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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落日海港(1v1 雙向暗戀)在線閱讀 - 31血色

31血色

    喬稔割腕了。

    身體泡在她家衛(wèi)生間的白色浴缸里,周身的水已經(jīng)慪成了深紅色。

    一開始還隨著她彌留之際的掙扎而漾起波瀾,裹挾著泡沫,漾到了地磚上。

    后來就變成了死水一樣的靜止。

    空氣中泛著極重的血腥味。

    她以前是那么愛干凈,連沐浴露的味道都要是清香的菠蘿椰奶和百香果,可現(xiàn)在卻躺在這樣一灘臟污的血水里。

    那么諷刺。

    趙小舟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樣的惡心。

    雙腳像被釘死在原地,沒辦法動彈。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白色浴缸,它被刷得太白了,里頭耀目的血紅刺得人眼睛生疼,可她移不開目光。

    喬稔的右手還搭在浴缸邊緣,血早已不汩汩地向外躺了,只是間斷地滴下來幾滴。

    可刺眼的血跡留在指尖和指縫、指甲里,飽受折磨的殷紅。

    趙小舟的神經(jīng)一跳一跳的,她忽然想起在此之前的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來。

    耳邊只有喬稔和她并排坐在學(xué)校的樓梯上時,嘴里說的那句話。

    “小舟,你想過去死嗎?”

    喬稔問。

    是的,趙小舟不止一次地想過。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她記不太清了。

    或許是青春期的躁動,處處想要劍走偏鋒的反叛,受不了來自家長的高強(qiáng)度管制。

    趙小舟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那應(yīng)該是多么遙遠(yuǎn)的事情,七十?八十?

    運(yùn)氣好的話,或許是九十。

    如論如何,都不應(yīng)該是十四歲。

    趙小舟第一次從疼痛中,獲得了快感。

    用刻刀輕輕在手腕劃下一條線,不輕不重,不會危及生命,卻有著無法忽視的痛感。

    血一點(diǎn)點(diǎn)順著手腕流下來,她甚至嘗試性地舔了一下,很怪的味道。

    后來,這種情況沒有繼續(xù)發(fā)展下去,她收斂了很多,學(xué)會了從血腥的恐怖片里尋找刺激,但依舊戒不了這種從疼痛中獲得的快感。

    她不再刻意,只是會從偶然的機(jī)會里繼續(xù)淺嘗輒止。

    比如舌尖因為上火而起的泡,她會找好角度,使勁將泡抵在一顆牙齒上。

    大腿撞上了課桌,留下了一片淤青,她就用手在淤青上用力按下去。

    如果皮膚上哪個地方被不小心抓破了,她會用酒精去殺。

    這是無可言說的隱秘快樂。

    趙小舟知道,這是不正常的。

    可現(xiàn)實社會,只需要優(yōu)秀的人,不需要正常的人。

    你可以不快樂,但不可以不優(yōu)秀。

    快樂在優(yōu)秀面前,廉價得像被踩在腳下都覺得惡心的狗屎。

    趙小舟晃神了好久,才想起來回答喬稔,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正常,很平靜:“誰沒想過呢?”

    喬稔一開始把頭埋在膝蓋里,聽見她說話,又抬起來,側(cè)過臉看了她一眼。

    昏暗的走廊里,趙小舟的聲音顯得格外飄忽。

    喬稔的心忽然被狠狠攥了一下。

    “現(xiàn)在還想嗎?”

    喬稔顫著聲音問。

    趙小舟詫異地望了她一眼,鬼使神差地答:“我每次站在過街天橋上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要是一頭跳下去,砸到某一輛正在過路的車上,血濺到前擋風(fēng)玻璃上,繼而落到地上,流得哪里都是?;蛘呤钦驹诘罔F的等候線前,如果被疾馳而來的列車碾在車底,連骨頭都沒有一塊是完整的,血浸在齒輪里,該是多么血rou橫飛的場面?!?/br>
    喬稔的表情已經(jīng)有些扭曲。

    趙小舟忽然笑了,笑得人畜無害,她又補(bǔ)充道:“跟你開玩笑的?!?/br>
    她呼出一口氣,眼睛看著喬稔眨了眨。

    喬稔有些疑惑,像是真心發(fā)問,語氣是真誠的:“你說,死真的是一瞬間的事情嗎?”

