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想到那份化驗報告上面寫著的柴油成分分析，含水量居然高達55%，就一陣氣悶。這時候，柴油因為其特性，有加入一定比例的水進行乳化的。但是，這個比例不會超過30%。因為加水太多，不止會降低整套發(fā)動機的潤滑性能，提高生銹幾率。而且會導(dǎo)致貨車動力不足，甚至在行駛中直接死火。

    這次貨車之所以在陡坡發(fā)生車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不是車輛故障，也不是司機cao作失誤，而是使用的柴油質(zhì)量有問題。

    報告被遞交到交警部門后，沒過半日，事故處理結(jié)果就下來了。

    孫?？粗偷睫k公室上頭的文件，太陽xue一陣陣抽疼。

    這些兔崽子，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弄出了那么大陣仗。而且，這個案子因為車禍原因比較離譜，已經(jīng)在交通局那里掛了號。他們運輸公司不能輕輕松松地拿起放下，當沒事發(fā)生。

    最終，孫海只能找來紀宏山，兩人商量著后續(xù)的處理。

    而在事故調(diào)查報告出來的第二天，孫海一大早就出現(xiàn)在運輸隊的派大廳。

    安華跟她爸安國強站在那里，看著臉色嚴肅的孫海，手中正抱著一沓資料。

    “小華，你說說。這都叫些什么事情??！”昨晚知道事故的真相后，安國強身為一個車禍受害者，實在是恨鐵不成鋼。好生生地開車干活不好嗎？居然還搞這樣的歪門邪道。

    安華心里也覺得這次的車禍，是那叫洪飛的司機自己找來的。這樣害人害己的事情都敢干，就為了那么點利益。

    其他司機大部分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一大早看到孫海這個車隊主任跑到運輸隊，還以為是不是又接了什么臨時大任務(wù)了。

    孫海見人來的差不多后，就把那五人小車隊中的四個人都喊道前面來。至于洪飛，目前還在醫(yī)院躺著。

    這四個人應(yīng)該多多少少心里有數(shù)。安華就看到他們基本上都是滿臉驚慌，哆哆嗦嗦的樣子。

    “人來得差不多的了，我們可以開始?！奔o宏山拿著名單，把到場的司機都對了號。今天這事兒必須當眾宣布，才能起到震懾的效果。

    底下也有司機開始不耐煩起來。不過，看到孫海跟紀宏山滿臉不悅的表情，又不好吱聲。

    “相信有部分人都知道，我為什么會在今天把你們聚集到這里來?！睂O海說著，眼神凌厲地掃視了眾人一圈。特別是被喊到最前面的四個司機。

    有些稍微聰明點的司機，大概也知道前面四個司機肯定犯事兒了。就是不知道，這事兒到底是什么？鬧得大不大？

    孫海繼續(xù)說道：“關(guān)于洪飛車禍事件，交警部門昨天已經(jīng)下發(fā)了事故調(diào)查報告?！?/br>
    “出了就好了，洪家的人也不用再cao心了?！?/br>
    “沒想到這次報告出得那么晚?！?/br>
    “這報告出來了，跟咱們有啥關(guān)系嗎？”

    ……

    司機們開始鬧哄哄起來，大家各抒己見。一時之間，讓整個派單大廳熱鬧得仿佛成了個菜站。大家雖然都覺得洪家很苦，但是沒必要為他們專門又開一次會吧！上次可是才開了沒多久呢！

    孫海抬手壓了壓：“大家都安靜一下，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br>
    接著，紀宏山從邊上走了上去。開口把面前這四人、加上洪飛，一共五個司機，長期給新車加黑油，貪墨加油票的事情說了出來。

    “隊長，這不能吧！這五個人，隊里出了名老實的?！庇兴緳C直覺不相信紀宏山的話，出口反問。

    “你們要是覺得不可能，可以待會兒自己去維修場看看。那里還放著一臺拆卸過的發(fā)動機。里面到處都生銹了。再不相信，我這里還有這四臺車，油缸柴油的化驗報告。”

