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萬米高空降臨 第14節(jié)
到了麗景之后已經(jīng)八點多,陳嘉予打開手機叫了個外賣,然后還是如往常一樣往家里打了個電話。往常要么是陳正要么是護工小趙會接起,可是他打了兩次都沒有人接,這確實有點不同尋常,所以他到小區(qū)停好車后連飛行箱都沒拿下車,第一件事就打算去父母家看看。最近他mama曹慧剛上了新的療程,副作用的反應比之前大很多,聽他父親說,白天大部分的時候都在睡覺。 還好,陳嘉予一進門就看到母親臥室昏黃的燈光,父親不在,而曹慧一個人躺在床上,電視機放著晚間新聞,但聲音很小,似乎無人在聽。 “媽,我回來了,”他輕輕叫了一聲,“爸呢?” 曹慧看了他一眼,情緒稍微高昂了一些,勉強笑笑,說他爸去和戰(zhàn)友聚會去了。 聽到這話,陳嘉予皺起了眉:“大晚上的又出去,估計又要喝酒了吧?!?/br> 曹慧也嘆了口氣,說:“小趙開車送他去回的,應該還好?!?/br> 陳嘉予立刻說:“我給小趙打給電話問問?!?/br> 曹慧沒回應,倒是陳嘉予走到客廳用座機撥了爛熟于心的號碼。小趙一直靠譜,嘟嘟兩聲便接起來了,跟陳嘉予說他在西城哪個飯店外面守著陳老爺子呢,保證人一出來就給請上車。陳嘉予謝過他以后,就掛了電話。 “爸不應該這樣讓您一個人在家,我晚上跟他說說?!彼参坎芑鄣馈?/br> 曹慧嘆了口氣,說:“說也沒用的,到時候你倆又吵,”她看了一眼電視,又對上陳嘉予的眼睛:“可能天天待在我身邊,你爸也覺得悶吧。” 陳嘉予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您別這么說。”自從曹慧確診,陳正的心情就沒好過,經(jīng)常自己一個人悶聲抽煙喝酒,很不省心。要不是有小趙照應著,陳嘉予光分心在他爸這兒就能累死。不過,自己累點倒是小事,他希望她mama余下的時光過得快樂自由,他爸爸也能和這件事和解??申惣斡钂行淖詥?,卻不知道陳正在乎的到底是他母親過得怎么樣,還是在乎所謂家庭健全,妻子年輕美麗、兒子事業(yè)有成的表象。他一直努力說服自己是前者,可是不斷地就有事情和細節(jié)跳出來告訴他,不能忽視后者的作用。 曹慧沒說話,只是拍拍床旁邊的凳子,示意陳嘉予過來坐,然后就這樣默默看了他一會兒。 她的情緒看起來不太高,往日的秀發(fā)幾乎都掉光了,整個人從臉到身體也消瘦非常。這變化并不是一夜間的,可陳嘉予卻覺得今天她格外憔悴,也許是心境使然。 陳嘉予看出了她有心事,便說:“怎么了,媽。” 曹慧最開始沒說話,只是轉過頭看著窗外夜色。過了半晌,像突然下定決心似的,她小聲卻堅定地說:“其實,我總是說這輩子不遺憾,還是有遺憾的?!?/br> 陳嘉予趕緊說:“是想去哪玩嗎?我年底跟公司再請請假,我們?nèi)ヌ巳毡???/br> 曹慧搖搖頭說不是的。 銀灰色的月光描繪著她的輪廓,昔日美麗的面孔在病痛的折磨下,也顯得格外蒼老。陳嘉予似乎有預感,接下來的話他其實不想聽,但是他知道曹慧想傾訴。也許是藥物的緣故,也許單純是心理受折磨,曹慧最近沒有最開始確診時候那幾個月的樂觀和積極了。 曹慧緩緩道:“我和你爸,最開始是合適才再一起,后來有了你,再后來你也知道……嘉予,我不后悔生下你,你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但我確實希望過,我能夠再勇敢點,再堅定點,早點做出選擇,早點……走出來?!彼ㄗ×?,曹慧以往不會把話說的這么直白,她總是千方百計地顧慮他的感受。如今,話說出來了,整個房間好像都安靜了,陳嘉予只感覺自己耳膜被電視烏拉烏拉的嘈雜背景音沖刷著。 曹慧和陳正結婚的時候只有二十一歲,當時她讀了大專就出來參加工作,為了逃避她母親窒息般的管控。因為個高漂亮,她被選中進了空乘培訓項目,然后在同公司遇見了二十九歲剛剛從空軍退伍加入民航的的飛行員陳正。陳正一心追求她,她只覺得他對她好,于是滿心歡喜地答應。她想,結婚了就走出來了,就離開她的家了。結婚后第二年,陳嘉予出生了,生命終于畫成一個完整的圓。她起初欣喜萬分,為小小的家日夜奔波,甚至每天晚上騎車上夜大的管理和計算機課程,期待著送陳嘉予上小學后可以尋找別的工作??