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萬米高空降臨 第40節(jié)
過了十幾分鐘,方皓才穿了一條短褲走出來,抬起眼看了他。這會兒他顯得平靜很多,洗過的臉上皮膚光滑,可仍是滿身的性愛痕跡。陳嘉予自己甚至比他更甚,他屁股也疼,方皓剛剛也沒心疼他,手指頭也掐著他的腰和臀掐出痕跡。小臂、后背更不用說,又被他抓出指痕了,肩膀上還有個整齊的牙印往外滲著血。 方皓看了他大概半分鐘,陳嘉予回過神來了:“你想我走?” 方皓垂下頭說:“抱歉。我看著你,就……控制不住?!?nbsp;如果說陳嘉予剛剛過去幾個小時經(jīng)歷的是云端的跌宕旅程,那么方皓經(jīng)歷的就是情感上的過山車,說不清哪個更折磨人。陳嘉予把他的心跳全攪亂了,腦子也攪成了漿糊,這人往這兒一站,他就理不清思緒了。他今天晚上已經(jīng)崩潰過一回——自打他成年以后,除了他爸突然離世之外,他就沒有掉過這么多的眼淚。他甚至覺得眼眶發(fā)干,心口也發(fā)緊,他再也沒法崩潰第二回 了。 本來以為陳嘉予會堅持,可他這回卻沒再爭什么,順從了方皓的意思。他展開脊背,隨便從柜子里給他留的那一側(cè)里面挑出一件舊t恤套上,又穿上褲子,輕輕帶上了他家門。 等到樓下,坐到他那輛suv里面,陳嘉予才覺得疲倦至極,之前虧欠的困意全都找上來。他撐了快整二十四個小時,終于是撐不住了。他覺得自己這個狀態(tài)絕對撐不到開車回麗景。剛剛方皓這個樣子,他也不放心就直接這樣開走。于是,陳嘉予揉了揉眼睛,然后放倒了座椅,從后備箱翻出來一件羽絨服,在方皓他們公寓旁邊氣溫零度的停車樓里面,一覺睡到天明。 -------------------- 本章有一點反攻。 第67章 原則 人疲憊的時候更容易多夢。如今陳嘉予在車里面躺了一晚上,睡得當然是不舒服,可他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他先是夢見和曹慧在北海劃船,那是他中學時候挺喜歡去的地方,曹慧坐在船的那一頭挺溫柔地對他笑。那會兒北京的天空還很藍,云彩在天邊飄得很遠。可下一秒,天氣驟變,船體也顛簸起伏起來。他回頭看個風浪的功夫,就找不見了曹慧。然后,他身邊閃過了很多身影,有摯友,也有原來的戀人。他努力把船平穩(wěn)住,抓緊了船沿不被波浪卷走,然后腳底下猛地蹬動踏板。起初,他的努力沒有任何效果,可隨后,他便感覺到似乎有一根繩子在拉著他們在往岸邊逼近。他抬頭一看,站在岸邊等他的正是方皓。他一只手拽著繩子,另一只手拿著一束橙色的花,正向他招手。好像之前的風浪和驟變的天氣不存在一樣,整個世界一分為二,而他是從天晴的那邊走來的。 夢到這會兒就醒了,陳嘉予意識到兩件事,一個是他父母還并不知道昨天迫降的事。另外一個,是他昨天對著方皓說了“對不起”,也說了“我愛你”。陳嘉予不覺得自己是輕易說愛的人,這個字在他心里有份量。和“喜歡”、“想你”這些單純美好的詞不一樣,愛也很美好,可是愛也自私,也偏執(zhí),裹挾著最不可言說的欲念,是占有,是有我沒他。愛是掏心窩子的字眼,上天給予的有限量,恨不得每說出一次就少一點??伤麗鄯金?/br> 他沒有太多時間消化這個念頭了,方皓的電話打了進來。 陳嘉予叫了他一聲:“方皓?!?/br> “上來吧?!狈金┚驼f了這三個字,然后沉默了幾秒,他掛掉了。他的聲音也啞的不成樣子,跟那天發(fā)燒的時候差不多了。 