    說著，紀宏山頓了頓。給這些司機一些時間，來消化這個比較驚人的事實。

    而安華這邊，孫凱幾人都湊了過來。

    他們可都聽說安華昨天在維修隊卸了個發(fā)動機，沒想到是為了查這個事情。

    “安華，你真不夠意思。查這個事情，也不帶我們一起?！?/br>
    安華白了孫凱一眼：“這又不是什么光榮的事情，有啥好一起的。之后有很光榮的事情，肯定會找你幫忙的?！?/br>
    孫凱一聽，眼睛一亮，樂呵呵地拍著胸口說道：“那我就等著你的安排了。我隨時都能幫忙的。”

    安華看著他這副笑得傻乎乎的樣子，心想：到時候讓你幫忙，不知道你會不會看到我都煩了？

    那頭，司機們看完孫海分發(fā)下來的資料后，十分震驚。

    他們自問也不是什么純純的愣小子。但是，也沒敢干這種禍害公家財產(chǎn)的事情。要知道，這黑油來歷不明。經(jīng)常會被添加各種成分不同的物質(zhì)。這次是加水還好，最多把發(fā)動機弄壞。那下次遇到個黑心的，加些其他料，那整臺車子都要報廢。

    單單五臺新車的發(fā)動機，修理起來就要花不少錢。要是一個不好，發(fā)動機只能全部更換。越想，這些司機就越是覺得這五個人膽子實在大得離譜。

    安華看著那四個人一直默默不吭聲，只是站在那里，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目光跟指責，總覺得事情應(yīng)該沒有那么簡單。

    只是，孫海跟紀宏山這邊公布了這個事情后。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幾個警察出來，就把這四人帶走了。

    安華一看就知道，這應(yīng)該是事先跟警察那邊打過招呼的。后面關(guān)于黑油的來源、貪污的款項、加油票的去處等等，只能交由警察那邊審查。

    安華默默在心里把這個事情給打了個問號，等待相關(guān)部門的進一步消息。

    而在場的司機們，還是第一次看到警察現(xiàn)場帶人走的。這會兒看到這兒，各個都說不出話來。有那些平時倒貨動作比較大的，更是默默吞了口唾沫。心中念叨起祖宗保佑起來。順便，已經(jīng)開始準備以后別鬧那么大動靜。

    安華把這些人的表情一一看到了眼底，覺得挺好笑的。

    這倒貨不倒貨的，再過一兩年，就沒有那么多限制了。只要別鬧那些陰謀詭計害人害己，安華還是相信紀宏山跟孫海不會太過于管控這一塊的。

    “哎，那洪家怕是不成了?！卑矅鴱娨恢睕]吭聲，這會兒忽然冒了這么一句話出來。

    “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卑踩A默默地回了這么一句。

    站在前頭的孫海見事情差不多了，拍了拍手掌：“大家都靜靜。這個事情后續(xù)都由警察處理。另外，還有一個事情。一年一度的拖訓(xùn)班選拔將在一周后舉行。咱們運輸公司今年新招了十名新人。這些新人在接下來的一周時間，將會進行更加嚴格的訓(xùn)練，爭取獲得拖訓(xùn)班的名額。”

    老司機們聽到這里，覺得跟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了。反正，拖訓(xùn)班他們這些老家伙也進不去。

    孫海顯然是知道這些人的想法。只見他笑了笑，又補充了一句：“但是，拖訓(xùn)班的名額是有限的。今年，我們照例只拿到五個參加的名額。這意味著今年將有五個新人落選?！?/br>
    站在門口處的新人們，聽到孫海的話，臉上憂心忡忡起來。

    “所以，這后面落選的五個人，我會在車隊里面給他們找老師。有意向要當新人老師的，可以在這一周內(nèi)，找紀隊長報名?！?/br>
    話說到這里，更加不吸引司機們了。這當老師，又沒錢沒福利還耽誤事兒。誰干喲！