呻S后,她和陳正之間的矛盾日益顯露出來,她礙于夫妻兩人共同的社交圈,還有共同撫養(yǎng)的孩子而一直沒有離開,結果從一個牢籠走入了另一個牢籠。因為要照顧陳嘉予長大,她也一直沒有放棄穩(wěn)定的空乘職位轉行,然后就越拖年齡越大,到最后想轉行卻為時已晚。飛機、航班、駕駛艙,對陳正這樣的飛行員來說,是馳騁千萬平方公里大地的壯闊夢想,但對于曹慧,卻僅是小小的幾百平米的密封艙,是她一輩子也沒有走出的溫室。 曹慧抬起手摸摸自己的頭發(fā),好像是在回憶往昔:“你記得兩年前我去過一次海南,呆了好幾個月?!?/br> 陳嘉予記得,她當時是去海南找一個曾同是一個公司空乘的阿姨度假散心。他記不太清楚起因,也許是跟他父親吵架了,也許是退休以后在北京呆得太悶了。他當時正因為香港迫降事件陷入輿論中心的漩渦,自己生活忙得不可開交,竟也不曾問起曹慧她突然出走海南的真正理由。可如今,她卻主動說了,是因為那時候想拉出一點距離,狠下心和陳正離婚,兩個人分開生活。 謎底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陳嘉予只覺得,真相其實離他如此之近,他卻被自己的問題蒙蔽了雙眼,未曾發(fā)現(xiàn)。他其實早就意識到,父母脾氣不合,也只是勉強維持在一起,但是是第一次聽母親親口說起她曾經(jīng)想過離婚。他回想起他們持續(xù)不斷的爭吵,總是從非常小的事情開始,陳正的冷暴力,曹慧的妥協(xié),每次都有著相似的起因經(jīng)過結果,伴隨他從出生、上學到畢業(yè)成為飛行員,像軸心一樣貫穿他生命始終。陳正在這個家庭的權威就像陰影,籠罩了曹慧也籠罩他自己。而曹慧對待陳正的方式就是做到一切完美、無可指摘,家里干干凈凈、一塵不染,考慮事情面面俱到、處處小心,單方面不斷地包容和忍讓。她以為這樣就能換來永久幸福,可一切過后,她發(fā)現(xiàn)并非如此。 從海南回來后,曹慧苦下了決心打算追求自己的幸福,然后因為身體不適去體檢就確診了癌癥。命運,有時候就是這樣捉弄人。在你好不容易做好準備擁抱新的生活的時候,通往新生活的列車竟然已經(jīng)從站臺離開了。她害怕孤單,不想在這個時候結束婚姻,一個人面對可能的生命終點。 曹慧對著他說:“當初你和小嚴分手,我身邊所有認識的人都說可惜,但我知道那是你的選擇,你做出了選擇?!?/br> 陳嘉予點了點頭:“我們從來沒聊過,但是……我知道,你看出來了?!?/br> 曹慧對他說出最后一句話:“我最近幾個月才想到,雖說路很長可以一直選,可是有時候人生也很短暫,路檔口你就得做出選擇。很遺憾,我當初選錯了?!?/br> 陳嘉予看著他母親的眼睛,那一瞬間他又很想流淚——他遺憾她的遺憾,惋惜她的惋惜。他的出生成長,是這個快要破裂的原子家庭的紐帶,是曹慧日復一日枯燥重復生活的唯一慰藉,卻也是她人生遺憾的完整載體。雖然曹慧口口聲聲地說他不后悔要孩子,不后悔生下自己,也確實一如既往地愛他關心他,但是陳嘉予潛意識里一直都知道,他的一歲歲長大、一分分長高伴隨著曹慧的青春流逝,變成了衡量她錯誤選擇的標尺。 他突然就覺得,他之前所在意的一些事情,在生命的長河里,可能都不算什么。曹慧說她自己選錯了,潛臺詞是陳嘉予選對了——他從來不覺得自己主動地選擇過什么,但是如今想起,也許這個決定他潛意識里早就就做了,就在三年前一個除夕夜里。他終究要擁有不一樣的人生。 黑暗中,陳嘉予握緊了曹慧的手。他突然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悸動,讓他心跳的很厲害。明明,曹慧跟他說了太多太沉重的東西,但是她的坦白竟然讓陳嘉予覺得有些輕松。好像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一個人背著的重擔,突然被分擔走一半。 從父母家出來以后,陳嘉予才想起自己的飛行箱還忘在車里,于是他回到車上取。取包的時候,他順便也拿下了駕駛位旁邊的那杯咖啡——他基本已經(jīng)喝完了,眼下拿起了杯子,才發(fā)現(xiàn)杯子套著的牛皮紙封上用馬克筆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個“方”字,大概是咖啡店小哥叫單的時候寫上去的。 