陳嘉予進門以后打量了一下對方,看他稍微看起來是正常一點了,雖然眼睛還是腫的,但好歹是洗過澡,換了衣服??伤袂檫€是延續(xù)了昨天晚上的樣子,眼里都沒有往日的神采了,讓陳嘉予看著就難受。他沒猶豫,走進了方皓抱住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沒走?”陳嘉予問他。 方皓被他抱著,悶悶地嘆口氣,說:“我能查你門禁?!?/br> 陳嘉予了然。方皓看他狀態(tài)也實在是頹喪,就讓他先去洗澡洗漱,換了身衣服。陳嘉予在他那里沒放多少衣服,所以方皓就說:“先穿我的?!彼闾咨狭朔金┧ぷ鲌F建時候發(fā)的黑色衛(wèi)衣,上面還印著caac幾個字,休閑褲在他身上也勉強算是合適。 等陳嘉予出來之后,方皓示意他坐在沙發(fā)上,然后他先開了口:“我先說吧。那天早上我沒把話說清楚就推門走,一早上給你臉色看,是我態(tài)度不好,我話說得太狠了。我這人就這毛病,我覺得老天給我玩兒了這么一遭,我就是活該?!?/br> 陳嘉予先打斷了他:“你別這么說……” “讓我說完。你們輪子落地那一剎那,我心里頭,除了后怕就是后怕,沒別的了,我怕今天如果落不下來,我跟你說的最后一句話是狠話,我沒法接受。 “你可能也知道吧,我也跟你說過,我爸是心臟病走的。他那天早上……還在問我晚飯吃什么。轉(zhuǎn)眼再看到,就是太平間了,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喚。太突然了。這樣的……我來不了第二次了,我真的來不了了。 “昨天沒想趕你走,但是我腦子實在太亂了。要么我根本不跟你吵,不跟你置氣,你快快樂樂地從我家走。要么我跟你爭,但是勸你不去,也就沒這茬了。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努力過了,但是左右都是錯……”方皓低著頭,啞著嗓子,咬著牙說出最后一句:“我覺得是我害了你?!?/br> 陳嘉予輕笑了一聲,不是輕蔑,而是通透的那種笑。他湊近了些,然后手臂從方皓身體后面穿過,搭住了他的肩膀,把他頭又攬過來,像昨天晚上那樣。 方皓起初是抗爭了一下,陳嘉予只是說:“我也有話對你說。我抱著你說,好嗎。”聽到這話,方皓才放松了些精神,頭也放在陳嘉予的肩膀上。 然后他慢慢開口了:“什么你害了我,方皓,我一直覺得你挺機靈一個人,怎么說這種話。是你救了我。兩周之前我和王潤澤去練模擬機,我從頭到尾做錯的一件事,你那么生氣——你也有權(quán)利生氣——還是二話不說陪我加練。你記得嗎,當時我們練過無襟翼降落。同樣的機型,同樣的機場,同樣的天氣條件。如果說練到那個項目只是巧合,但是你陪我一遍一遍練416號的迫降模擬,練到我沒有任何顧慮,所以昨天出了事我也不慌。這可不是巧合。 “且不說模擬機這事,你在進近一句雷達看到,我心跳立刻平穩(wěn)每分鐘八十下,你比他媽降壓藥管用,你哪是害了我?我這是撞大運遇上你了。 “方皓,你知道,這句話我心里一直想,可我沒說出口過。這三年我過得確實挺不順的,可是我居然遇到了你。我在你身上兩個月得到的東西……我覺得比之前兩年加起來都多。我真的太幸運了?!?/br> 方皓聽他說到第二句話,就已經(jīng)眼眶發(fā)緊了,可惜他昨天晚上哭得太多也太厲害,現(xiàn)在怎么也沒有眼淚流出來了。陳嘉予又扳過來他的臉看了看,看他還是之前那個黯淡的表情,看來他的坦白也沒有太完全解開他心結(jié)。畢竟經(jīng)歷了那么極端的情緒,陳嘉予也可以理解。