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后，沈七棄便離開了鳳家本家。

    沈七棄的記憶里，大jiejie鳳初夏年紀(jì)要小一點(diǎn)，而鳳今雨不過是個(gè)小蘿卜頭，現(xiàn)在兩個(gè)人卻長(zhǎng)大了。

    可是，她們卻沒有實(shí)體。

    沈七棄將玄墨制服之后，鳳初夏與鳳今雨手拉著手，看著沈七棄笑起來，笑容里有些苦澀：

    “當(dāng)年，我心知你不會(huì)這么做，我追去馬車，聽他們說你跳車逃了。而后我便央求爹爹查明此事，只是爹爹昏庸，反而聽了姨娘的話，要將我嫁給一個(gè)商賈。我娘軟弱病重，沒有撐到我成婚，我萬念俱灰，便逃了出來?！?/br>
    她的目光落在玄墨身上，透著十足的恨意：

    “我便遇到了玄墨，我以為他是良人，沒想到被玄墨所騙，丟了性命，被他煉制成了傀儡，不得超生?！?/br>
    沈七棄沉默些許：“那小妹呢？當(dāng)年，不是……”

    當(dāng)年，鳳今雨明明被燒死了。

    “我也以為自己死了，然而不知道怎么，火一開始是很痛的，后來便覺著溫暖，我的魂魄在火力燃燒著，反而有些舒服……”

    鳳今雨說，她隨著火的灰燼飛舞，魂魄飄來飄去，沒想到飄著飄著，便被人抓到了。

    抓到她的人 ，是玄家的玄墨。

    所以，鳳今雨最終還是與鳳初夏重逢了。

    兩個(gè)人被玄墨煉制，這些年反而長(zhǎng)大了。

    這也是為何沈七棄一開始沒有認(rèn)出來兩個(gè)人的原因。

    她們雖然是鬼傀儡，沒有身體，卻被玄墨控制著。

    “我們看到了你，但是被玄墨控制著，沒有辦法提醒你。大jiejie說，你的神識(shí)海里有火燃燒，便用真火與你的真火相互映襯，這才灼醒了你?！?/br>
    她有些陌生，又有些親切地拉著沈七棄的手：

    “二jiejie。”

    就像是她在書院里，親切地喊著鳳初夏大jiejie一樣。

    沈七棄反手握住鳳今雨的手。

    手很涼，很陰森。

    她看向腳下踩著的玄墨：“我?guī)煾冈谀睦?？?/br>
    玄墨十分狼狽，卻放著狠話：“你師父若是自己不走出來，也是死！”

    老乞丐會(huì)被困在什么地方？他又沒有兩個(gè)姐妹提醒他！

    沈七棄的臉色陰沉下來。

    ……

    立冬的這天，是百年一遇的大雪天。

    也唯有這天的亥時(shí)，才會(huì)生長(zhǎng)暖蒲草，用暖蒲草編織的草鞋，踩在多深的雪中都不會(huì)凍掉腳指頭。

    大雪將亂葬崗蒙上一層厚厚的霜色，老乞丐背著破麻袋采摘暖蒲草，腳下不時(shí)踩到凍僵的尸首，他面不改色挪了挪，混當(dāng)沒看到。

    直至，驟然間亂葬崗起了一團(tuán)炙熱的火，暖蒲草在雪色中熊熊燃燒。

    老乞丐瞠大了眼，亂葬崗何時(shí)有這樣的奇景？

    與此同時(shí)，一只小小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腳踝。

    “爹爹……”

    “娘親……”

