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危雪沒有拒絕。

    他任由白渺拉著自己，視線下滑，落到她單薄的肩頭。

    也長高了。

    夜幕深暗，月明星稀，街道上空無一人。

    師徒二人安靜地走在街道上，腳步聲的頻率幾乎一致，只是白渺的要更輕盈，就像她此時的心情。

    她其實還挺高興的。

    因為臨走之前沒來得及和師尊道別，她心里一直隱隱約約有些擔心。

    畢竟青鸞也不是什么好鳥，要是沒有把她的字條轉(zhuǎn)交給沈危雪，那沈危雪肯定會以為她不辭而別，沒把他這個做師尊的放在眼里。

    現(xiàn)在看來，青鸞的字條應(yīng)該還是送到了。

    不然他不會主動來找她，還變成貓咪的樣子保護她。

    白渺側(cè)眸看了沈危雪一眼，正好被他逮了個正著。

    “怎么了？”他問。

    “沒什么。”白渺想了想，還是決定確認一下，“師尊，那個……你沒有生我的氣吧？”

    沈危雪微微垂眸：“生氣？”

    “嗯，就是，我臨走前，沒有去跟你道別……”白渺覺得自己還是應(yīng)該解釋一下，“其實我當時是想去找你的，但是剛好有別的事要處理，所以就……”

    她平時說話伶牙俐齒的，但是對上他，卻總是猶猶豫豫，斟酌再三。

    沈危雪輕輕摩挲她的手背，溫柔地安撫她：“我沒有生氣?！?/br>
    白渺眼睛一亮：“真的？”

    沈危雪“嗯”了一聲。

    “我只是有些遺憾?！彼卣f，“我也準備了幾樣法器，可惜，沒來得及送給你……”

    白渺沒想到他在意的居然是這件事。

    是因為昨晚大家的那番攀比嗎？

    她連忙道：“我不在乎的，其實有沒有法器都一樣……”

    “不一樣。”沈危雪看著她的眼睛，說，“別人有的，你也應(yīng)該有?！?/br>
    白渺一怔，突然說不出話了。

    看得出來，他真的是一個慈愛的好師尊。

    好得讓人很難對他產(chǎn)生非分之想。

    白渺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剛才她被捂嘴的時候，也算是一次難得的親密接觸了。

    但沈危雪卻毫無反應(yīng)。

    他平靜得仿佛懷里抱的不是一個女孩子，而是一塊木頭。

    白渺：“……”

    麻了呀。

    白渺的自信心再一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要是系統(tǒng)還在這兒，一定又會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她進行一番思想教育了。

    一想到系統(tǒng)，白渺頓覺任務(wù)艱巨，她立即加快腳步，一邊往前走，一邊觀察四周的動靜。

    沈危雪不明白她的情緒為什么忽然就轉(zhuǎn)變了。

    他張了張唇，正要開口，白渺突然抬手指向前方——

    “師尊，你看，我們到夜市了！”

    二人順著寂靜無人的街道走了許久，終于在前方看到一片明滅的燈火。

    喧囂的市井吵鬧聲混在晚風里，和著食物的香味與熱氣，遠遠地傳了過來。

    白渺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師尊，我們?nèi)タ纯窗?。?/br>
    沈危雪平靜地注視著那一條長街，沒有多說什么：“嗯?！?/br>
    夜市上人潮洶涌，叫賣聲此起彼伏，看上去比平日里還要熱鬧。

    和白天的市集不同，入夜后的小販叫賣的多是夜宵和小吃，各種香味混合在一起，十足誘人。

    白渺粗略看了看，有陽春面，烤棒骨，梅花糕，小餛飩……

    她覺得自己胃里的饞蟲已經(jīng)在蠕動了。

    白渺強行忍住，與沈危雪穿行在人流中。二人雖然顯眼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也沒人在意他們，或是對他們投以異樣的目光。

    白渺不由感慨：“看來失蹤案對他們的影響也不是很大啊……”

    沈危雪輕聲道：“酆都是座很大的都城?！?/br>
    白渺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了然地點了點頭。