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口了:“還有一句話。我昨天晚上說了愛你,我不是說著玩的。” 方皓的聲音繃緊了,他去握住了陳嘉予的手,道:“我知道你不是?!笨伤麤]有回應(yīng)這一句。 陳嘉予或許是有失落,可是比起安慰方皓來說,自己的失落可以退居次位。 他們保持這個姿勢過了好一會兒,方皓才說:“前天早上,我說段景初不靠譜,讓你再調(diào)個班……”他似乎是等著陳嘉予說兩句。 陳嘉予也意識到他提問的走向了。方皓可能是在期待一句“我該聽你的不跟他飛,我錯了”。昨天晚上他是覺得對不起方皓,因為他萬分理解他事故發(fā)生當時,他焦急又無能為力的情緒??申惣斡钂行淖詥?,如果同樣的場景重來一遍,他可能還是會選擇不調(diào)班照飛。段景初也并不是要往死里搞他,出事完全是因為極小幾率的機械故障遇上了小幾率的人為cao作失誤。他不想再給方皓添堵,也不想對他不坦誠,只是說:“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一般這樣也不會出事,但是今天……是遇到襟翼問題,估計是金屬疲勞,才會卡阻?!?/br> 方皓這會兒坐直了,看了他一眼,直接問出了他心中所想:“所以如果一切重來,你會聽我的嗎?” 陳嘉予下意識地就逃避了這個問題:“他搞我和襟翼出現(xiàn)故障,本來就是火星撞地球?!边€有一點,他也在想,他其實不知道段景初是不是經(jīng)常在高空放襟翼。如果今天他真打電話換了班,飛機還是一樣的飛機,而換了別的飛行撞這個槍口上了,他們是否可以像自己這樣救的回來。從某種程度上講,他的不幸也許是換來了全體人的幸運。 方皓又逼問:“所以你不會?” 陳嘉予覺得自己被逼進了死胡同,一邊是他一直以來依賴的自己對于飛行風險和標準的職業(yè)判斷,而另一邊是方皓的真心?,F(xiàn)在怎么選都是錯的成了他。 難言的沉默持續(xù)了幾秒鐘,陳嘉予還是說出口了:“……我有我的原則。我判斷過風險,我覺得可以飛,我也救回來了?!?/br> 方皓咬了咬嘴唇,這句話聲音雖低,還是說出來了:“那我的原則呢?”他想了想,又接著說:“你給我搞出個超大特情,今年第一起,新規(guī)則下面頭一回。明天領(lǐng)導要叫所有接手過你們國航1713的管制去做記錄,光報告我就要寫三份,錄音我要一遍遍的聽。我請了付梓翔陪我一起,我跟他說因為他當時也在崗,管西邊的扇區(qū)??烧嬲蚴俏沂懿涣?,我沒法一個人聽。不過這些……都是小事。我的原則,是我在意的人統(tǒng)統(tǒng)要好好的,你一個人的時候你可以玩兒自己的命,現(xiàn)在我們兩個人,你做這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br> 陳嘉予被他說的沒話了。良久,他道:“也不是我想這樣的……你想聽我一句道歉,我可以說給你聽。” 方皓站了起來,去廚房接了杯水,然后無奈道:“嘉予,你這個人怎么形式主義。你不真心覺得自己錯了,道歉有什么用?!?/br> 陳嘉予心里面難受得慌,方皓真是把他逼得沒路可走了。他還在醞釀怎么回應(yīng)的時候,方皓的手機響了。他低頭看了一眼,就接了。他一邊打電話,一邊把喝了兩口的水杯遞給陳嘉予。 電話那邊是個女聲,方皓說了兩句就“嗯”了一聲,說:“到了說一聲?!?/br> 他掛掉電話以后抬頭告訴陳嘉予:“我叫了我媽來陪我。