    “你們?cè)谀睦铩?/br>
    女孩喃喃，滿是痛苦。

    老乞丐抬起腳便要蹬開他的視線落在詐尸的小鬼上：

    滿身血污的小孩仰起頭，她的額頭上火色鳳凰痕跡正在褪去。

    ——眉心有金色鳳凰標(biāo)志的，便是鳳家人！

    老乞丐蹲下身，查探一番，沉默了：

    快死了。

    鳳家不愧是鳳家，有多么風(fēng)光，便有多狠厲。

    對(duì)一個(gè)小女孩下這么重的狠手，到底有多大的仇恨。

    他沉默半晌，嘆了一口氣。

    黑氣麻黑的夜里，塞進(jìn)鳳秋的嘴里一枚黑乎乎的藥丸。

    老乞丐背著鳳秋，走在厚厚積雪上，草鞋踩下去，鞋印清淺，恍若浮云掠過。

    ……

    破廟外面的風(fēng)呼嘯而過，卷起來千堆雪，將整個(gè)世界包裹成銀裝素裹的極冷世界。

    老乞丐正在編草鞋。

    他聽到小女孩在喊爹爹。

    他站起身來，俯視著像是一團(tuán)爛泥的鳳秋，小小的一團(tuán)癱在草席上，滿身都是血，如今又傻了，怕是活不過今夜。

    他就不該救她。

    鳳家的血脈……都該死。

    他明明發(fā)過誓，不再涉足這一切。

    老乞丐的手，捏在了鳳秋的脖頸上。

    殺？

    還是不殺？

    “劍四顧，你剛才就不該心軟救她，如今，她死了，才是不違背誓言?！?/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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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反噬

    老乞丐最終沒有殺她。

    她受了重傷, 本就活不下去。

    饒是她能茍活一時(shí)，也改變不了死亡的命運(yùn)。

    他僅有的藥丸給了這小女孩，而這藥丸只能讓她活一時(shí), 想要活下去, 還得……

    老乞丐搖了搖頭，“劍四顧，你讓她死在你的破廟里, 已經(jīng)是匪夷所思, 你還想什么？”

    他扭過身去, 繼續(xù)編織自己手中的草鞋。

    第二天一早，小女孩靠著黑藥丸的力量勉強(qiáng)起身。

    鳳秋艱難抬手, 看著自己小小的手，上面血痕依舊, 那是她不甘被關(guān)在地牢時(shí)，用手生生扒爛的。

    正在納鞋底的老乞丐抬眼看她，冷哼一聲：“沒死啊，倒是傻了？”

    事實(shí)上, 鳳秋像是一個(gè)真正的傻子那樣，不僅沒哭沒鬧，而是就這破廟內(nèi)昏暗的燭火，仔細(xì)地查看自己的傷口, 隨后將自己摟成一團(tuán)。

    她小聲說：“謝謝你?！?/br>
    老乞丐：“……”

    這個(gè)小女孩，跟她所知道的四大世家的血脈不太一樣。

    不管是本家的, 還是旁支的。

    老乞丐隨手扔給鳳秋一身破舊衣衫，“不管你是真傻假傻, 我這破廟可收留不了你。天亮你就走吧?！?/br>
    他推開門, 走進(jìn)滿天風(fēng)雪里。

    鳳秋忍著周身劇痛支起小小的身體, 她哆哆嗦嗦的站起身來，光著腳追了出去。

    鳳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森寒的雪上，已經(jīng)渾然不覺腳的存在。

    一步一步，走在雪中，她身體發(fā)冷，搖搖晃晃。

    她沒有找到老乞丐的身影。

    她倒了下去。

    再次睜眼的時(shí)候，她還在破廟里，老乞丐又回來了。

    劍四顧看著狼狽不堪的鳳秋，長(zhǎng)嘆一口氣。

    凡塵種種，怎么就撇不開關(guān)系呢？

    ……

    老乞丐要出門的時(shí)候，她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老乞丐沉默地蹲在街角。

    ——他得想辦法搞點(diǎn)藥材，不然那鳳家的小女孩，得交代在這個(gè)冬天。

    小乞丐鳳秋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緊盯著不遠(yuǎn)處的藥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她好熱，好渴。

    年底的這場(chǎng)雪下的很大，恰逢西洲的惡煞掠過鳳鳴鎮(zhèn)，無家可歸的乞丐們成了第一波被收割的生命，老乞丐和鳳秋所在的那天夜里，正正好撞上了呼嘯而過的惡煞黑風(fēng)。

    老乞丐沒有貪生怕死，而是擋在她面前，黑霧穿透了他的身體 。

    鳳秋被老乞丐這么一擋，只吸收了少量的煞氣，她小小的手抓著老乞丐的手，小聲說，謝謝。

    老乞丐看著鳳秋，她這會(huì)兒還能拖著茍延殘喘的身體出來找救命的藥，可是，希望又有多少呢？

    這種救命的仙藥，從來不是乞丐們能奢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