    確實。酆都太大了，人口也太多了，僅僅十幾個人失蹤，對他們根本產(chǎn)生不了什么影響。

    這么一看，酆都城主還是挺有責任心的，起碼沒有拖著不管，知道自己沒辦法解決，便早早找上扶霄宗尋求他們的幫助。

    白渺正看著夜市上的各色美食，從她身旁經(jīng)過的一個白發(fā)老人突然叫住了她。

    “姑娘，吃糖葫蘆嗎？”

    白渺回神望向他。

    老人懷里扛著一根粗壯的草靶子，上面插滿了糖葫蘆。這些糖葫蘆又大又圓，紅彤彤的，上面裹著晶瑩剔透的糖漿，看著便令人口中生津。

    白渺看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剛要挑一根，突然想起師青青就是因為買糖葫蘆才失蹤的，立馬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吃，謝謝?！彼窬芙^了老人。

    沈危雪清淺的眼眸中浮起一絲欣慰。

    白渺忍著食欲，剛走了沒幾步，又被一個中年婦女熱情叫住。

    “小姑娘，要吃豆腐腦嗎？我家的豆腐腦可好吃啦，又香又嫩，吃過的都說好！”

    豆腐腦……

    白渺看著婦女面前的攤子，嘴里又開始分泌唾液。

    “師尊，”她扭頭看向沈危雪，“我可以吃豆腐腦嗎？”

    沈危雪神色溫和：“你自己決定?！?/br>
    白渺：“……”

    她走到攤子前，找了個空位坐下來，對賣豆腐腦的婦女說：“麻煩給我上一碗。”

    “好嘞！”

    婦女揭開鍋蓋，從鍋里盛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灑上調(diào)料和蔥花，再放上一只瓷勺，端到白渺面前。

    “來，你的豆腐腦。”

    白渺看著這碗白嫩軟滑的豆腐腦，先是用勺子攪了攪，又低頭湊近些，仔細嗅了嗅。

    看著是沒有問題，只是，聞起來，似乎總有一種似有若無的腥味。

    白渺突然問：“老板娘，你這豆腐腦是用什么做的？”

    老板娘聞言笑道：“當然是用豆腐做的呀?！?/br>
    白渺：“豆腐做的，為什么會有一股血腥味？”

    老板娘一頓：“我做的豆腐腦怎么可能會有血腥味，客人，是你自己聞錯了吧？”

    “有沒有聞錯，讓我看一下就知道了?！?/br>
    白渺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鍋前，一把揭開鍋蓋，定睛一看——

    鍋里流淌著詭異的紅白之物，幾根黑色的頭發(fā)混在其中，上面還沾著些許筋膜。

    這哪是豆腐腦，分明是人的腦漿吧！

    白渺一驚，一抬頭，撞上婦女陰沉沉的視線。

    “小姑娘，你是想砸我的攤子嗎？”

    好家伙，她還來勁了。

    白渺察覺不妙，她拉上沈危雪，轉(zhuǎn)身就走。

    還沒走出兩步遠，那個賣糖葫蘆的老人突然出現(xiàn)，如同鬼魅般攔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吃糖葫蘆嗎？”

    怎么又來？！

    白渺不耐抬頭，發(fā)現(xiàn)他懷里扛著的糖葫蘆已經(jīng)變了樣子。

    糖葫蘆不再是糖葫蘆，而是一顆顆猙獰的眼球。糖漿順著眼球滴下來，啪嗒啪嗒，變成粘稠的鮮血。

    白渺立即環(huán)顧四周。

    賣陽春面的男人正從鍋里撈面條，那些面條迅速變色，像糾纏的死人頭發(fā)。賣棒骨的魁梧大漢狠狠揮了下手里的大腿骨，砧板上堆著血淋淋的尸體，血rou模糊，殘肢遍地……

    這些……是幻象？還是現(xiàn)實？

    白渺沒有思考太久。

    她立刻拔劍出鞘，一劍斬向攔路的糖葫蘆老人——

    老人瞬間化為骷髏，骨頭架子散落一地，又迅速重組，晃晃蕩蕩地沖向白渺。

    白渺立即抬劍格擋：“師尊，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沈危雪聞言，眸光微動，似乎想說點什么，卻又什么都沒說。

    他只是安靜地站在街道一旁，神色平淡而清冷，連衣擺都沒有拂動一分，但那些似人似鬼的東西卻像被隔絕到另一個世界似的，半點都近不了他的身。

    他不能干涉白渺的試煉，所以只能選擇這種袖手旁觀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