你……要是想繼續(xù)待著,也行?!?/br> 陳嘉予知道方皓昨天心里面難受,難受到不想見他,所以他才乖乖睡了停車場。但他沒想到方皓居然打電話給了樊若蘭過來陪,那是真的難受到一個境界了。他從來都是遇事自己解決不求人的。 想起來,陳嘉予到頭來還是沒在合適的場合見過樊若蘭,他不知道方皓今天早上跟樊若蘭說了多少,如果真的說了前情后果,讓樊若蘭知道他讓方皓這么傷心,估計樊若蘭見到也能手撕了自己。他處心經(jīng)營兩個月,又是幫樊若蘭買機票又是在方皓在樊若蘭家的時候給他們送好吃的,為的就是默默給樊若蘭留下個好的第一印象,結(jié)果現(xiàn)在一個特情,讓之前這些努力全都打了水漂。 可陳嘉予無奈歸無奈,有些事情是超出他控制的,他現(xiàn)在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思前想后,又想到他還沒回家跟陳正說這件事,只好道:“那……我也先回去。我還沒告訴我爸媽。”無論怎樣,陳正得從他嘴里第一個知道實情,不是聽別的人傳的風風雨雨的。這也算是他當兒子最后的底線了。況且,他也意識到他和方皓之間,出現(xiàn)了根本的原則性分歧。他再怎么用漂亮話粉飾,也沒用的。 他拿了車鑰匙準備出門,都臨走了,他心里實在是有句話不問不快,所以他赴刑一樣,轉(zhuǎn)過頭還是問了:“方皓,你……不是要跟我分手吧?” 方皓這會兒才苦笑了一下,肯定道:“我不分手。” 他看陳嘉予的眼神,這會兒稍微有了溫度,雖然眼神里有剛剛爭執(zhí)后的糾結(jié),但也是有點縱容在。陳嘉予這才稍微放心點了。他擁抱了一下他,這下?lián)У煤芫o,緊到方皓都要呼吸不上來了。 然后,陳嘉予說:“我先回家,回頭再聊。有事打電話給我,沒事……也打給我?!?/br> 方皓嗯了一聲,目送他出門,他身上還是自己的衣服。 第68章 坦白 樊若蘭剛剛接到方皓的電話,在大早上八點鐘,聽他啞著嗓子悶著聲音問她能不能來建匯園跟他待一會兒,她心里面就咯噔一下。方皓從十二歲起就很獨立,一向大事小事都不求人,從上學、找工作到談戀愛,沒讓樊若蘭和他爸方宏志cao心過。所以,他一出口,就一定不是什么小事。她當即推了當天早上的會,從城里開車來大興。 她的第一反應(yīng),其實是陳嘉予跟方皓分手了,但她隔著電話不敢問。方皓是很要面子的人,她想等著他主動跟自己當面說。結(jié)果上了樓,樊若蘭就知道不是這回事。陳嘉予那會兒已經(jīng)從方皓他們家走了,但是樊若蘭看見兩雙拖鞋在門口擺著。 不是陳嘉予的事,那就是工作的事。樊若蘭有點懊惱來之前忘記查新聞。方皓的工作,若是出了事就沒有小事,十有八九會見報。 “到底怎么了呀。工作上……出了什么事嗎?”樊若蘭進門就問他。 方皓見她問,便開口跟她把事故描述了個大概——他管制半徑內(nèi)的飛機出現(xiàn)險情,掉高度掉了三千多米,然后襟翼卡阻迫降在大興機場。經(jīng)過了一晚上的調(diào)整,他整個語氣都非常的平靜,可最后,他加了一句:“只是,在這個飛機上的飛行是陳嘉予?!?/br> 樊若蘭終于明白為什么他情緒那么反常了,她第一反應(yīng)是心疼方皓:“那你得多擔心啊。你當時還在崗位上?!边^了一會兒,樊若蘭又問:“小陳沒事吧?” 方皓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說:“沒事,沒人傷亡。但我心里頭過不去。我前天早上勸過他別飛這班,因為搭班的副駕駛……一直在背后給他使絆兒,太明顯了。