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個運輸公司的一百多臺大貨車，安華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因為她綜合分析過這家運輸公司，知道目前他們的司機跟貨車保有量，其實存在嚴重的冗余情況。不然，發(fā)生那么多車禍，怎么沒見他們的業(yè)務(wù)受到影響。而且，最為重要的是，這家運輸公司出車喜歡講排場，講威風(fēng)。一個只要派一臺車的任務(wù)，總是給委托單位加碼上。

    這種浪費國家資源，浪費公共財產(chǎn)的行為，應(yīng)該受到嚴厲的懲罰。

    “對，這事兒沒人提出來還好?，F(xiàn)在你都把桶蓋給掀開了。相關(guān)部門當(dāng)然只能盡快處理了。沒有什么處理，是直接拆掉一家運輸公司來得快的?！?/br>
    安華聽完這話后，若有所思起來。

    ——

    79年的春節(jié)就在這樣高興的氛圍下開始了。

    市里面過春節(jié)的活動，不像底下生產(chǎn)大隊那么豐富。而且，安家因為一些原因，幾乎不怎么回去生產(chǎn)隊。所以，安華今年過年，仍然在南花市過。

    每天的行程基本上是一家人出外面游玩。或者是去公園坐小船、拍全家福，或者是去相熟的朋友家坐坐。時間就會過得十分快。

    初四那天，安華一家接到孫家的的邀請，前往他們家吃飯。

    因為紀明城的吉普車還停在自家門口。所以當(dāng)天，安華是直接開了車，載著一家人前往孫家的。到達孫家后，安華還看到了凌海洋跟蘇明康。

    去京城讀書的蘇明康，這是他第一次回來南花市。安華看向他那副高興的模樣。笑著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康子，你這可是胖了?！?/br>
    蘇明康淡笑道：“讀書沒有開車辛苦，天天在教室坐著看書，可不就是要長胖嗎？”

    說著，蘇明康羨慕地拍了拍凌海洋那鼓囊囊的腱子rou。

    四個好朋友見面后，自然就湊到一塊兒，分享著離別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

    安華在邊上，笑瞇瞇地看著孫凱，像個播放機一般，把整個運輸公司發(fā)生的事情，都一一給蘇明康說個遍。偏偏蘇明康還一邊聽，一聽不忘給孫海遞水喝。一副十分捧場的樣子。

    安華看著他講得差不多了，直接打斷：“行了，孫凱。沒見康子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

    蘇明康問道：“孫凱剛剛說的那個山海市運輸公司，就是年前上了省日報的那家公司吧！”

    “可不是嘛！”孫凱一副高興的模樣。

    “咱們隊里年前發(fā)福利的時候，就有這家公司送過來的福利魚。結(jié)果，這魚，愣是讓隊里很多司機跟家屬都中招了。不是拉肚子就是上醫(yī)院。這個事兒，我爸說了，就是這家運輸公司干的。”

    孫凱知道事情的真相很正常。而凌海洋看著，好像也知道似的。

    果然，凌海洋也跟著抱怨了起來。這時候，安華才知道，原來紡織廠那邊也有很多工人拉肚子。不過，這些工人好像比運輸公司的職工要勇一點。拉完肚子后，繼續(xù)吃。這些人是覺得拉個肚子很平常。最主要的是海魚很貴很難買，吃進肚子才是正經(jīng)的。

    安華簡直被這樣的價值觀給震驚到目瞪口呆。

    “那……最后紡織廠的工人都把那些魚給吃了嗎？”安華年前忙著收拾山海市運輸公司，還真的不知道紡織廠居然發(fā)生了這種事情。

    凌海洋十分苦惱：“可不就是都吃了嗎？有些人沒事，有些人拉肚子，有些人上醫(yī)院掛水。跟咱們隊里的情況差不多。我爸可真是被這些人氣死了。那幾天，車間天天有人請假上廁所上醫(yī)院。搞得生產(chǎn)進度都落后了。他現(xiàn)在就怕過完年后，手上這一批貨趕不出來。”

    這時候的國營工廠，那是到點上班，到點下班的。偶爾有三班倒，那也是嚴格遵守時間。越是規(guī)模大的工廠，這些標準執(zhí)行起來就越是嚴格。

    像南花市紡織廠，是整個三花省唯一的紡織廠。管理十分規(guī)范。而凌海洋的父親即使是車間主任，也不能強迫人家拉肚子的工人不能上廁所。不過，怎么都到年底了，紡織廠居然還在趕訂單？

    凌海洋聽到安華的問題，說道：“好像是省進口總公司那邊下的訂單?！?/br>
    安華一聽是省進出口總公司的單子，就知道肯定是個大單了。說不得，是跟出口貿(mào)易有關(guān)。今年的經(jīng)濟政策變動之后，這對外發(fā)展出口貿(mào)易的勢頭已經(jīng)興起。像高主任這樣的能人，肯定會抓住這個機會，賺取更多的外匯。