    孫海就知道這些人會是這個反應(yīng)，所以，在宣布完這個事情后，又加了一句話：“帶過徒弟的，對你們以后的前途十分有影響?！?/br>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的，很多司機都沒怎么在意。帶徒弟，跟前途有啥子關(guān)系?？偛荒苷f把徒弟帶出來，就坐等徒弟孝敬。這樣的好事，可不會有。

    見自己暗示帶到了后，孫海也不多做解釋。反正，未來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倒是安華，聽到孫海這個暗示后，再聯(lián)想起最近紀宏山的變化，一個不可思議但又有可能的想法涌上了心頭。

    ——

    當天晚上，安華下班回家后，整個人都累得不行。

    今天在派單大廳，聽了一耳朵的消息后。她還接了個任務(wù)，往紅云公社那邊送了一批二棉布。這二棉布是用舊棉絮跟舊衣服重新加工而成的。因為經(jīng)過二次漂洗跟針織，纖維之間的聯(lián)系十分脆弱。這樣的布料，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還有點市場。等以后日子好過了，這些東西都會退出歷史的舞臺。

    不過，這時候，安華為了這些貨，跟人家核對起棉布的瑕疵，弄了很長時間?，F(xiàn)在回來，可不就要累癱了。

    “小華，吃飯了。”院子里面響起了黃曉梅的喊聲。

    安華出去，就看到飯都已經(jīng)擺在院子的八仙桌上。紀宏山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正坐在那里，跟安國強說著話。

    看到安華走出來，紀宏山笑著點了點頭。

    安華直接坐下，邊吃邊聽紀宏山提起那五人小隊的后續(xù)。

    “除了洪飛因為受傷的緣故，暫時留在醫(yī)院被人看管。剩下的四個人都被抓了。這個用黑油的事情，到底是一個人的主意，其他人脅從。還是說全體都有份，只能留給警察查。但是，因為他們這樣一鬧。我們整個運輸公司的加油票將全部作廢。同時，會重新印發(fā)新一批加油票，用于跟加油站那邊核算油費?！?/br>
    南花市第一運輸公司的加油票，在外頭也是可以使用的。但是需要單位的介紹信。而這個問題，那些搞黑油的肯定能解決。既然這樣，只能從源頭上，把這事情給打住了。只要重新申請印發(fā)新一套加油券。那么，那些舊版的加油票統(tǒng)統(tǒng)就能作廢。

    安國強為人比較厚道，嘆了句：“就可惜了那些司機的家人?！?/br>
    這些司機被抓后，按照目前的情況，肯定單位是要開除的。至于是否需要承擔其他責任，就看有關(guān)部門的評判了。

    紀宏山聽到這話，倒是不置可否。都是成年人了，做出的選擇就要承擔后果。沒那么多其他理由、迫不得已。倒是他跟孫海，因為這個事情，被交通局的領(lǐng)導(dǎo)拉過去批評了一頓。真是天降大鍋。

    哎！他現(xiàn)在就等著那些搞黑油的，到底能不能被一鍋給端了。

    這個事情說到這兒，紀宏山就轉(zhuǎn)移了話題，開始說起了今年拖訓(xùn)班名額分配的問題。安華聽到這個，就想起上午孫海說的那個話。

    “師父，帶新人會有什么影響？”

    紀宏山神秘笑笑：“過幾個月你就知道了?！?/br>
    安華一看他這樣，也知道問不出什么。不過，這事兒，她心里還是有了點譜。所以，第二天就找到自己的三個小伙伴，問了他們是否想要報名帶新人的事情。

    孫凱當然是第一個搖頭的。他自覺自己還是個新人，不合適教人。凌海洋跟他差不多意思。倒是蘇明康，直截了當?shù)卣f了句：“安華，我們這一批四個人，也就你學(xué)得東西最是齊全。除了你之外，我們也沒到教人的程度?！?/br>
    安華見狀，也沒有再多說什么。不過，她去找紀宏山報名，以后帶新人這個事情的時候。遇到了其他去報名的司機。所以，她的行動，就被人透露了出去。