說了好幾次,他沒聽我的。” 樊若蘭瞬間理解了一切。她理解了為什么這么艱難的時刻,又是和飛行有關(guān)的事故,和陳嘉予有關(guān)的事情,可陳嘉予本人卻不在這兒。原來癥結(jié)在這里。她嘆了口氣,然后說:“我知道你心里難受,換我我也難受?!?/br> 方皓閉了閉眼睛,說:“他不愿意承認他錯了。他說再來一次,他還會選擇去飛。” 樊若蘭本來是要來給他做個早飯,一進門就切菜打雞蛋地忙活上了,這會兒放下了刀,走到方皓身邊給了他一個擁抱:“方皓,你先別想那些。你們都好好的,這就是很大很大的幸運了。” 方皓在她的擁抱里苦笑了一聲:“你挺向著他的。” 樊若蘭也停頓了一下,松開了他肩膀,回到了料理臺。“你有你的想法,他有他的立場,其實也很正常。也許……你們可以談?wù)勥@個立場背后的原因,或者談?wù)勀銈兊母惺?,而不是聚焦在沖突本身上面?!?/br> 方皓思忖片刻,沒說話。樊若蘭的話對他影響很大,他向來是聽十成十,哪怕不是他此刻想聽到的話他也會聽。樊若蘭其實也深知這點,所以她輕易也不會跟方皓說這些,那些大道理不用她講,可在方皓鉆進了死胡同的時候,又是欠了一點點撥。 她側(cè)過頭,溫和又堅定地跟他說:“不是向著他,我是在乎他,因為你在乎他。你哪天跟我說你不喜歡他了,就一個電話,我過來幫你把他的東西扔出家門??赡阍诤醯牟坏昧耍瑢Π?。”方皓不是那種會拿大喇叭廣播自己戀愛生活的人,和陳嘉予在一起之后,朋友圈還是發(fā)的原來那些,攝影,吃飯,跑步打卡。偶爾,他會把陳嘉予做的一桌菜拍照發(fā)在家庭小群里,就單獨發(fā)給樊若蘭和方晟杰看??蛇@些日子里,樊若蘭即使沒見著人,也感覺到了,方皓很喜歡陳嘉予,他經(jīng)常在閑聊的時候大事小事都提起他,他笑的時候多了,精氣神跟以前也不一樣了。人和人的相處,說到底不就是“感覺”兩字。樊若蘭未見其人,先透過方皓窺見其態(tài)度和精神,她對陳嘉予是感覺挺好。 可方皓被她這一句話撼動到——樊若蘭眼下說的是他和陳嘉予的事,可方皓總覺得她也在影射點別的什么。說話的人總是無心,可是這話被心里有事兒的聽了去,便怎么也都像是有格外的意思。樊若蘭不急著讓他開口,就專注開火做飯,可是方皓自己憋不住了:“媽,”他叫了樊若蘭一聲,“我跟你說個事兒?!?/br> 樊若蘭以為是和事故相關(guān)的事,就鼓勵他道:“嗯,到底前后經(jīng)過是怎么樣的,你慢慢說?!?/br> “不是這個事,是原來的事。”方皓吸了吸鼻子,在吧臺旁邊坐下,看著樊若蘭的背影,慢慢說道:“那是三年前,好像是七夕左右吧,當時我值完晚班。那天流量不大,到最后一小時我居然閑下來了,就左思右想,想著去路家偉他們家看看。他當時好像是忙一個并購的案子,前幾天他跟我說四十八個小時沒合眼,總之我也是兩個禮拜沒見到他,中間就打過一個電話?!?/br> 菜燜上了,樊若蘭停止了手中動作,嗯了一聲,全神貫注地看著他講話。她似乎有預感,這個故事的走向和結(jié)局。 方皓繼續(xù)說:“我是想給他個驚喜,他最近那么忙。我也有他家鑰匙,停了車——哦對,停車的時候我一猛推門,還剮了停車位旁邊的一個鐵桿子,掉了一塊漆,當時心疼了我半天?!彼p輕笑了一聲,然后才開口:“那個地方我次次停,從來沒剮蹭過,就這次點兒背。那時候我就應(yīng)該意識到那天的打開方式不太對?!?/br> “然后我上了樓,推開了門,就看到客廳里面——有兩個人。路家偉在,另外那個人我不認識。他們在沙發(fā)上抱著親。