    這幾個年輕人在聊著天，而另一頭，孫海招呼著安國強沒說上幾句話，家里就來了客人。

    因為大家都是聚在院子里面的。所以，當(dāng)院門打開后，安華就看到好幾張熟面孔進來了。有剛剛他們在討論的紡織廠錢廠長、被服廠梁廠長、五金廠胡廠長。這三位廠長，都跟輕紡工業(yè)有關(guān)，安華不自覺地看了過去。

    這三人顯然沒想到孫海家這么多客人，有老有小的。有點不好意思進來打擾了。

    孫?？蜌獾卣f道：“三位過門是客，請進來喝杯茶吧！”孫海說著，就直接把人給領(lǐng)進了書房里面。

    安華看到這三位，心里若有所思。不過，這時候正在跟他們分享京城生活的蘇明康，正講到最近最火的開放市場政策來。

    “你們是不知道，我們學(xué)校門口，都有人拉著板車出來賣東西了?！碧K明康作為一個在羊城見識過的人，對這個買賣并沒有什么看法。他只是感慨現(xiàn)在好像越來越好了。那些人在學(xué)校門口賣東西，都沒人抓他們。以前那些手臂綁著紅色帶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統(tǒng)統(tǒng)都消失了。

    安華對這個十分感興趣。這不就是最初的小攤小販雛形嗎？現(xiàn)在就有這個頭腦，開始做生意的話，只要夠謹慎。套用后世一句話，那就是即使是豬，站在風(fēng)口上也能飛起來。

    “康子，你對這個感興趣不？”

    蘇明康剛想搖頭表示自己對擺攤賣貨沒興趣。不過，接觸到安華的目光，又頓住了。安華不會無緣無故地跟自己提這個的。這時候會出來擺攤的，都是些家里條件不行或者根本沒有工作的人。

    而自己一個大學(xué)生，安華對著自己問這個問題，顯然是有深意的。他可不會認為，從安華口中會說出什么沒用的話來。

    于是，蘇明康試探性地問道：“安華，你很看好這些擺攤的？”

    安華點點頭：“康子，你在京城，可以接收到政策的變化。你仔細想想，這些擺攤出現(xiàn)的時間點?！?/br>
    安華不好說得太深，畢竟蘇明康目前還是個學(xué)生。要是因為自己的話，而跑去擺攤賺錢，那是本末倒置。不過，如果蘇明康可以花時間去觀察這些小攤小販。相信很快，他就能有新的體會。

    幾個在院子小聲討論著擺攤的事情。

    書房里，三個廠長加一位主任各自坐好后，就由錢廠長開口：“孫主任，咱們?nèi)沁^來給你拜年的?！?/br>
    孫海心想：往年也沒見你那么客氣，過來拜年啊！不過，面上十分高興地表示感謝。成年人的寒暄是十分浪費時間了。

    書房里這四個中年人，你來我往地寒暄了好一會兒。話題才終于進入了正題。

    “孫主任，我們是過來打聽，年后半個月，你們運輸公司的車子緊張嗎？”

    問問題的是紡織廠的錢廠長。孫海沒想到對方大過年跑自家來，是問車子的問題。想到這些廠長也不會無端跑過來。所以，立刻問道：“錢廠長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錢廠長看向梁廠長跟胡廠長，接著說道：“我們需要看看你們運輸公司的車子能有多少空缺的?！?/br>
    孫海見狀，想了想，起身去到院子，把正在跟小伙伴們分析擺攤的安華叫了過來。

    “安華，里面有事情?！?/br>
    安華心里疑惑，這三個廠長過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接著，她跟著孫海走近書房后，聽完錢廠長的話，心里有了點猜測。

    安華想了想，最后回復(fù)了一個大概的數(shù)據(jù)：“要是年后前半個月，最多只能空出五臺貨車。因為很多年前下好的委托單，過完年就得要完成。至于后半個月，車子應(yīng)該可以空出十臺左右?！?/br>
    說完這個后，安華看向錢廠長，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色放松了，立刻問道：“錢廠長，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嗎？”

    錢廠長搖搖頭：“也不是棘手，就是有急事，得要確定清楚，才能決定后續(xù)的安排。”

    沒頭沒尾的話，讓人覺得腦殼疼。安華不是個喜歡猜謎的，但是見人家不開口，也不好逼迫人家。畢竟，這大廠的廠長，估計有自己的考慮。

    不過，邊上一直沒吭聲的梁廠長，卻直接開口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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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被拆分

    “安華, 這事兒……”

    梁廠長剛開口說了兩句，就被錢廠長粗暴地打斷了。

    “咱們先把所有事情確認完后, 再跟他們說詳情吧！”梁廠長聽到這話后, 點點頭不再說話。

    安華見這些人好像真的只想打聽他們運輸公司的運力，其他并不想說，只得搖搖頭, 退出書房。

    不過，她離開書房后沒多久，這三位忽然來訪的廠長并沒有逗留多久，先后告辭離開了。

    而一直等在外頭的孫凱三人，則是對他們在里面發(fā)生的事情十分感興趣。孫凱比較直接：“安華，這三位是想干什么……”

