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這是她一生中說出的最后一個字。 許白詩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就說不出話來了,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但沒有摸到,反而捧住了一攤rou,形狀像人的下巴,還有半張嘴。她覺得這片下巴有點眼熟,她看到了那半張嘴巴斜角下面有一顆痣,想起自己的嘴巴這個位置也有一顆痣…… 走廊的燈忽然劇烈地閃爍起來。 這時候許白詩才感覺到痛。 根本說不出哪里痛,好像是下顎,好像是臉,好像是喉嚨,好像是舌頭…… 怎么回事??? 她想叫,但只發(fā)出了一種空洞的、嘶啞的、低沉而黏膩的聲音,她從沒有聽到過人類發(fā)出這種聲音,更想不到這聲音是自己發(fā)出來的。 她忽然看到面前站了個人。 燈光劇烈閃動,兩下閃動之間相隔可能不到0.1秒,上一次燈亮的時候這里是沒有人的,燈閃了一次之后就有了,仿佛一直站在那兒。 借著那0.1秒的燈光,許白詩看清了那護士的臉,就是那個被他們擺了一道,笑容能咧到耳根后的護士。 下一秒,燈完全熄滅了。 許白詩感覺到冰冷的寒意從胸口灌入,迅速浸透了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穿在刀尖上,正在艱難而瘋狂地跳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噗嗤—— 那把刀抽了出去,她被帶的往前一撲,趴在地上,但因為沒有了下巴,磕在地上的就直接是柔軟的上顎和咽喉。 她臉朝著一條長長的走廊。 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想明白了護士為什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那里——因為這里也正好是一個拐角。 如果她剛剛沒有非要拉著蔚遲停下來的話,他們大概早就跑過了這個拐角。 蔚遲聽到聲音,都沒往后看,就著蹲身的姿勢直接沖刺了出去。 護士剛剛的那一刀是朝他后脖子砍來的,沒想到他忽然蹲下了身,便先順勢切掉了許白詩的半張臉。 護士沒穿那種制式軟底鞋,沒有那種讓人牙酸的腳步聲,但似乎跑得更快了,而且不太好判斷距離,有好些個瞬間蔚遲都擔心下一秒自己的頭會飛出去。 似乎只有這條走廊的燈熄滅了,前方的拐角還可以看到亮。 蔚遲盯著那道亮光,沒了命地跑。 他忽然又想起了十三歲的夏天,他和紀驚蟄在那條盤山路上踩著泥點子瘋跑,潑天大雨,他感覺一輩子沒有跑得那么快、那么快活過。 只要跑得夠快—— 就沒人能抓住他—— 只要跑得夠快—— 忽然,他聽到腳步聲。 不緊不慢。 軟底皮鞋的聲音。 然后那道光里出現(xiàn)了一個人。 護士服、護士帽、黑框眼鏡、右手有刀,滿身是血。 ——護士站那個護士。 蔚遲心神俱裂,兩條腿絞在一起,結結實實摔出五米遠。 然后他看到了一雙蒼白的腳——后面那護士也追到了。她大概嫌人字拖礙事,便打起光腳,所以剛剛靠近他們的時候才沒有聲音。 蔚遲按著腰,艱難地抬起頭。 那護士還扯著那一臉恐怖夸張的笑容,高高舉起手術刀—— 蔚遲沒有閉眼。他想看看自己怎么死的。他曾經(jīng)做過一個關于疼痛指數(shù)的課題,他想知道,清醒著讓心臟被手術刀劃開、壓力驟變、心房驟縮,究竟是怎樣的疼痛?還是說,也許還沒來得及感到疼痛,他就死了—— 所以他完整地看到了事情的全過程。 只見那護士蓄滿了力,笑容又扯大了一分,揮刀而下—— 就在這瞬間,她的頭忽然飛了出去! 蔚遲準備的此生最后一聲吼就這么卡在了喉嚨里。 ——咚、咚。 這是頭落地的聲音。 然后,失去了控制的手術刀落下,掉在蔚遲身上,劃破了他的虎口。接著,護士沒頭的身體才跟著倒下來,撲在蔚遲身上,頸部大動脈爆出的血噴了他滿頭滿臉。 太黑了,眼睛上還糊著血,蔚遲看不清楚,只能感覺到一陣風從面前劃過,似乎有什么東西快速從他面前走過去了,但沒有聲音。 啪嗒啪嗒啪嗒—— 他聽到高跟鞋砸地,回頭只見走廊盡頭護士站那個護士朝他沖了過來—— 然后在半途的某個地方,她的頭也飛了出去。 無頭的身體還接著跑了兩步,才往前一摔,滑出好遠,直接滑到蔚遲跟前。 蔚遲沒管,瞇起眼看向黑暗里那團神秘的“東西”。那東西一定鋒利又輕盈,行動間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潛藏于黑暗,與黑暗融為一體。 “它”所到之處,便是黑暗?!八睘榱私貧_過來的那個護士,往亮著燈的走廊盡頭走了這么幾步,那邊的燈便也熄了。 蔚遲又感覺到了一陣風。他意識到,“它”又走了回來。 蔚遲低下頭,他忽然不敢直視“它”,哪怕在黑暗中自己根本看不清…… 然后他感覺到自己的臉被什么東西碰了一下,冰涼堅硬的觸感。 蔚遲心中忽然生出一個滑稽的猜想—— ——“它”在輕輕撫摸他的臉。 于是他便忽然又莫名升起了一股勇氣,抬起頭—— 一股妖風刮過空曠的走廊,“它”像被什么東西拽著一樣,忽然被拖走了?!八彼坪醪幌胱?,但沒有辦法,蔚遲聽見了什么東西與地面猛烈刮擦的聲音,就像是“它”試圖抓住地面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