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憶思皺起眉，打斷：“您是哪位？”

    “我是S市銀行的小張，之前和您聯(lián)系過很多次。您是我們的VIP客戶，這個機會很……”

    “我是她的女兒，她上周突發(fā)腦梗，現(xiàn)在在住院，所有事情都由我來負責。她的信用卡欠了多少錢？”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握緊，秦憶思咬緊唇，聲音愈發(fā)冷漠。

    那邊沉默了一下：“您是秦女士的女兒？”

    “是的，麻煩告訴我她的欠款是多少，”秦憶思的語氣不善，“以后這種分期再分期的‘活動’，不要再給她打電話了。她的信用卡欠了多少，我會替她一次性還清?！?/br>
    她難以對推銷這類業(yè)務的人，抱有和善的語氣。

    秦母一直是個對花錢沒有概念的人，兩年前她就曾經(jīng)替她還過幾萬塊。不過是短短兩年，她又開始利滾利地刷卡。秦憶思一直認為這種通知“福利”的電話，無異于電話詐騙。

    “這……”那邊的女聲遲疑一瞬，抱歉道，“我們是有隱私政策的，您還是直接問您的母親吧，我沒有辦法說?！?/br>
    “我是她的女兒，我會替她換卡貸?！鼻貞浰寄椭宰?，又重復一遍。

    “真的抱歉，我不能說，這個是公司規(guī)定，”也許是聽到她無意中疲憊的嘆氣，女聲柔軟下來，輕聲道，“但您可以看一下她的短信，會有還款通知的?！?/br>
    秦憶思被氣昏的理智終于回歸，她抱住手臂：“我明白了，謝謝。”

    掛斷電話，她捏著秦母的手機，將手心收得很緊，很緊。

    手機的邊緣卡在指節(jié)，硌出白色的痕跡。

    信用卡的欠款不算多，小幾萬塊，幸虧發(fā)現(xiàn)得及時，她可以直接還清。但還了一次，還有下一次。

    秦母的工資不低，她從上大學之后也很少找家里要錢。這些錢——都花到哪里去了？

    秦憶思逼迫自己冷靜，一邊回憶著，一邊無意識習慣性地在手機上點開微信。

    幾分鐘后，她忍著極大的怒意回到病房。

    秦母從她進病房時，就瞪著她，不比秦憶思的火氣差：“把我的手機還我?！?/br>
    “你有什么資格管我？”見她不動，秦母情緒再度失控，“秦憶思，你挺牛的??？要早知道你有今天，我當初就不應該要你！”

    面對她的大喊，秦憶思只覺得很累，很累。

    剛剛還想要找她理論一番的沖動，全都被澆滅傾覆。

    “你給我滾，滾回S市吧！我找個護工都比你靈光！”她將手中的練握力玩具砸出去，“我沒你這么個女兒，你當初就應該和姓王的一起滾！”

    秦憶思麻木的大腦，終于因為這句話回過神。

    鼻尖涌上酸意，她被深深的無力感包裹著，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是真的很想逼死我吧，mama？”

    沒有乞求，沒有埋怨，更像是一聲釋然的嘆息。尾音漂浮在空中，霎時間就散了。

    秦母似乎從瘋狂中回過神，又似乎沒有。

    她只是沒再開口，卻也僅僅是沉默。

    深深地望了秦母一眼，秦憶思撿起地上的玩具，拍拍莫須有的土。她傾身把玩具放回秦母手邊，又順勢替她掖好被角：“休息一會兒吧?！?/br>
    像個提線木偶。

    走出病房，秦憶思站在剛剛打電話的位置，發(fā)了許久的呆。

    她從來沒有一刻有那么絕望過。

    失去最好的朋友時，保研失敗時，父親和她斷絕血緣關系時，被金錢壓得無力時……都不如秦母的一句“我沒你這個女兒”。

    走廊里來來回回都是人，病房里的衛(wèi)生間是公用的，就連樓梯間都有人在打電話。在想抱頭痛哭的時候，她甚至找不到藏身的地方。

    未來會好嗎？

    她不清楚。

    也不愿暢想。

    插在口袋里的手，手指碰到一處堅硬。

    秦憶思抿住唇，將頭向后微揚，靠在墻壁上。

    摸出自己的手機，她打開和韓舟的對話框。

    【我：顧淵穆這個人，不單是燃心的法務吧？】

    這種愚笨的問法，反倒是更像戀愛腦了。

    果真，回復她的是韓舟的苦口婆心。

    【韓舟：秦總，別愛他，沒結果的！】

    【韓舟：這個人和我們生在兩個世界，你玩不過他?！?/br>
    【韓舟：一路名校畢業(yè)，直接進魔術圈律所。調任回國后，年紀輕輕就當上外資名所的合伙人，你覺得他靠的是什么？】

    秦憶思看著“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沒有再繼續(xù)追問。

    劃出微信界面，她摸出名片，照著上面的一串數(shù)字按下去。

    等待接通的提示音只響了一聲。

    對著聽筒里的寂靜，秦憶思率先開口：“顧律師你好，我是秦憶思?！?/br>
    幾日的折磨，已經(jīng)讓她的嗓音變得略帶沙啞。

    她平靜地復述已經(jīng)在心里打好的草稿：“我同意你提議的交易，如果邀請還有效的話。”

    顧淵穆沒有出聲，片刻后才不緊不慢：“想好了？”

    “看來是提議交易的人，還在猶豫?！鼻貞浰驾p呵。

    他從來都不接挑釁，反而語氣懶散：“你不關心我為什么偏偏問你？”

    尾音揚著，似是故意勾起的旖旎。

    “我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所以他能夠自如地掌控她，“這么顯而易見的原因，沒有什么好揣測和試探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