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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不想上位(重生) 第88節(jié)

    話音未落,她做了一個讓人心跳加快的動作。

    她伸出一截玉白小臂,微微側(cè)轉(zhuǎn)。

    “嘩啦啦”……褐色藥湯滾熱濺落,慢慢地一傾而盡,一滴不剩,流在雪白鞋襪下,一路順著縫隙蜿蜒。

    “咣啷”一聲,茶盞自她指尖滑落,跌了個粉碎!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眾人怔在原地!

    她翹起兩個小梨渦,安靜又釋懷地笑道:“不想喝藥了?!?/br>
    簡簡單單五個字,馮祥幾乎是連滾帶爬地?fù)溥^來,

    二小姐將她抱在懷里,哭道:“遼姐兒,其實(shí)哥哥他后悔了,總在問我是不是把雪芽送走做錯了,只是他總是太驕傲了,只要你好好喝藥,哥哥什么都會答應(yīng)您,無論是后位還是雪芽姑娘,我跟哥哥一起長大,我什么都明白!”

    陳姑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渾身濕透了,壞了,這回徹底壞了。

    她完全不敢想象新帝得知此事的后果!

    遼袖呼吸越來越急,胸腔劇烈地起伏,氣息卻逐漸微弱,這種窒息的感覺,跟兒時跳進(jìn)深湖打撈他的金身碎片一模一樣。

    水越深,越執(zhí)著地?fù)焓澳且粔K塊光閃。

    嘴角仍然帶笑,眼尾卻毫無知覺地滑落一滴淚。

    心口疼到最后,只能微弱地一聲聲喊娘。

    只有娘親是這個世間無條件疼她的人。

    她沒有爹,從小被罵小野種,所以也很在意名分,性子內(nèi)斂,沒讀過什么書,怯怯的很害羞,大美人若是出身卑微是一件極其凄慘的事。

    只有娘親完完全全愛著這么不起眼的袖袖。

    瞳孔漸漸無神渙散,已經(jīng)沒有一絲脈搏。

    馮祥口干舌燥地喊:“快再拿藥來??!不要命了你們!

    馮祥冒著大雪,忙不迭地往寶泰宮去。

    新帝正在試穿大紅吉服,他生得峻拔昳麗,眉眼卻冰冷得令人生畏,而且略不耐煩。

    宮人們伺候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都摸不著頭腦。

    試穿大典吉服,陛下怎么這么不耐煩呢。

    馮祥連滾帶爬,三魂七魄盡去,差點(diǎn)啃了口雪,跌跪在地,寒冬臘月,硬生生出了一身汗,嗓子啞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

    新帝轉(zhuǎn)過身,綁好左手的繃帶,見到是馮祥,漠然至極的眼底忽然生出幾分驚喜。

    半是期待半是不可置信,這張冰塊臉漸漸融化。

    他竭力維持面無波瀾,卻壓不住眼底的清輝。

    “是不是她叫你來的?!?/br>
    新帝每天都在數(shù),跟她置氣了三個月零一日,他從沒有這么長時間不去找她,恍惚間以為很久很久了。

    發(fā)現(xiàn)避子湯時,他原是很生她的氣,發(fā)誓一輩子不見她。

    可發(fā)完誓的第二日,他就想,反正世間也沒有神佛,劈雷刮風(fēng)都隨它去。

    新帝低頭,面不改色,手指拂上桌上的字畫,翹起嘴角,自顧自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其實(shí),不想生就不想生吧,朕也不是很喜歡孩子,你跟她說……”

    “跟她說,不想生,以后也別喝避子湯折損自己的身子?!?/br>
    新帝抬起頭,鮮見地露出一絲笑意,眼底柔和的光輝,仿佛暗暗憧憬著什么,一瞬間掩飾得像笨拙的稚童。

    眾人第一次見到冷酷到無懈可擊的帝王,露出有這樣的神情。

    “等過了明日大典就好了?!?/br>
    “她知道了肯定會喜歡的,過了明日朕就帶她——”

    “不是的,陛下……”馮祥哭著打斷他。

    馮祥渾身顫栗,磕磕絆絆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太過畏懼,只有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他在陛下面前崩潰哭到失態(tài)。

    “陛下!遼姐兒她……心疾復(fù)發(fā),快沒氣兒了……”

    文鳳真瞬間血色盡失,幾乎想也沒想就沖了出去。

    又開始下雪了,紛紛揚(yáng)揚(yáng)在皇城夜空,被宮燈折射出柔和的昏黃,厚厚積雪沒膝,激越的鐘聲一下又一下回蕩。

    這個雪夜,滿宮的宮人紛紛駐足在原地,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她們錯愕地望著,一襲大紅吉服的年輕帝王,連轎子也沒坐,從寶泰宮一路踉踉蹌蹌地往漪蘭殿去。

    眾人交頭接耳:“陛下這是怎么了……連吉服都顧不得弄臟了……”

    “聽說漪蘭殿的那位沒了……”

    在寂寥莊嚴(yán)的白雪宮墻中,一抹紅與白的顏色最為鮮艷刺眼。

    他身上的吉服紅得濃重,像血跡干涸的顏色,隱隱發(fā)黑,紅到觸目驚心。

    皮膚極白,不剩一絲血色,白到幾近脆弱透明。

    他眼前漸漸模糊,四肢發(fā)冷,喉頭艱澀,胸口被暮鐘一聲聲猛撞,喘息急促,怎樣竭力都無法鎮(zhèn)定下來。

    只想著快點(diǎn)兒,再快點(diǎn)兒!