路家偉還穿著個西裝,那個男生——我說男生,因為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吧,反正是比我小。 “其實這個場景后來在我腦子里面重復了很多遍,他出軌這件事我已經(jīng)能接受了,可我回憶起才發(fā)現(xiàn),那一瞬間,這三個人里面,最驚訝和手足無措的人,居然是我。路家偉沒有慌,他可能性格使然,還有就是他心里已經(jīng)沒我了。那個男生沒慌,可能他和路家偉也就是上個床。最在意的是我,所以最慌的是我。這讓我很難接受?!?/br> 他不說則以,一說就是全套,可他說完發(fā)現(xiàn),樊若蘭眼睛里只有心疼和憤怒,沒有他所預想的那種意外。 “你……早就知道了?”答案在他眼前,他才不得不正視。 樊若蘭不騙他,坦誠道:“嗯。晟杰兩年前跟我說了。你……不要去說晟杰。是我非要問的?!?/br> 方皓嘆了口氣。他也應(yīng)該早就料到,樊若蘭是他母親,他太了解自己,也許不需要問方晟杰,她左右也能猜到。不愉快的分手,無外乎那么幾個原因,他藏得也不深。她是猜到了,可她竟然壓著兩年沒說,就是在等自己主動告訴她。 方皓最后頗為歉疚地說:“我拖了這么久才告訴你。” 樊若蘭不在意這個:“你愿意說了,就是走出來的第一步。我不怨你。我看你和他斷得干干凈凈,其實我心里很贊同,很佩服。我也一直知道,你會遇到那個對的人,對你好的人。我也覺得……現(xiàn)在你是遇到了。” 方皓說到這里,又有點哽咽了:“是愛我的人?!闭f完,好像是自己在確認似的,他又重復了一遍:“他說了愛我?!?/br> 樊若蘭這會兒消氣了,她不想再去想路家偉和他的出軌前后了,只是撿著眼前的話題:“他……那你……你怎么說?” 方皓低垂著眼睛,小聲說:“我還沒有說過。我說了愛,就要愛一輩子。” 那天從方皓他們家出門的時候,方皓心情稍微好些了,他陪著樊若蘭走到停車場。他們在方皓的車旁邊站定,又聊了一會兒。離開之前,樊若蘭多了心,低頭看了看方皓駕駛位一側(cè)的門。果然,在他描述的那個位置,有一道丑陋的,豎向的凹痕,深灰色的涂漆剝落了。那一刻,好像母子同心,樊若蘭想到方皓三年前在路家偉公寓抬腿下車的那一剎那,還有推門的那一瞬間,她心里面狠狠痛了一下,看著方皓的后腦勺,慢慢紅了眼眶。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叫了方皓一聲:“兒子,”她開口,說得卻是挺含蓄:“回頭去補個漆吧。” 方皓見她注意到了那道劃痕,有點局促,只得點點頭。 樊若蘭又擁抱了他一下,才肯離開。她的話還是沒說滿,說了得有八成。他們兄弟兩個里面,方晟杰性格更像他爸,而方皓則很像她自己。他的獨立、倔強和果決,樊若蘭都太熟悉了。彼此相像的人,不用把話說十成十。 她其實很想說,車門的漆可以去4s店補,可心里的裂痕,只能自己來填。 第69章 想念 那天晚上,方皓送走了樊若蘭,自己在家里熱了熱樊若蘭做的剩飯,然后爆了一袋爆米花,看了個口水愛情電影。 躺在床上的時候,他想起陳嘉予的話,就給他撥了個電話。 電話嘟嘟了一聲,就被接起來了,陳嘉予的聲音聽起來挺急:“怎么了?” 方皓頓了一下,才說:“沒怎么啊。你不是說,有事沒事都打給你?!?/br> “哦,是,”陳嘉予那邊聽起來像是站起來接了杯水,他說:“聽到你聲音……我心里面更安穩(wě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