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哪怕是出乎意料地被人拉開, 被迫從木質(zhì)的檐廊上落下, 我依舊站在了庭院中的積雪之上，就好像……我的身體本來就該是能做出這樣的反應(yīng)。

    是健康而又靈敏的狀態(tài)。

    大抵也有依舊維持著水之呼吸的緣故，所以連呼吸時進(jìn)入身體的寒風(fēng)也沒有影響到身體的運(yùn)轉(zhuǎn)。

    倘若是放在早些時候, 這種天氣里站在雪中, 恐怕用不了數(shù)息我便會覺得難以呼吸了吧。

    畢竟就在方才——在我剛剛醒來時，只是做出穿過檐廊來到巫女身邊這樣的舉動，便已經(jīng)臨近身體能夠承受的極限了。

    只是因?yàn)楸缓罄m(xù)所發(fā)生的事情分散了注意, 所以身上才沒有立刻顯露出這般惡劣的天氣所造成的影響。

    紅發(fā)的劍士也動身了。

    正如我在使用了水之呼吸之后便能夠理解到自己與鬼舞辻無慘之間的差距一般, 在鬼舞辻無慘見到那位使用日之呼吸的劍士時，也能夠在瞬間理解此刻的局面。

    但在作出反應(yīng)的前一瞬，他望向了我的方向。

    只是短暫的一瞥, 我卻覺得過得實(shí)在緩慢, 在那雙紅梅色的眸子里所蘊(yùn)藏著的復(fù)雜情緒，倏然令我繃緊了心弦。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目光。

    看不出半分熟悉，也見不到絲毫平靜——在那雙布滿陰霾的眸子里瘋狂滋長的，滿滿的盡是能夠被稱之為“憎恨”的感情。

    陰暗而又猙獰。

    鬼舞辻無慘是恨我的。這樣的想法在頃刻間浮現(xiàn)在腦海中。

    清晰得令我詫然。

    哪怕我想不出理由, 也無法理解他產(chǎn)生這般感情的原因, 都并不妨礙我明白這一事實(shí)。

    而在下一個瞬間, 劍士的背影恰好將我們的視線隔開，視線內(nèi)的紅梅色倏然被那頭如深紅的火焰般燦烈的長發(fā)所遮擋。

    劍士的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飄開翻轉(zhuǎn)的弧度，打斗時迸濺出細(xì)碎的刀鳴, 受到波及的房屋轟然倒塌, 在廢墟中升騰而起的不知是塵土還是雪花。

    我怔怔地看著這樣的場面, 在此刻目光所及之處余下的只有朦朧，從塵煙中浮現(xiàn)出兩道若有若無的身影，傳入耳中的則是陣陣刀鳴。

    我應(yīng)該去幫忙嗎？

    這時才遲鈍地想到了這個問題。紅發(fā)的劍士正在與鬼舞辻無慘戰(zhàn)斗，而我卻只是站在數(shù)米之外的地方，一言不發(fā)地注視著他們的打斗。

    正如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一般。

    本以為我這時會覺得輕松，因?yàn)椴槐卦倥c鬼舞辻無慘刀劍相向，誠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有足夠的理由令我握起刀柄，但是……心底里不經(jīng)意間浮現(xiàn)出來的，卻是熟悉而又溫柔的過往。

    我曾經(jīng)是喜歡著她的。

    而在我未能想起的某些時間里，恐怕我也是喜歡著他的。

    無慘……

    思緒翻涌時紅發(fā)的劍士已然占據(jù)上風(fēng)，鬼舞辻無慘狼狽地低下腦袋，微卷的發(fā)絲凌亂地散落在頰側(cè)，伴著那雙紅梅色的眸子，目光中的憤怒幾乎要噴薄而出。

    但他卻沒再繼續(xù)與劍士糾纏。

    在鬼舞辻無慘試圖逃走的時候，紅發(fā)的劍士本也想要隨之追上去，但就在這個時候，我卻忽然咳嗽了起來。

    水之呼吸停止了。

    于是頭腦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燙，吹在臉上的寒風(fēng)帶走溫度的同時更加重了頭暈的感覺，喉間涌上的血液在咳嗽時涌出口中，落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上。

    無法停止。

    咳嗽聲愈發(fā)猛烈，隨之而來的血液越來越多，哪怕我試圖用手掌捂住，也對此沒有任何作用。

    甚至連站立的姿勢都無法維持，我跪在雪地上，不受控制地俯下身體，幾乎整個人都是蜷縮著貼在地面上。

    這時候已經(jīng)完全無法去注意鬼舞辻無慘和紅發(fā)劍士間的情況究竟如何了，身體因咳嗽而帶動著顫抖，眼淚也無法抑制地掉落下來。

    臉頰上有濕潤的觸感。

    我也說不清楚這時候落下的淚水究竟是因?yàn)樯眢w不適還是因?yàn)楣砦柁y無慘，或許二者都有。

    或許會就這樣死去了。

    我想。

    一想到要以這樣的方式死去，忽然覺得有些不甘心起來。

    倘若是在更早之前，在鬼舞辻無慘扮作的巫女到來之前，我因?yàn)槟硤龃蟛《廊ァ呐率窃诟缰懊媾R這樣的一天，我也不會覺得難以接受。

    因?yàn)橛X得沒有未完成的事，因?yàn)闆]有一定要留下的理由，所以無論迎來的是怎樣的結(jié)局，都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在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死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了想要繼續(xù)活下去的念頭——因?yàn)槲疫€有未能完成的心愿。

    我還有沒能做完的事情。

    凜冽的風(fēng)聲簌簌地從耳邊刮過，在我的面前卻響起了腳步聲。

    那是誰的腳步聲呢？

    我撐著地面，強(qiáng)忍著逐漸模糊的意識抬起了臉，而后看到了紅色的衣擺。

    ——是那位陌生的劍士。

    下意識開始尋找鬼舞辻無慘的身影，卻發(fā)現(xiàn)那人似乎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

    “他跑了。”

    平靜冷淡的聲音倏然在我面前響起。

    劍士開口道：“鬼舞辻無慘已經(jīng)逃走了?！?/br>
    我應(yīng)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這樣的結(jié)果呢？

    憤怒還是痛苦？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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