    等安華知道的時候，運輸隊里面的人看她的眼神就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跟她一起出過車的，當然力挺安華。一部分沒有跟她搭過班的，都覺得安華這是要誤人子弟了。因為，一般能當新人師父的，都是些資歷比較老的司機。

    而安華，什么都有，恰恰最缺乏資歷。

    安華并沒有理會某些人嘲弄的話，照例天天認真上班接任務(wù)，保證不出任何交通事故。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就到了拖訓(xùn)班選拔的日子。這時候，紀宏山那邊，一共只有四個司機報了名。這四個人里面，包括了安華在內(nèi)。

    拖訓(xùn)班的選拔依然在運輸公司的會議室進行。具體的選拔過程，安華并沒有去看。左不過跟她去年那會兒一樣，搞個筆試而已。

    等她看到了參加拖訓(xùn)班的人員名單時，發(fā)現(xiàn)那位崔景平同志，居然落選了。

    “怎么，這名單很驚訝嗎？”

    名單是貼在運輸公司的布告欄，這會兒安華跟孫凱幾個出任務(wù)回來，剛好就看到了這個通知。說實在話，她還真的有點驚訝。這位崔景平，雖然看著是個喜歡拼爹拼媽的，但是不可否認，對汽車是很了解的。他的這個優(yōu)勢，在這個年代，十分突出。

    至于人品的話，在這一周多的維修工生涯中，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雖然，嘴巴還是很臭就是了。

    “有點驚訝。沒想到，今年的女同志都那么厲害。”

    是的，五個入選名單，女同志就占了兩個。而且，十個新人，也就那么兩個女同志，居然全部都入選了。這樣看來，可以說女同志的入選率是百分之一百。

    “就是你開了個好頭。要是這兩個女同志，今年表現(xiàn)好的話。說不定明年咱們運輸公司又有女同志要進來當女貨車司機。到時候，你就可以組個女貨車司機車隊了。”

    安華被孫凱這話給逗笑了。她暫時還沒這樣的想法。組不組個女貨車司機車隊，要看后面進來的人品質(zhì)到底怎樣。一個司機可靠還是不可靠，不是由性別決定的。當然，她很歡迎越來越多女同志，選擇自己喜歡的職業(yè)，追求自己的事業(yè)發(fā)展。

    ——

    拖訓(xùn)班的選拔名單公布后，這五個入選的幸運兒就在紀宏山的帶領(lǐng)下，去了省城集訓(xùn)基地進行脫產(chǎn)培訓(xùn)。而剩下的這五個新人，運輸隊這邊也要給他們安排師父了。

    這天一大早，落選的五個新人，就被叫到了紀宏山的辦公室。這五個人分別是崔景平、 王鵬國 、閔紅旗、賴□□、黃林子。這些人除了崔景平，其他人全部都是土生土長的南花市人。

    這會兒，他們站在辦公室里面，等待紀宏山回來。幾人小聲商量著，待會兒要選哪個司機當師父。

    崔景平作為這一屆新人最不讓人喜歡的刺頭，被人孤立到一邊。不過，他倒是挺自在的。

    安華跟其他司機一進來，就看到他這副欠揍的模樣。一瞬間，讓她想到孫凱這個傻子。

    紀宏山把司機都找了過來后，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抬頭看看站在面前的五個毛頭小子。

    “你們有什么想法？”

    五人明白紀宏山話中的意思，偷偷摸摸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司機所在的位置。

    紀宏山看到這個小動作，倒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把公司的規(guī)定說了出來：“你們這里有五個人。師父呢，只有四位。原則上，一個師父一次不能帶超過一個徒弟。所以，你們可以先問問哪位司機愿意收你們當徒弟。剩下那個沒找到師父的，我這邊會另外給他安排一個。所以，別著急。師父有很多，人人都能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