    趙小舟有點(diǎn)不耐煩,她骨子里同那些俗人一樣,都有著固有的偏見。

    家庭環(huán)境優(yōu)越,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良的人,怎么會有煩惱?更不要提自殺傾向。

    于是趙小舟做出了一個致命的決定,但在當(dāng)時的她看來,這是無關(guān)痛癢的。

    趙小舟以為她只不過是無病呻吟,被好日子燒的。

    “你為什么不去問顧淮明?你跟他應(yīng)該比跟我更熟吧。”

    喬稔突然就打了一個冷戰(zhàn)。

    她乍然起身,機(jī)械性的頭也不回地朝樓下走。

    趙小舟想要追上去,可終究沒有。

    此刻她站在喬稔奄奄一息的身體前,心上像環(huán)球金融中心頂端的風(fēng)洞,什么都可以輕易穿過。

    其實她原本可以察覺出喬稔的不對勁。

    如果她繼續(xù)追問下去,結(jié)果會不會不一樣。

    她的不屑,她的話,她和喬稔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原因一樣。

    同等可怕。

    血沿著磚縫流向趙小舟,她看著那汩汩的紅色液體像一條靈活的小蛇,朝自己襲來。

    染上了她的鞋尖,浸在了里面,和她融為一體。

    趙小舟忽然覺得渾身戰(zhàn)栗。

    她像發(fā)了瘋一樣,拼命地甩掉腳上的那雙鞋,然后踉蹌地轉(zhuǎn)身往外跑。

    腳底打滑,趙小舟跪在地上,眼淚流了出來,可她的表情仍是木然的。

    “小船?!?/br>
    意識恍惚間,趙小舟只感覺被一個人抱在懷里。

    那個人的胸膛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前沒有白色,也沒有紅色,不再疼痛。

    “小船,聽見我說話嗎?”

    趙小舟知道是他,他們認(rèn)識了很多年,她太熟悉他的氣息。

    她只是覺得眼睛異常的灼熱,想要睜開,可怎么費(fèi)力,都是徒勞無功。

    “韓驍塵?!?/br>
    趙小舟抓著他,一只手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臂:“喬稔,那是喬稔。”

    “小船,沒事了?!?/br>
    他的聲音也在抖,抖得厲害。

    趙小舟以為他也在害怕。

    后來她才知道,其實不是的。

    喬稔企圖自殺的消息沒有在學(xué)校引起軒然大波,因為這一切都被天衣無縫地掩埋了。

    她的母親和韓驍塵的父親把工作做得滴水不露,對學(xué)校和外界只聲稱他們的女兒生了病,需要一段時間來好好休養(yǎng)。

    趙小舟很愕然。

    周一那天,趙小舟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來到學(xué)校,她甚至在心里默數(shù)著究竟哪節(jié)課她才會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去詢問情況。

    畢竟在喬稔割腕之前,她們確實有過接觸。

    可她等了叁天,沒有動靜。

    暴風(fēng)雨前的寂靜一般嚇人。

    靜得她惶惶不可終日。

    可最終什么都沒發(fā)生,生活還像往常一樣。

    除了一樣,程瑰轉(zhuǎn)學(xué)了。

    據(jù)說她的父母來到學(xué)校,快速地為她辦理了出國留學(xué)的一應(yīng)手續(xù),繼而不聲不響地離去。

    所有人的一切如常讓她產(chǎn)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仿佛喬稔真的只是生了一場病,仿佛程瑰真的只是想要出國深造。

    可那具被血水泡得發(fā)腫的身體,趙小舟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是她親眼看到的。

    “喬稔?!?/br>
    趙小舟哆哆嗦嗦地喊出這個名字,才剛完整地念出來,就被眼前的女人打斷了。

    是喬稔的mama。

    她的表情很怪,倒和喬稔很像,很像那天喬稔在問完趙小舟“你想過去死嗎?”之后的那個表情。

    趙小舟不由自主別開目光。

    “是小舟來了?!蹦桥藬D出了笑容,“去找驍塵吧,他在房間。小稔,去她外婆家了。”