那天晚上,陳嘉予久久難以入眠,也許是那杯咖啡的緣故,也許……是因為別的。 第25章 四道杠 顧淳約他去destiny玩,方皓最終還是沒應下來。一來方晟杰還是在他家,他借口要陪他弟玩,委婉拒絕了顧淳的心思。二來,他有點感冒,也許是因為最近壓力太大,經(jīng)常晝夜顛倒,想趕緊趁著不上班休息一下。顧淳是聰明人,里外聽出了他的意思,沒再來找他過。 周末的時候,他難得一次睡到自然醒,倒是方晟杰突然來掀他被子,問他能不能請陳嘉予來家里打游戲,正好用方皓買的switch。 方皓當時很尷尬地說:“那還是算了吧,我們倆最近……就不太好?!?/br> 方晟杰驚訝了,問他:“怎么了嗎?” 方皓不想跟他講前因后果,涉及到工作的事情太復雜了,他只是說:“工作上面有點沖突,然后我們吵了一架,現(xiàn)在……就是不怎么說話了?!?/br> 方晟杰問他:“你生他的氣了?” 方皓嘆口氣,說:“是他生我的氣了。” 方晟杰也勸他:“那你去道個歉嘛,大丈夫能屈能伸?!?/br> 方皓看著他弟真誠的臉,搖搖頭說:“試過了,沒用?!?/br> 方晟杰的嘴角耷拉下來:“可惜了。我還挺喜歡嘉予哥的……” 方皓心想,是啊,誰不是呢。誰不喜歡陳嘉予,他面面俱到,他名聲在外,天生一副好皮相,跟他有關的傳聞一抓一大把,但沒有一個是說他不好的。 那天短暫的對話過后,方皓就控制住自己不再去想他和陳嘉予的問題。他其實想過,要不發(fā)信息找共同好友打聽打聽,后來又放棄了這個想法——雖然窩心,但是說到頭來他們也只不過是一般朋友。他的解決辦法,就是讓時間撫平一切,最好兩人都彼此退回熟悉的陌生人狀態(tài),不再有糾葛。 周二的時候,塔臺的值班電話響了,然后值班的新晉塔臺管制員孫耀陽走過來說有個自稱機長的人找方皓。 方皓心里一動,難道是不可能的可能,陳嘉予真的想改天聊?可是,他有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打值班電話怎么也不像是他的風格。 他快步走過去,接起電話才發(fā)現(xiàn),他又一次猜錯了。 “方皓,不好意思拖了這么久,最近排大四段,一走就是一兩周。我中午請你吃個飯吧?!甭曇裟贻p而洪亮,方皓認出來了,荷航的華裔機長郎峰,還惦記著兩個月前爆胎的那件事,正要請他吃飯呢。 方皓看了看表,也就答應了:“不用你請,但我們可以一起吃飯,要不12點半喬凡尼見?!眴谭材崾羌乙馐讲蛷d,在航站樓里算是難得的高檔次,還有非常好的服務,當然也有不錯的酒單。方皓感冒加上是值班當中,自然不能喝酒,但他想沒準郎峰下了飛想自己喝一杯。 餐廳其實在koza咖啡店旁邊不遠,有著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方皓就坐在臨窗邊的位置。郎峰走過來,和他主動地熱情擁抱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了他對面。 對于這次見面,方皓沒有什么心理準備,也異常輕松,畢竟他不欠郎峰的,對方如果有心思,那他就打算禮貌拒絕然后做朋友,如果沒心思,那可以直接做朋友更好。 郎峰也是很直接的人,坐下來以后點了份牛排然后點了杯紅酒,小酌一杯就打開了話匣。 “那次之后實在是很忙,竟然一個多月了才來找你?!彼f。 方皓并不介意:“你太客氣了,當時我們也沒有幫到你什么,是你自己在空中處理得當,”他頓了頓,又說:“要真說起來,我們還要感謝你和你的副飛,及時回復無線電通話,全程迅速告知你們的意圖,要不我們急都能急死?!?/br> 郎峰笑了笑,說:“我覺得吧……嗯,我們也算是挺有緣的?!?/br> 這話說的有點曖昧,方皓抬起水杯喝了一口,附和說:“算是吧?!?/br> 郎峰不介意他的模棱兩可,反倒繼續(xù)說:“其實我見你第一面就有點意外,但是那時候時候不太合適,之后一直想找機會直接問問你——你是單身嗎?” 方皓又一次被他的直接驚訝到了,細說的話他還是挺佩服郎峰的,不遮不掩,落落大方。從這方面來講,雖然郎峰黑頭發(fā)黃皮膚,中文說的倍兒溜,但是他從小在阿姆斯特丹和法蘭克福長大,思維上還是很西方的,不吝嗇夸贊和感謝,也會很直接地表達情感。