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無慘說這句話時的語氣竟無端有種令我想要落淚的感覺——哪怕這句話的意味其實就像是在開玩笑一樣。

    但我卻猛然察覺出了心酸的意味。

    不僅是從他身上，也是從我自己身上——仿佛腦海中還存在著其他的我，而那個我在說：“多么悲慘啊。”

    我想要反駁那個聲音，但說出來的話卻落入了無慘的耳中。

    我說了：“不是?！?/br>
    聞言無慘的神情又發(fā)生了某種變化，他瞇了瞇眼睛，一言不發(fā)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開口對我說：“我下次再來吧。”

    我又同他說了對不起。

    而這一次，他卻回答我了。

    “沒關(guān)系?！闭驹谡祥T前的無慘頓住了腳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叮囑了一句：“別再說了。”

    這句“別再說了”究竟指的是什么，我卻忽然理解了。

    ——是不要再對他說對不起的意思。

    這次見面使我產(chǎn)生了某種奇怪的變化，就像是因為他的到來而獲得了什么一般，我同其他人說話時也越來越流暢，甚至偶爾還能參與到那些熱鬧的話題中。

    只可惜我的三味線依舊彈得很難聽。

    會愿意安安靜靜聽我彈完整首曲子的，也只有無慘一人，距離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已經(jīng)過去大半年的時間，與我差不多時間來到京極屋的女孩子們都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接待了許多客人，但我卻一直都只有一位客人——

    無慘。

    我并沒有詢問無慘原因，而是去問了三津老板娘，聽到我這般詢問的老板娘神色有些復(fù)雜，卻只是告訴我：“你只需要伺候好那位大人就可以了。”

    這樣的反應(yīng)便能讓我肯定一件事情了——無慘大抵是特意同老板娘說過什么……或者給了她什么。

    聽我彈完三味線的無慘，拿出了今日為我?guī)淼臇|西。

    我打開盒子之后，看到了里面安靜地躺著一面琵琶。

    “這是……”

    “送給你的禮物?！睙o慘解釋道：“或許只是不擅長三味線而已，換一種樂器嘗試一下，可能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也說不定?！?/br>
    分明是客人，但無慘卻令我覺得——是他在包容我、照顧我一般。

    他會安靜地聽我彈完整首難聽的曲子，也會為我送來新的樂器，鼓勵我說是三味線的問題。

    一切都有種不切實際的虛妄感。

    不論是這家京極屋還是我眼前的無慘，甚至包括我自己，都令我覺得——有種異樣的違和感。

    便像是……不該如此。

    和無慘相處的時間越長，這種感覺變越發(fā)明顯，尤其是當(dāng)我抱起那面琵琶，嘗試著進行彈奏的時候——

    沒有區(qū)別。

    我沒有學(xué)過琵琶，也不知道該怎么彈奏，在無慘鼓勵般的視線中嘗試著彈奏起來，得到的結(jié)果也不如人意。

    還是很難聽——比學(xué)過許久的三味線，要難聽上太多了。

    這樣的認(rèn)知倏然令我繃緊了心弦，但不知為何，在某一時刻心底里這根弦卻像是忽然斷掉了一般。

    因為無慘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像是失望又像是感到無趣一樣的表情。

    莫大的恐慌不知為何從心底里升騰而起，在無慘如往常那般對我說今日他要先離開時堆疊到了頂峰，哪怕明明說出來的話同往常沒什么區(qū)別，但我卻覺得——

    不對，有哪里已經(jīng)發(fā)生區(qū)別了。

    “無慘?！?/br>
    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忽然叫住了他。

    聽到聲音的無慘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直到我詢問他：“你還會來么？”

    我發(fā)現(xiàn)了有哪里不對。無慘沒有說他下一次會在什么時候來了。

    或許也和以往一樣隔上幾天或者十幾天，又或許……再也不回來了。

    后一個念頭令我心生寒意。

    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情緒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化，以前從未產(chǎn)生過的心情在這短短的相處中堆積在一起，過分直白而又強烈的感情令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希望我再來么？”

    過了好一會兒，我忽然聽到了這樣的問題。

    而在這種時候，我回答了：“希望?！?/br>
    仰望著另一個人背影的感覺令我心生寒意，但與此同時卻又像是猛然意識到了什么，就像是被緊緊扼住了心臟一般，我睜大了眼睛。

    無慘所做的事情……

    似乎帶著某種奇怪的意義。

    有時候我會覺得他溫柔而又體貼，但有時候那些表現(xiàn)卻又令我心生寒意——并非是他的做法有什么不對，是我的原因。

    在此前便出現(xiàn)在了我夢境中的那個身影，近來變得愈發(fā)清晰起來了。

    仿佛是某種記憶的回放一般，那段記憶橫跨了久遠的時間，弓著身體咳嗽著的消瘦背影，以及坐在我對面的挺直了脊背的青年。

    我們曾經(jīng)歷了許多次相逢與分離，每每從夢境中醒來，都會令我久久無法忘懷。

    無慘沒有說謊。

    他那時所說的那句玩笑一般的話，其實就是實話。

    在我早已不記得究竟是什么的時候，我們曾無數(shù)次相逢又離別過。

    第69章

    “我會再來的。”

    無慘留下了這樣的話。

    那之后他也的確遵守了承諾, 除了時常光顧京極屋之外，平日里也會遣人為我送來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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