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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主同歸于盡后 第53節(jié)

    她指尖落在幾行小字上。

    ——十年前誕生畫靈,靈身為女。

    ——此類靈物有匯聚血氣,凝聚血珠之能。

    ——圖像真身能誘人入畫,查人記憶,辨人過往。

    統(tǒng)共三句話,那日飛天圖大張旗鼓出現(xiàn),已經(jīng)被他們猜出了兩條。

    說白了,這些資料太虛,太空,換個人來看,怎么都是團團亂轉(zhuǎn),束手無策,即使是薛妤,溯侑和善殊,面對那張紙,腦子里也多是連猜帶蒙的設想。

    薛妤端著茶抿了口,又落回原處,沉思半晌,皺眉道:“飛天圖有吸收血氣的作用,可它本身不需要這些,那么兩日前的夜里,死去的百余人,他們的血氣被飛天圖吸收后給了誰?”

    善殊接道:“凡為書畫琴箏等物,得千年蘊養(yǎng),又遇恰當契機,便能蘊生出靈魄,他們有千年的積累,天生智慧,然秉性是好是壞,全靠主人引導?!彼嘈α讼?,道:“看來,飛天圖沒跟對人。”

    “人吸收不了這樣龐大的血氣?!毖︽マD(zhuǎn)向后山的方向,提醒道:“近來螺州城的妖獸也確實不太平?!?/br>
    “所以。”善殊輕聲下了結(jié)論:“又是妖物作亂?!?/br>
    “眼下情況,能判斷飛天圖是否就此收手的方法,唯有一種。”溯侑視線落在自己的手掌上,神情看上去是一種無懈可擊的成熟與理性:“夜半時分,再探一探后山?!?/br>
    飛天圖若是真在用滔天血氣蘊養(yǎng)什么恐怖的存在,感受最直接,最精準的,無疑是那些才生出靈智,又尚且無法凝成人形的妖獸。

    如果真是那樣,被血氣蘊養(yǎng)的東西一日不出世,飛天圖便一日不會真正罷手,那日夜間的慘狀,隨時會發(fā)生第二次,第三次。

    善殊看了看身后和朝年勾肩搭背,又忍不住手賤去戳朝年肋骨引得后者哇哇大叫的沈驚時,再看眼前這個十年前就能替薛妤寫結(jié)案報告,如今能一劍逼退飛天圖的男子,再看向薛妤時,唯余羨慕的嘆息。

    一聲嘆才落下,善殊腰間的靈符便驀的燃燒起來,她掃了一眼,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對薛妤吐出三個字:“路承沢。”

    薛妤翻頁的動作微頓,而后干脆將手冊合攏,用指尖抵著,抬頭便看見善殊的食指摁在了靈符上。

    路承沢的聲音隨后清晰如流水般傳入眾人耳里:“善殊姑娘,是我?!?/br>
    “圣子?!鄙剖獬读讼伦旖牵捳f得客氣:“怎么了?何事尋我?”

    “我的車架已到了滄州城外,不出意外,夜里便能到螺州,你歇腳的地方在何處,屆時我直接與你匯合。”

    他話音落下,善殊不由看向薛妤,見她神色比第一次聽聞此事時平靜許多,也稍稍安心了些,道:“在螺州城青云山腳下的一座小院里,你直接來便是?!?/br>
    “路承沢?!彼隣钏茻o意地笑著提了句:“鄴都的傳人也在?!?/br>
    “這個任務,你算是來得最晚的一個?!?/br>
    那邊是長久而壓抑的一段沉默,足足頓了半晌,路承沢才開口略略解釋了兩句:“事出有因,我們的車架臨時繞道去了別地,耽誤了時間?!?/br>
    不得不說,身為圣地傳人,別的什么都另說,唯獨官腔功夫這塊,個個都是一流。

    很快,路承沢言語恢復自然,甚至不知不覺含上一縷恰到好處的笑意:“等我到了,親自向兩位姑娘賠罪?!?/br>
    ===

    靈符上的光芒一滅,路承沢臉上的笑意也跟著變戲法一樣消失,他用力摁了摁眉心,曲起中指朝同乘一車的幕僚勾了勾,對方會意,很快附耳過來。

    “松珩呢?”他問:“在后面做什么?還在修煉?”

    “沒?!蹦涣艙u搖頭,道:“臣半個時辰前去看過了,松珩公子服了藥,已經(jīng)從入定中清醒過來了?!?/br>
    路承沢深深吸了一口氣,掀開車簾,手臂伸到半空中,做了個修整的手勢,道:“停車!”

