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律所，”他又掃一眼動作麻利坐進副駕駛的助理，“讓劉助也回去醒醒酒?！?/br>
    聲音冷淡得聽不出溫度。

    “沒事，我回去喝點東西就好了?！敝硗高^后視鏡，不安地看向后座的人。

    顧淵穆沒有再回應(yīng)，只是疊起腿，望向窗外。

    稍低的那條支撐腿上，他的左手手背觸著西褲面料，手心朝上。右手拇指和食指，正緩慢地捻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huán)。

    左，右，緩慢地轉(zhuǎn)著。

    這是他很久以前就開始的小動作。

    至于到底是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已經(jīng)記不清。

    -

    顧淵穆到穆坤時，已經(jīng)是普通律師結(jié)束午休后一個多小時。

    助理先被他允許去穆坤專門的休息室醒酒，但在律所內(nèi)，跟在他身后的，不是他從穆坤成立就慢慢帶出來的中級律師安南，而是柳格。

    “安南呢？”看到柳格拿著他的公文包，顧淵穆的眉心蹙起。

    “霍先生的離婚財產(chǎn)分割，對方律師來初次談判了。”柳格沒有被他皺眉的樣子嚇到，大方地指指這層最大會議室的方向。

    “霍慶貴？”他問。

    “是的?！绷窀?，朝會議室的方向走。

    律所的會議室大多由玻璃分割，玻璃中間有一定高度的磨砂來遮擋。但這個高度，擋不住身高腿長的顧淵穆。

    透過玻璃向內(nèi)掃過一眼，他的視線停留在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背影上。

    今天她沒有挽頭發(fā)，柔順黑亮的長卷發(fā)溫柔地披著，淺灰色的西裝帶著微微的墊肩，在挺拔而坐的姿勢下，更顯得干練。

    細長的手指夾著鋼筆，她正微偏著臉，認真地聽著安南講話。

    在這樣的角度下，他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但顧淵穆還是能看到她打斷安南的話，會議室內(nèi)的視線都聚集在她身上。

    從容的樣子，和他們初見時的窘迫，完全不一樣。

    “對面是元璽？”顧淵穆問。

    從元璽跳槽過來的柳格思索片刻：“嗯，大部分是。有一位女律師我沒見過，好像不是元璽的人?！?/br>
    又掃了一眼還在冷靜輸出的秦憶思，他收回視線，邁開腿向辦公室走：“一會兒讓安南過來做匯報。”

    “好的?！?/br>
    偌大的辦公室里，空調(diào)將溫度調(diào)得微涼。

    顧淵穆坐在辦公桌邊，一只胳膊支在桌上，另一只手不?；瑒又髽?biāo)滾輪。

    百頁的文檔在屏幕上滾動，幾十分鐘過去，他仍保持著最初坐下的姿勢。

    直到第七十七頁，他摩挲滑輪的食指，終于停住。

    桌上的解酒茶已經(jīng)涼得透徹，顧淵穆摘下眼鏡，揉揉眉心。

    辦公室的玻璃門在此時被敲響，三聲后，門被從外拉開：“顧律，您找我？”

    再抬起頭時，顧淵穆已經(jīng)恢復(fù)平日淡漠的樣子，只是眉眼難掩疲憊。

    “坐?！彼麙哌^一眼辦公桌對面的白色椅子，道。

    安南點頭，將門輕輕在身后合上，兩步作三步地走到位置邊。

    他將手上打出來的幾頁文件遞給顧淵穆，才坐下：“這個是剛剛和元璽那邊的律師，初次碰面的內(nèi)容紀(jì)要?！?/br>
    即便已是穆坤最有望下一步提拔的中級律師，但作為顧淵穆一手帶出來的徒弟，安南還是不免會在顧淵穆面前，肩膀稍向內(nèi)收。

    他簡要地總結(jié)了江文惜這一方的訴求，以及目前財產(chǎn)的統(tǒng)計情況。另外還包括初步的分割意見，以及仍需要向霍慶貴確認、仍需與元璽談判的部分。

    顧淵穆靠進座椅里，雙手平放在腿上，認真地聽著。

    等安南說完，他才雙手將眼鏡拿起，重新架在鼻梁。鏡片將他深不見底的眼，隔出更加遠的距離。

    “我剛剛路過會議室，對方好像帶了位新人。”元璽的團隊他認識，也交手、合作過很多次。

    “嗯，”安南點頭，“江文惜從言嘉找了位律師來做海外資產(chǎn)，叫秦憶思?！?/br>
    秦憶思只在穆坤成立的當(dāng)天出現(xiàn)過，那時的安南還沒有入職。

    “S市之前沒有聽說過她，我找人查查她的資料?！彼馈?/br>
    顧淵穆輕笑，伸手觸上筆記本觸摸板，將自動熄屏的電腦喚醒：“不用了?！?/br>
    “她能力怎么樣？”他又問。

    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看起來“心情變好”，安南看向顧淵穆的眼神帶著探究。但后者的姿態(tài)太過從容，以至于他很快便認為，可能只是想要摸清對方團隊的情況。

    于是，安南答：“思維很敏捷，密集輸出，角度刁鉆，小心挖坑?！?/br>
    聽到最后四個字，顧淵穆剛平穩(wěn)回去的嘴角，又再度揚起。

    她的確很喜歡給別人挖坑，在沒當(dāng)律師之前，就已經(jīng)深諳這項語言技術(shù)了。

    看到平時冷若冰霜的人，兩次露出這么不對勁的表情。光顧著匯報工作的安南，在那一刻恍然大悟：“顧律，您該不會……”

    “談判桌上只有利益?！鳖櫆Y穆將他的話打斷，嘴角的弧度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消散。

    重新把翻開的文件歸位，一一整理好。他將這沓文件在辦公桌上磕齊，平放在桌上。

    顧淵穆起身，單手支著窄腰，走到書柜邊：“陸謹(jǐn)最近怎么樣，和他聯(lián)系過嗎？”

    像是不經(jīng)意地問起。

    “挺好的，一直都在打理他的廣告公司?！睕]有業(yè)務(wù)考核的壓力，安南明顯比剛剛放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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