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醫(yī)師也不是一開始就在崔家的。

    在那之前，他已經有足夠的經驗，累積起醫(yī)術了。

    而經驗，便是與窮苦人家百姓的接觸。

    “一點活都不能干嗎？”面前的女子仍有希冀。

    鄭醫(yī)師頓了一下：“你生太多孩子了——身子早已被孩子消耗的干干凈凈，倘若不能每天都吃飽，不干活修養(yǎng)身體，活不過兩年的?！?/br>
    面前女人麻木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了愁苦。

    “我不是有意要生那么多的，可孩子總是來……”

    鄭醫(yī)師也明白——倘若男人不能克制，有些極易有孕的女子便會如此。

    但……如今講究多子多福，恐怕夫妻兩人一開始都覺得這是好事。

    直到后來遏制不住，胎兒輕而易舉便能著床……但身體已經破敗到不支持打胎了。

    倘若此時好好養(yǎng)著，倒也不是不能緩過來。但……孩子多了，在未能頂門立戶攢下錢財之前，日子只會越來越窘迫。

    他沉吟片刻：“小青，把我房中那個綠色布條的瓶子拿來?！?/br>
    第214章 這劇毒的藥吃是不吃？

    藥瓶子被鄭醫(yī)生拿在手里。

    院子里一眾婦人們都伸長脖子看著。

    眼前的婦人更是哆嗦的問道：“醫(yī)師，這是救命的藥嗎？”

    “不?！?/br>
    鄭醫(yī)師搖了搖頭，取出一粒丸子來：

    “此藥是我精心配伍多年，價格不貴――但，毒性很大?！?/br>
    “倘若你服下去，這毒素對其他臟器影響可忽略不計，只有胞宮內部會破壞――從此之后，你再無天癸，自然也就不能生孩子了。”

    眾人眼中的灼熱瞬間退去。

    毒藥？

    且還服藥以后不能生孩子？果然是劇毒！

    但鄭醫(yī)師卻覺得，藥如刀兵，取決于如何用。

    比如此刻，對眼前的女子來說，這也是一條生路。

    “胞宮有損，無法再從體內汲取營養(yǎng)，反而會使得你的身體有喘息之機?！?/br>
    “你應當也知道，身體透支很嚴重，如果不按我說的方法保養(yǎng)的話，活不過兩年。就算服藥了，這藥中雖是毒，卻也是大補，最多也只能維持你六七年的性命?！?/br>
    “只是叫你最后的時日里，不必仍舊懷孕透支。”

    “現(xiàn)在，便由你來決定，這藥吃還是不吃。?！?/br>
    鄭醫(yī)師把話講的透透徹徹――不吃，最多兩年就會死去。

    吃了，也頂天了再撐五六年。

    然而眼前的女子聽完卻不知為何，陡然松了一口氣。

    她眼中陡然煥發(fā)出光彩：“我吃！”

    ……

    “等會兒！”

    白麓攔住了她想要拿藥的手，此刻趕緊喊來時閱川：

    “快，我說你斟酌著寫，咱們得提前簽個免責合同！”

    “先把――你叫什么名字？”她看著那女子。

    對方一愣：“羅心娘?！?/br>
    “先把羅心娘的名字寫上，再把身體狀況寫上，醫(yī)囑也寫上?！?/br>
    “然后再把這藥的情況寫上，讀出來，讓羅心娘簽――按個手印吧！”

    時閱川已然明白了白麓的用意。

    雖說他們在這里待不了多長時間，且并不擔憂別人上門來找事，可阿麓行事如此縝密，倒確實有些用處。

    潑皮無賴若是不認，告官他們也占上風，大義上是站得住跟腳的。

    他跟呆愣著的鄭醫(yī)師對視一眼，心中都默默記下了這個方法。

    白麓卻在此時對眾人一拱手：

    “各位阿姐阿妹，這張文書待會兒讀出來后，會在大家的見證下，請羅心娘按下手印。”

    “雖是麻煩些，可我們這也是無可奈何――畢竟是毒藥，倘若吃下去后羅阿姐反悔，或者六七年后他家人借此壞我們名聲，哪怕我們不在燕州，可仍舊難受是不是？”

    “有了這張文書，也算是個證明?！?/br>
    白麓本以為大家多少會有些覺得他們小題大做，卻沒想到眾人對視一眼，反而熱情又高漲起來。

    “沒事！我們作證！”