    車架很快停下來,赤水一向講究規(guī)矩,從靈馬上翻身而下的仆從眼觀眼心觀心地站得筆直,臉上神情均是如出一轍的嚴肅。

    路承沢矮著腰進了后面那座馬車,松珩果然已經(jīng)醒了,正在逐字逐句地看他先前收集的關于飛天圖的蛛絲馬跡的訊息。

    十年時間,人族的變化比其他種族更為明顯一些,松珩的棱角曲線褪去了少年的青澀稚嫩,而展露出一兩分屬于千年前那個威嚴莊重的天帝的神韻,舉手投足,皆是穩(wěn)重,說話時是水一樣的溫和包容。

    不得不說,他這副模樣,這種性情,實在令人討厭不起來。

    就連一直將他視為眼中釘rou中刺的圣地長老們,見他還算爭氣,有了點小小的作為和成就,曾經(jīng)的事,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了。

    實則是管也沒用。

    路承沢畢竟身為圣子,若是連護一個人的本事都沒有,那這個圣子,也真不用當下去了。

    “承沢?!彼社裨尞惖靥а?,旋即笑了下,道:“你來得正好,我這好似發(fā)現(xiàn)了點線索,你來看看——”

    路承沢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書卷,將其隨意丟到一邊,而后坐到他對面,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他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看這些?!?/br>
    “跟你說件事。”

    “什么事,你說?!彼社衽浜现聪蛩溃骸半y得見你這樣火急火燎的?!?/br>
    路承沢看著眼前這個絲毫不著惱,甚至笑意都未曾落下半分,仿佛天生不知如何發(fā)脾氣的老好人,嗓子陡的啞了啞,半晌,才徐徐道:“這次螺州的任務,佛女也在,你知道吧?”

    松珩道:“這事你幾日前便和我說過?!?/br>
    “是?!甭烦袥g手指噠噠地搭在車內(nèi)的坐墊上,一下快一下慢的,仿佛接下來的話不知從哪開口似的,他醞釀了一會,索性直言:“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個,也同時在跟這個任務?!?/br>
    路承沢話音落下的一剎那,便察覺到,在他對面坐著的人從頭到腳都繃了起來,臉上溫和的笑意如破冰般咔嚓咔嚓碎裂,緊接著露出一種如臨大敵似的緊張和慌亂。

    松珩不傻,他知道,能讓路承沢中途跑到他車內(nèi),鬧出這種陣仗的,唯有一個。

    那個人的姓名,呼之欲出。

    阿妤。

    整整十年,他未曾見過她。

    不知現(xiàn)在,她過得如何,可消了幾分氣。

    路承沢像是料到了他這種反應似的,他沉默半晌,正色道:“松珩,當初,你和薛妤也算是我看著在一起的,按理說,我身為好友,不該去插手你們之間的事?!?/br>
    “可你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br>
    一句今時不同往日,好似什么都沒說,可卻又好似已將話說盡,說穿了。

    松珩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下來,只剩唇上一點顏色在兀自苦撐著不肯落幕。

    “你我是知己,是至交,有些話,我得跟你說明白。”路承沢像是也知道自己要說的話十分殘忍,于是提前打了鋪墊:“這幾年你閉關苦修,有些事,我沒告訴你。”

    松珩看向他,良久,才動了下唇,苦澀道:“你不必瞞我,我了解她的性格?!?/br>
    “是暗殺還是圍堵?!彼戳讼伦约旱氖终疲溃骸跋氡厮豢陷p易放過我。”

    “說實話,我原本也這樣認為。”路承沢看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道:“可是沒有,子珩,一次也沒有。”

    松珩呼吸都頓了頓。

    “十年前,她從審判臺帶走一只妖鬼?!甭烦袥g斟酌著言辭,想盡量說得委婉,可思前想后,發(fā)覺這種事還是得說得實事求是,半點也刻意不得,便坦白道:“薛妤將他帶在身邊破案,從昭王手下奪人,不惜與人皇對峙,之后更是將他帶回鄴都,送入洄游?!?/br>
    “如今,那只妖鬼任鄴都殿前司指揮使一職,官拜一品?!?/br>
    他話音落下,松珩唇上那點岌岌可危的血色也如潮水般退去,繃成灰而直的一條線。

    當年薛妤在最后一刻出聲,救下那只惡貫滿盈的妖鬼,說實話,不止路承沢,就連松珩自己,也認為她在賭氣。

    任誰也沒那么大的心,才經(jīng)歷一場背叛便又想著再來一次。

    特別是身居高位的人,在一個地方跌倒一次,便不會再有第二次。

    “子珩,你我心知肚明,薛妤不可能將殿前司指揮使這個職位當兒戲般指出去?!甭烦袥g說罷,將一幅折疊起來的畫像推到松珩面前,道:“你看看?!?/br>
    松珩默不作聲地將畫像展開。

