在手里的手機屏幕亮了下，緊繃的神色和緩許多。

    溫北硯：【我現(xiàn)在在江城?！?/br>
    y：【你沒騙我？】

    對面?zhèn)鬟^來定位，就顯示在附近。

    曲懿愣住，看了眼時間：【我下戲還要一會，你先找個地方休息，我到時候再扣你?！?/br>
    收到他發(fā)來的“好”后，曲懿掐滅屏幕，林枳的調(diào)侃聲無縫銜接：“誰的消息？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br>
    曲懿用只有她們兩個能聽到的音量吐出三個字：“男朋友?！?/br>
    盧導(dǎo)心里再不愿意，最后也沒戰(zhàn)勝資本，曲懿明確表示自己拍不了這場戲。

    男流量一臉無所謂，“沒事懿姐，我們到時候可以借位。”

    曲懿差點被氣笑，要借位那他加屁個吻戲？

    后來那半個小時的時間，曲懿臉黑到不行，等到真正拍攝后，超過安全距離的那張臉，總讓她想起另外一個人，心不在焉地連著ng幾次，才算進入狀態(tài)。

    角度完美，快要結(jié)束時，余光忽然出現(xiàn)一道熟悉的身影，口罩遮住半張臉，露出的眉眼熟悉到讓她的呼吸停滯了幾秒。

    曲懿根本沒有時間反應(yīng)，就被他帶離被攝影機包圍的狹小空間，兩個人的手掌收攏到一處，漸漸潮濕悶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