郎峰的氣場是很年輕活力而外放的,他欣賞對方,他也確實長了一張英俊標致的臉,可惜并不是方皓喜歡的類型。從見第一面起,他也并沒有感覺到心動。更何況他還立過規(guī)矩,不搞圈內(nèi)人。 方皓抿嘴笑了笑,又喝了一口水,然后實話實說:“我是。” 郎峰繼而問:“那,可以約你出去吃個飯或者看個電影嗎?” 看他直接問了,方皓只能直接回答。他很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北緛硐攵嗾f兩句,但是郎峰的直球速度還是大于了他腦子里的計算能力,他一時間沒找到聰明的說辭可以安慰到對方。 郎峰哦了一聲,好像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又調整過來,自己開了個玩笑說:“這大概是我人生中收到的最快的拒絕了。所以,你有喜歡的人了?” 方皓第一反應就是否認:“沒有,就……斷斷續(xù)續(xù)有在見人吧。但是,我不想見圈里的,太復雜了?!?/br> 郎峰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好吧,這樣說我也死心了?!?/br> 方皓看他這么大方,心里也沒了負擔:“你單身的話,我可以幫你介紹對象啊,肯定很多人想追你?!彼睦锵耄疫@就知道至少有一位——他想起聚湘緣對郎峰表達愛慕之情的周其琛來了。雖然周其琛這人嘴上沒個把門兒的,而郎峰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樣,但是沒準倆人就能合拍呢。 他說著翻了翻手機,把周其琛的微信名片拉出來:“喏,我朋友,一直想認識你呢,加個好友吧?”方皓平時不是什么愛牽線搭橋的人,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被搭橋的對象,但是今天他也覺得對不住郎峰,所以想趕緊兌現(xiàn)一下諾言。 郎峰笑笑,出于禮貌就當場同意了,但是又說:“我覺得還是我給你介紹可能性比較大,你不是不想找圈里人嗎,荷蘭帥哥喜不喜歡?我認識好多。” 兩個人分別拿出手機翻了一下,郎峰直接給他翻到相冊里的照片,把他心目中長得帥的幾位一個個給方皓看。本來有些曖昧的約飯瞬間變成了相親大會,讓方皓也有點忍俊不禁。 陳嘉予從t1航站樓最忙的樞紐走過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意式餐廳里,方皓嘴角含著笑,對面坐著黑發(fā)黑眼一身飛行制服的郎峰,胸口別著荷蘭皇家航空的飛行翼標志,放在餐桌上的帽子上有一副紅白藍三色小旗,袖口罕見的銀色四道杠亮得晃眼。雖然面對面坐著,但兩顆腦袋跨過餐桌倒是湊的挺近,好像在手機上寫寫畫畫。 其實,在他印象里,方皓不怎么經(jīng)常露出笑模樣,尤其是放松的、毫無戒備的笑容,就像現(xiàn)在這樣。他多看了幾秒,結果是郎峰先注意到了窗外的陳嘉予。他并不太認識他,但是他一抬眼,方皓順著那方向也看到了。 陳嘉予知道,他得繼續(xù)往前走了。于是,他就朝著方皓兩人的方向點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后邁開步伐走了。 也許,方皓就是一直坐在那里,自己這個四道杠走了,但總有新的四道杠到來。陳嘉予笑自己的患得患失,到目前為止,方皓和他最多也就算是朋友,不是什么共生的植物,更不是衛(wèi)星繞行星,沒了自己方皓也照樣過他的日子,而且好像還過的很好。他在意的那些東西,顏面也好,聲名也罷,在一些人的世界里,永遠是很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東西,他想的太多,到頭來其實是自己的想法把自己給困住了。 第26章 上海 陳嘉予這兩天飛上海。剛剛落地浦東,在地面加油的時候,地勤人員發(fā)現(xiàn)飛機的加油接頭活門有點小故障,重新對接后仍有漏油現(xiàn)象,這一下延誤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地勤人員把這個消息告訴陳嘉予的時候,因為聯(lián)想到三年前印尼雅加達機場的燃油問題,他渾身冷汗都出來了。