    畫中的男子眉眼璀然,一雙桃花眼中風情瀲滟,一席水藍的長衫,人的比例被拉得修長而勻稱,身段合宜,不論是那張臉,還是含笑時的氣度,全是遠看近看都挑不出瑕疵的精致。

    是這世間九成九的女子都無法抵擋的模樣。

    松珩深深吸了一口氣,想,縱使薛妤不是喜好男色的人,可十年出洄游的天賦——毫無疑問,她會惜才,會欣賞。

    會比曾經(jīng)欣賞他還要欣賞畫像上這名男子。

    即使她無動于衷,對情、愛這方面后知后覺的遲鈍,可對方呢,會不會借著那張臉生出不該有的想法,而后纏著她,引誘她,無所不用其極地勾她,讓她心軟。

    松珩不能,也不敢再往后深想。

    “松珩。”路承沢肅了神色,正兒八經(jīng)地道:“她既然放過了你,這次又是出來查任務,中間還有佛女調(diào)和,應當不會再驟然發(fā)難,可平時的小摩擦怕是不可避免,你別往心里去?!?/br>
    “現(xiàn)下,不說你,即便是我,也不能和她對上?!?/br>
    松珩重重闔上了眼,脊背失力般靠在車壁上,足足過了幾息,才伸手頗為粗暴地摁了摁喉嚨,啞聲道:“你放心,我有分寸?!?/br>
    “若真如我們所驗證的那樣,這個世界事事都在提前,那距離獸潮,浮屠慘案,連數(shù)百年的時間都不會留給我們,屆時,江山滄夷,百姓受苦,相對而言,兒女情長,各人得失實在太過渺小?!?/br>
    在這一點上,路承沢實在佩服眼前之人。

    松珩頓了頓,緘默片刻,又問:“他叫什么?”

    “什么?”

    松珩睜開眼,手指點在那幅畫像上,重復道:“姓名,叫什么?”

    “溯侑?!甭烦袥g頗感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今天夜里,便能見到了?!?/br>
    說完了話,路承沢跳回自己的車里,他一走,松珩連苦笑都擠不出來。

    他甚至不知道,薛妤這一回的手下留情,到底是因為什么。

    是因為對他留有一絲舊情,舍不下千年相伴的情份,還是僅僅只因為當年那件事,她正兒八經(jīng)對他說的那句“多謝”,那句“今日之事,是我欠你一回”。

    ===

    夜半,薛妤等人推開院門,朝年提著盞漂亮的琉璃花燈在前面帶路,一行五人沿著條崎嶇難行的小道艱難到了后山深處。

    朝年手里的燈被今夜大作的狂風吹得滅了又滅,他不厭其煩地重新點燃,直到某一刻,薛妤突然出聲:“滅燈。”

    朝年愣了愣,反應過來時,便見身側(cè)橫伸出只手,隨意斬出一道風,干脆利落地將搖曳的火苗斬滅,順帶削掉了半截燈芯。

    “子時了?!鄙剖饬⒂谏巾?,舉目四望,輕聲道:“看看周圍動靜?!?/br>
    他們特意選的位置,能輕而易舉掃到四周情形,于是不出一刻鐘,便見到了至少三群紅著眼躁動不安的妖獸群,多的十幾只,少的三五只。

    它們霍霍磨著牙和爪,像是收到了抵抗不了的召喚般按捺不住,卻又在冥冥中還殘留了點理智,實在忍不住便跟其他妖獸撕咬著打起來,好歹沒下山?jīng)_著凡人去。

    溯侑拿劍抵著了抵朝年的后背,后者險些一蹦三尺高,回頭欲哭無淚地看著他,道:“指揮使?!?/br>
    “去跟女郎說,這些妖獸發(fā)狂時都向著螺州西南方向,可能是那邊藏著貓膩?!备请p目不斜視的眼不同,溯侑聲線落得低而緩,還特意捏了個阻斷聲音的小術法。

    朝年納悶地看了他兩眼,不解地撓了下頭,道:“女郎就在山頂,你怎么不自己說。”

    “不去下次就不用出來了?!彼葙а畚矎澇黾毤毜囊黄?,話語卻格外無情:“留在鄴都跟朝華學學真本事。”

    說話間,溯侑已經(jīng)直起身朝另一邊走了過去。

    “行行行,我去,去還不行嗎?!?/br>
    “來的時候不還好好的么,怎么還突然讓人隔空傳起話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