    人群中還有竊竊私語：

    “我原想著這位醫(yī)師只是過路，萬一醫(yī)術不如何，咱們若是誤診了也沒有辦法――如今瞧來，他們竟還考慮到往后幾年的口碑名聲，想來定是有真本事的！”

    “是的是的，我也聽說中原人講什么愛惜羽毛――愛重自己名聲的，多少有些真本事的！”

    “我回去告訴我堂嫂這個消息，他昨日在這里開的藥方與城中不一樣，正猶豫要不要吃呢――這必須要吃??！”

    鄭醫(yī)師：……

    白麓忍笑――小老百姓也是有大智慧的。

    此刻，羅心娘眼含熱淚：“我絕不會反悔――我之前看過大夫，都說我活不過兩年的！倘若能有此藥，叫我堅持堅持，我給各位恩人們磕頭！”

    她含淚看著眾人：“大伙兒都知道我的情況――我家并不是附近女子當家的寨子，女兒就不重視。

    ”

    “我家中小女兒今年才6歲，大女兒最大才15，還沒嫁人――倘若過兩年我沒了，再有繼母進家門，女兒們哪有好日子過？”

    至于說沒有繼母入門……那怎么可能呢？家中男人可不是擅長照顧婆母的，且他們還想執(zhí)著要男丁呢。

    不過早兩年晚兩年罷了。

    “如今能撐到大的幾個出嫁，小的也將將長成，有jiejie們拉扯著，便是死也無憾了！”

    她看著鄭醫(yī)師手中那顆藥：

    “這藥，于我而言是救命良藥！”

    “再有這張文書，以后也不至于叫我的孩子們被人蒙騙，誤會了恩人……我現(xiàn)在就按手印！”

    羅心娘字字鏗鏘，此刻憔悴的面龐上泛著希冀的光彩：

    “醫(yī)師，這藥多少錢？我這就回家去湊！”

    只要能承受得起，她倒不擔心家中不給錢――這年頭，再娶媳婦兒也是要花大錢的，前女兒們還沒長大，婆母身子又不好。

    家里還得指望著自己呢！

    鄭醫(yī)師本想張口說“不要錢”，但此刻接到白麓的眼神和比劃的手勢，uu看書話到嘴邊又是一變：

    “那就――二兩銀子吧！”

    二兩銀子，這個數(shù)字極為精妙。

    在貧窮的燕州，這不是一筆小錢。

    但若說拿不出來，那也不至于。

    因此羅心娘很快松了一口氣，此刻在文書上按一下手印，便頭也不回的回家湊錢了。

    白麓湊過來，看著這一篇賞心悅目的文字：

    “我想這是咱們的第一篇免責聲明和知情書，千百年后，搞不好還要送進博物館，需得有個好看的筆跡留作紀念意義的……時閱川，我對你多好！”

    雖不知博物館是何意，但既然說是千百年后，想必也如他們習字時臨摹的碑文真跡是一個道理。

    時閱川便認真的一拱手：“那便多謝阿麓成全了?！?/br>
    ……

    經此一事后，病人們的熱情高漲，對鄭醫(yī)師一副無比信任的模樣，便連幫忙收拾茶水的阿姐們都熱情又殷勤。

    這可真是……

    鄭醫(yī)師哭笑不得。

    而就在這時，羅心娘又推開大門進來了。她滿身是汗，身邊還跟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對方懷中抱著一盆紅嘟嘟的花。

    羅心娘走到近前，指著鄭醫(yī)師對女兒道：

    “菊兒，你要記住這位老神仙，還有老神仙的家人們，他們是咱們全家，你娘，包括你們姐妹的恩人！”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麻利的跟女兒一起跪地，砰砰砰就是三個響頭。

    身側的小姑娘雙眼通紅，懷中卻穩(wěn)穩(wěn)摟著那盆花，側著身子磕頭，磕得格外用力。

    第215章 這是紅花的果子

    羅心娘再將散碎的銅板并碎銀子捧上：

    “恩人，我曉得二兩銀子決不能買到這樣的神藥，只是家貧……多謝恩人！”

    說完，不等眾人來扶，又牽著女兒站了起來。

    白麓便笑了笑，伸手收起了銀子和銅板：“來吧，這個藥吃起來有些痛苦，你進屋來坐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