和他搭班的副機長可能經(jīng)驗不足,也可能是擔心自己這個月的執(zhí)勤小時數(shù)不夠多,所以還想說向公司申請一下能不能繼續(xù)飛,把陳嘉予氣得不行——他當時就把話撂下了,說,你還想再來一次416號航班是嗎,到天上發(fā)現(xiàn)問題就晚了!反正我這輩子的雙發(fā)失效額度算是用完了,不想再來一次了。 副機長被他說的不敢言語了,后來陳嘉予看著他這樣也怪過意不去的,就給公司負責排班的打了電話打聽了一下。管排班的行政叫王翔,跟他關系不錯,告訴他正好當天晚些從浦東出發(fā)的有個機組缺人,陳嘉予就替副機長說了兩句好話,讓公司安排他去代執(zhí)行那一班的任務了,留著他自己在浦東機場等第二程臨時調別的飛機過來。 航班一下延誤出去五個小時,陳嘉予和機組其他乘務也就在浦東機場原地等著。他想著,等著也是等著,正好給盧燕發(fā)微信問她要不要來吃個飯。 盧燕那天正好不值班,她家住的離機場近,就開車過來見陳嘉予了。這兩個月,陳嘉予也飛過兩次上海,但是每一次都是同一架飛機來回,中間休息時間很短,而且陳嘉予幾乎不在外地過夜的,他當時申請飛短線也就是這個目的。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和在上海的盧燕坐下來聊天。 盧燕坐下來就跟他說:“你看看,讓我休息日還開車往機場趕的,也就你這么一號人了?!?/br> 陳嘉予笑了笑,幫他倒上了水,說:“這不是一個月都沒見過你嗎。和磊哥怎么樣?” 盧燕說:“我們目前沒住在一起,不過在找房子了?!?/br> 她聊了兩句搬來上海的近況,就轉過來問陳嘉予:“你呢,最近怎么樣?大興機場怎么樣?” 陳嘉予沒答第一個問題,倒是說:“聽說你走了之后,大興管制現(xiàn)在忙成狗?!?/br> 盧燕有點意外,笑道:“喲,陳大少知道管制的工作強度啦,”轉而又好奇了:“我走了之后,進近的一個資深管制員回家生孩子去了,我聽說最近是忙得不行。不過……你是怎么知道的?” 陳嘉予深吸了口氣,還是沒想瞞著她:“嗯,一個是鄭曉旭和小楚搭上線了,可以說在約會,或者在發(fā)展關系吧。而且,我和方皓也比較熟了,所以這個聽他們倆都說過?!?/br> 這一下信息量有點大,盧燕趕緊點了一支煙壓壓驚:“看來我走了你們倒過的挺好,全內(nèi)部消化了啊。”她指的是鄭曉旭和楚怡柔,本來沒想到陳嘉予和方皓身上去。 但陳嘉予聽她的意思,就直接往槍口上撞了:“說到這個,我倒是有意問問你。本來想微信問你,但是打算見到你人再說?!?/br> 盧燕吸著女士香煙,以為他要替哥們兒鄭曉旭打探楚怡柔的情報,所以鼻子里哼了一聲,點頭示意陳嘉予往下說。 陳嘉予頓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了:“方皓他,是單身嗎?” 盧燕剛剛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她只是覺得鄭曉旭看上楚怡柔這件事情挺有意思的,她哪知道兩個人約會進展順利,而后院著火的是陳嘉予和方皓這倆人。 她驚訝歸驚訝,但是很快就平復下了心情,想了想前因后果,有點明白了:“其實這你應該問他自己的。” 陳嘉予沒說話。他今天沒打很多發(fā)膠,大概也是延誤的時長比較久了,他微長的頭發(fā)從額前垂下來,比起平時利落颯爽的樣子多了些溫順。 盧燕跟他認識太久了,所以見他不說話,她就知道自己猜對八九分,便又補充了一句:“別用那些‘我替一個空乘問的’什么的理由來搪塞我。如果是替別人,你直接問方皓本人就好了。你大老遠跑來問我,你為了他的大事小事你前后找過我多少次,我就當你看上他了?” 陳嘉予皺皺眉,糾正了一個事實性錯誤:“最開始問你的時候真沒有,就是想處好關系?!?/br> 盧燕唉了一聲,又笑了笑,說:“沒想到啊,陳嘉予,不過我也早該想到??上Я?,方皓沒跟圈里的談過。這么多年,追他的大有人在,他答應的一個都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