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片刻后, 談話被迅速收尾,洗手間的門開了。 鐘淺錫站在燈下,手從門把上收回來,襯衫沒有完全理好。肩膀才上過藥, 領口半敞,余了幾顆扣子沒系。少了衣衫的遮擋,雪松香氣愈加濃郁。 那些氣息仿佛長出一只曖昧的手, 捏得人喉嚨發(fā)癢。 姚安移開眼睛, 清了清嗓子:“我看你一直沒出來,還以為是你的藥沒涂好?!?/br> “沒有, 已經(jīng)好了。剛剛有點生意上的事情, 就留下來打了個電話?!辩姕\錫仔細解釋過后, 又問, “飯吃完了嗎?” “吃完了?!鳖D了下, 姚安補充道,“味道很好,謝謝你。” “那就好。” 鐘淺錫一邊說,一邊單手去扣那些開著的扣子。畢竟不是左利手,精細cao作總歸不大靈活,紐扣從他指間一次又一次溜走。 姚安等了一陣子,沒聽見什么響聲。目光挪回來時,發(fā)現(xiàn)這一幕,看不下去了。 “我?guī)湍惆??!豹q豫了一下,她提議道。 鐘淺錫立刻笑了,點點頭:“麻煩你了?!?/br> 紐扣小小一枚,沾染了對方的體溫,捏上去是燙的。 隨著她的靠近,,對方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耳廓。 姚安的指尖灼燒起來,需要找點話題,緩解逐漸蔓延的熱:“這么晚了,怎么還有生意要談呢?” “不是我的生意?!辩姕\錫說。 那是誰的? “是祁航的?!?/br> 姚安聽到這個名字,抬起頭。 手還停留在對方的胸口上,男人的話音帶出細密的震動:“祁航不是在松城開了家西餐廳么?我的一個法國朋友和藍帶有合作,能為他的餐館提供一些供貨。這件事不經(jīng)過我,他不會發(fā)覺,接受起來估計就不像支票那樣困難了。” 道歉這件事,并不單單只是口頭上說一說而已。 鐘淺錫是真的思考過了,準備用實打實的行動去彌補他曾經(jīng)犯下的錯誤。 這超出姚安的預期太多。 以至于她下意識問道:“為什么?” “你知道原因的。”鐘淺錫說。 姚安的呼吸緊了一下。 這絕對JSG不是她先前以為的不甘心——沒人會為了一份被拒絕的不甘心,做到這樣的地步。 “你是為了把你的邦妮找回去,對么?”隔了一會兒,她說。 鐘淺錫不否認這一點。 于是姚安又說:“我承認,我們是有一些地方相像。但我們是不一樣的,我不是邦妮。” 種族、收入、甚至是對世界的看法,都天差地別。 鐘淺錫開口,眼光柔和:“我知道?!?/br> 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非姚安不可? “因為你很珍貴?!?/br> 類似的甜言蜜語,姚安早就已經(jīng)不想再聽。 既然如此,那就聽一聽實話吧——鐘淺錫沒有試圖讓姚安去硬生生地接受這份贊美,而是從一段過去開始講起。 “我之前和你說過,我出生在一個小鎮(zhèn)。那里交通不算便利,只有一條公路穿行?!?/br> “生活實在太乏味,大人們吃過晚飯,就會坐在門廊上乘涼。小孩子們在道邊玩耍,守著貨車駛過,一輛、兩輛、三輛?!?/br> 無數(shù)塵土伴著車輪飛起來,又落下去,組成不斷變化的光影。 “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去猜下一輛路過的貨車的顏色,是藍的還是紅的。”鐘淺錫說,“為此打上一品脫啤酒的賭?!?/br> “但我從來不會參加這樣的游戲?!?/br> 不光是因為打賭會浪費念書的時間,更是因為屬于鐘淺錫的車遲早會來,會帶他去那座西海岸旁、流光溢彩的城市。 單是想到這一點,苦悶的日子就變得不再那么難以忍受了。以至于鐘淺錫曾經(jīng)認為,這是所有飽含野心的年輕靈魂,共同的訴求,姚安也會如此。 可五年前,姚安卻走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洛杉磯。 “于是在和你分開的日子里,我無數(shù)次思考同一個問題:為什么你能放棄那一切?” 這是二十出頭的鐘淺錫,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起初我不能理解。后來我走了一些地方,見了一些人,才漸漸開始明白。” 姚安確實和他有相似之處,可她并不是邦妮,因為她的內里不是空的,有她的堅持。 她比他更有勇氣,無論是直面自己的弱點、嘗試去彌補那些曾經(jīng)的錯誤,還是放棄物質上的誘惑,不再任由自己無止境地坍塌下去。 這些勇氣,是遠比野心和欲望更閃閃發(fā)亮的東西。 所以鐘淺錫欣賞姚安,脫離了單純的rou|欲,脫離了年齡的界限。 這不是帆船俱樂部的一時敷衍,不是話筒前的一場政治演講,或是為了狩獵而說的謊言。 他是真的認為,姚安很珍貴。 一番話講下來,鐘淺錫不再開口,洗手間里只有呼吸起伏。 姚安站在原地,沒有出聲。 咔嚓,咔嚓。 她的耳旁漸漸響起這樣的細微破碎聲,是建在沙地上的城墻生出一條狹長的紋路。 就像鐘淺錫無法否認他對姚安的渴求,姚安也無法否認那些來自鐘淺錫的吸引。 這是一種本能的、生物性的沖動。源于對方遠超同齡人的體貼、豐富的閱歷,和近乎完美的涵養(yǎng)。 在過去的五年里,姚安短暫地交往了一些男生,也有過一些甜蜜的時光。越是如此,她才越清楚的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另外一個鐘淺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