    大雪覆落在他肩頭、纖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披了一身風(fēng)霜。

    皇城上空開始放煙花了,喧嘩熱鬧,他孤身一人,甩開了侍從。

    他掌心握著那枚銹跡斑斑的小金片。

    當(dāng)他看到滿地碎裂的瓷片,臟污的藥湯時,往后踉蹌了一步,險些站不住。

    “滾!都滾!”他眼底升騰可怕的血月,眾人嚇得伏跪在外頭瑟瑟發(fā)抖。

    他跪在她身前,將她抱在懷里,腦袋埋在她的衣襟里,嗅著再想念不過的淡淡香氣,哪怕這一點(diǎn)都抓不住。

    他甚至都不敢叫她的名字,只敢緊緊抱著她小小的身軀,她只剩了一絲氣,神志不清,看不到他多么驚恐。

    他終于試著叫她,撫摸著她的腦袋,貼在自己下巴,崩潰至極。

    “袖袖……袖袖……”

    可是她甚至笑都不會笑,那么乖順,柔順得像個孩子。

    從前她在他懷里,會說會唱會笑,還會背詩歌,她在他懷里一點(diǎn)點(diǎn)沒了生機(jī)。

    “袖袖……你是不是冷……”

    她又濕又冷,宮人們說她昏迷不醒時喚了好多聲娘。

    他絕望地將她的手放在懷里,可是怎么捂不熱,逐漸冰冷僵硬,自責(zé)越來越深,晶瑩的淚珠慢慢滴落在地磚,一滴又一滴……無法喘過氣。

    文鳳真猛然低頭,一手支撐在地,抑制不住的顫抖,指尖幾乎在地磚扣出縫隙,鮮血淋漓。

    大口喘息,卻沒有一絲空氣擠進(jìn)肺,艱難凝澀到極致,自責(zé)到無法呼吸。

    “呼——”

    眼前一片漆黑,意識消失的盡頭,什么都看不見。

    “陛下喘疾發(fā)作了……快找太醫(yī)!”宮人們慌亂叫喊。

    他沒辦法再繼續(xù)回想,因?yàn)檠矍爸皇O聼o窮無盡的濃墨暗色。

    ……

    “呼——”

    暴雨噼里啪啦地落入湖面,文鳳真眼前一片漆黑,沉沉陷不進(jìn)一絲光芒。

    猛然雙手扶闌干,空氣極其凝肅,雨水冷冰冰,心如刀絞。

    喘息也越來越絞緊,文鳳真喘疾被刺激發(fā)作,突如其來的猛烈,危險又致命,這襲白袍在四樓搖搖欲墜。

    馮祥在大雨中求道:“遼姐兒,您別說了!殿下會死的……”

    遼袖眼底微紅,不知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她笑著顫聲。

    “因?yàn)榈钕掳蜒┭克妥吡耍∥以趺辞蠖记蟛粊怼?/br>
    “每日清晨都說喜歡我的殿下,為什么會讓我一個人待在那里。”

    “這些都是我沒有辦法明白的地方……”

    文鳳真勉強(qiáng)找出一絲神智,他牽起了嘴角,似在嘲笑自己,毫無知覺的。

    袖袖,這就是你的心境嗎?

    一瞬間涌上來的痛楚、惘然、怨恨、憤怒……原來她難過了這么久,原來她受了這么多的委屈。

    而他在今夜之前,渾然不知。

    他甚至不敢去想,上輩子她活得有多難過。

    他總是那么高高在上,傲慢冷酷,不懂為什么底層的老百姓會怨恨他。

    不懂她忍下的委屈,也從不懂她真正想要什么。

    他輕輕開口,不知說了什么話,字音太輕,被雨聲模糊了。

    首輔府的賓客全都下了馬車,手上提了一盞盞燈籠,圍在湖畔。

    宋搬山快步撐傘過去,將衣衫披在遼袖肩頭,安撫了她。

    遼袖仰著頭,靜靜望著夜色中的文鳳真,方才他說了什么?

    滿城權(quán)貴瞧見了玉鶴樓四樓的人。

    不可一世的文鳳真,囂張惡劣的年輕異姓王,總是居高臨下,氣定神閑地玩弄權(quán)術(shù),眼底一抹囂氣騰騰的紅。

    此刻僅能看見一襲白袍,在燈火中搖搖欲墜。

    文鳳真眼前模糊不清,頭疼欲裂,一下子黯淡無光,耳邊只剩下藥盞一傾而盡,摔碎的清裂聲。

    波光粼粼的湖面,拉長了他的影子,緩緩張開吞噬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