    趙小舟還想再問,可卻沒了勇氣。

    她亦步亦趨跟在女人身后進(jìn)了屋,女人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間,關(guān)上了門。

    趙小舟走進(jìn)韓驍塵的房間,他半靠在床頭,枕著胳膊。

    見到趙小舟,他咧開嘴笑了笑,向她招手:“小船,過來?!?/br>
    趙小舟遲疑著坐過去,問出了深埋在她心底的問題:“喬稔她到底為什么要自殺?”

    “因為她和程瑰的不雅視頻。”

    趙小舟腦子轟的一聲:“就是家長會那天他們在說的那件事情?”

    韓驍塵點(diǎn)點(diǎn)頭:“顧淮明用視頻要挾喬稔,如果不答應(yīng)他的要求他就要把視頻發(fā)出去讓所有人都看到。”

    “什么要求?”

    韓驍塵放低聲音:“你覺得呢?”

    趙小舟當(dāng)然知道他們那幫男生玩兒得有多開,她只是覺得可怕。

    “她mama知道嗎?”

    “嗯,知道了,但沒有什么比她女兒的名聲更重要,所以這件事情只能不聲不響地壓下來?!?/br>
    “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br>
    韓驍塵淡淡地自語。

    趙小舟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問了。

    程瑰的逃走,喬稔的平息,成了她們最后的遮羞布。

    日子平穩(wěn)地駛向年末。

    今年的冬天太冷了,擰開學(xué)校水房的水龍頭,冰冷刺骨的自來水像是無數(shù)細(xì)密而鋒利的針刺進(jìn)手背里。

    鉆心的疼。

    窗外是寒冷的冬天,北風(fēng)呼呼地吹。

    天氣預(yù)報說這兩天北方會有大雪,大雪之后會是連續(xù)降溫的一周。

    教室里并沒有很暖和,雖然燒著暖氣,但還是覺得冷。

    可就算是這樣,窗子上還是有一層淡淡的水汽,水珠順著玻璃歪歪扭扭地淌下來。

    冬季的晨跑,是學(xué)校雷打不動的體育鍛煉項目。

    每個清晨,一群睡眼惺忪的像螞蟻一樣的人群陸陸續(xù)續(xù)從教學(xué)樓里涌出來。

    每打一個哈欠,就從嘴里呼出一口白氣。

    隨著一聲聲干癟刺耳的哨聲響起,以班級為方隊的隊列開始緩慢地跑步。

    趙小舟趴在窗臺上朝下看,徐可又在趁著系鞋帶的功夫偷懶,韓驍塵還在和他旁邊的男生閑聊。

    她其實真的不該打著生理期的旗號獨(dú)自一人留在班里,否則她永遠(yuǎn)都會被她最信任的好朋友留在他為她親手營造的美夢里。

    韓驍塵的手機(jī)里,是他和顧淮明的最新對話。

    韓驍塵:“告訴他們,把視頻所有的備份都刪干凈了。”

    顧淮明:“我早八百年就刪了,總的在你那,你留好就行?!?/br>
    “滾蛋,這事兒翻篇兒了?!?/br>
    “趙小舟不知道?”

    “跟趙小舟沒關(guān)系,別扯她。”

    “得,你跟趙小舟沒拍過?”

    “你丫嘴里有好話嗎?”

    “估計沒你姐帶勁?!?/br>
    “她不是我姐。”

    “得虧不是,要是親姐你還能下這狠手?!?/br>
    戛然而止,沒有再回復(fù)。

    趙小舟拿著手機(jī)的手還在發(fā)抖,她把手機(jī)熄屏,放回他的桌洞里。

    她死死握著雙手,腦子里像盛滿了濃稠的黑墨,混沌而渙散。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顧淮明、韓驍塵、趙小舟。

    對于喬稔的遭遇,他們每一個人都脫不了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