    安華搖搖頭，不過心里有了些猜測。紡織廠、被服廠、五金廠這三個廠家, 加起來能干啥, 基本上一猜一個準兒。

    “不清楚, 他們神神秘秘的。也沒問什么, 就過來打聽咱們運輸隊的運力。行了，這是人家工廠的事情, 跟咱們關(guān)系不大?！?/br>
    說完這句話后，安華想到上個月得到的具體通知后, 說道：“孫凱、海洋。年后咱們?nèi)黄鹕弦剐?。你們沒問題吧！”

    這夜校去年就說要去上了, 但是因為運輸隊的事情太多, 而且這兩個小伙挺抗拒的，所以一直沒安排成。不過，年前安華有空的時候, 已經(jīng)找人牽線, 跟夜校那邊確認好了上課時間。準備過完年后就去報名上課。

    這夜校就設(shè)立在南花市, 名字叫南花大學(xué)。不是什么百年名校。不過，也是培養(yǎng)了很多南花市當(dāng)?shù)厝说恼?guī)高校。之所以選擇這所學(xué)校，除了離得近以外，這所學(xué)校開設(shè)的專業(yè)偏向經(jīng)濟類的。安華沒要求孫凱跟凌海洋能學(xué)到多厲害。但是，能接觸多些經(jīng)濟學(xué)的思想，對以后的人生會有很大的幫助。

    至于她自己，這時候也沒有物流類的專業(yè)。所以準備跟孫凱、凌海洋兩人一起，報個經(jīng)濟學(xué)學(xué)學(xué)。

    邊上的蘇明康聽到三個好友年后一起上學(xué)，十分羨慕。他也好想跟朋友一起上學(xué)啊！

    安華看到他這副樣子，好笑道：“康子，以后你可是我們四個人里面學(xué)歷最高的了。到時候可別嫌棄我們?nèi)龥]文化。哈哈……”

    這話一出，蘇明康自己就先笑了起來。接著孫凱跟凌海洋，本來還在糾結(jié)中。被安華這話一說，也跟著笑了起來。

    歡樂的新年過后，大家重新回歸到上班上學(xué)的日子。

    而安華一直期待的日子在上班一周后，就到來了。

    事情還是跟山海市運輸公司有關(guān)。

    自從年前省日報披露了他們公司多次發(fā)生大大小小的車禍過后，這家運輸公司就被有關(guān)部門進駐了。有人下力氣查，又有人配合。所以，很快，關(guān)于山海市運輸公司的所有事情，都被查了個底朝天。

    包括他們車隊那一百多臺大貨車是怎樣讓領(lǐng)導(dǎo)審批下來的。包括他們那一百多個司機里面，有一大半都是速成司機。

    所謂速成司機，就是把一個什么都不懂的成年人，拉過去簡單教教油門、離合、方向盤等等。接著就通過某些不合法的手段，讓這批人直接通過駕駛證考核。然后拿著這沒有任何含金量的駕駛證直接上崗。

    安華聽到了這兒，十分震驚。更加夸張的是，這些速成司機不是之前聽說的一個月司機。而是一周、兩周司機。意思是這些所謂的司機，不是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來學(xué)車的。而是半個月甚至是一個星期。

    真是太夸張了！

    車神在世，也沒有學(xué)車學(xué)得這么快的。而且這時候的貨車制造技術(shù)并不純熟。所以，開大貨車有很多技術(shù)上的缺陷需要司機自己靈活處理。而這些一周司機、半月司機，根本沒有能力處理實際開車過程中遇到的困難。

    而這也是導(dǎo)致山海市運輸公司車禍頻發(fā)的最主要原因。

    當(dāng)然，根本原因則是那位黃建東主任好高騖遠。不把司機的命當(dāng)命，只單純追求所謂的建立大車隊目標。

    安華聽完電話那頭講述的這些話后，雞皮疙瘩蹭蹭起來了。

    她不是沒有設(shè)想過這家運輸公司里頭貓膩很多。不過，沒想到會大膽成這個樣子。一個星期學(xué)車就能拿證上路。簡直是要害死人的節(jié)奏。之所以這么久沒有造成重大交通事故，也就是因為目前公路上的車輛不多而已。再過兩年，不知道會造成多少事情了。

    給安華打電話的，正是當(dāng)初那位林記者。

    林記者自己說著說著，也是覺得十分驚悚。

    除了司機跟車輛管理的問題外，當(dāng)然還有貪污的事情。不過，這些事情安華倒是不意外。

    “那有說要怎么處理嗎？”安華問出自己最為關(guān)心的問題。

    電話那頭的林記者搖搖頭：“不清楚。問題是都查清楚了，但是并沒有公開。目前，還處于一個雙方博弈的狀態(tài)。到時候不知道那些人會受到怎樣的處罰。不過，最起碼可以確定的是，這家運輸公司應(yīng)該會被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