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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老太太在姚安的座位前停下。 姚安吞了一口口水,抬起頭。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緊張過了。也許是因為這一次,全都是靠她自己的緣故。 心臟被人握住,使勁往里捏,艱難地泵血—— 然后她聽到對方說:“你做得不錯。下周起跟著馬爾科,過一下問卷這部分?!?/br> 教授走后,辦公室里爆發(fā)了一陣小小的歡呼。 有人過來拍了拍姚安的肩膀:“太好了!” 姚安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努力藏住笑意,一臉嚴肅地看向屏幕。 “有什么可害羞的?!逼渌丝瓷先ジ吲d了。 熱鬧了好一陣子,再一看表,已經接近九點了。 雨依舊在下。 干渴的大地吸滿了水,誠然飽脹起無窮無盡的生命力,讓樹木抽出新的枝丫,卻也導致交通擁堵,不好打車。 “這么晚了,大家趕緊回家吧,一會兒車該沒了。”越南jiejie叮囑起身旁的人。 姚安沒有立刻接話,而是看向窗外。 一輛奔馳打著雙閃,正停靠在校門口。漆面被雨水洗刷得閃閃發(fā)亮,看來已經等了有些時候。 意大利小哥好奇地湊過來,吹了聲口哨:“這是誰家的邁巴赫,我下午就看見了,現(xiàn)在竟然還沒有開走?!?/br> 興許是夜太深,雨太密,四周一片黑沉沉。 從高處俯瞰時,豪華的車廂成了一只密不透風的鐵盒。與其說是坐進去,不如說是被關住。 姚安雀躍的心情漸漸落了下去。 辦公室的其他人開始收拾東西,經過她座位旁時,順口問了一句:“還不走嗎?” “我把手頭的事情做完再走,就差一點了。”姚安回道。 “別熬夜——那明天見!” “明天見。” 辦公室的電腦屏幕依次暗了下去。 姚安等其他人全部離開,緩了一陣,才起身下樓。 “太太?!彼緳C遠遠看見她出來,早就撐起一把傘,站在車邊,“先生已經到家了。” 這件事姚安比誰都清楚。 一個多小時之前,她和鐘淺錫通過一次電話。她囑咐對方要按時吃飯,對方說好。 啪。 車門被司機帶住,自動落上了鎖。 * 回到家的時候,夜在延續(xù)。 大概是為了透氣,窗戶是開著的。新鮮的風夾著雨點往客廳里卷,沾濕了玻璃前的一小方地面。 客廳很暗,只有一盞小燈。 沙發(fā)上坐著個修長的影子。像是在思考什么,也像是在等待什么。 姚安很輕地咳嗽了一下:“我回來了。” 鐘淺錫放下手機:“工作順利嗎?” “還可以。就是要處理的數(shù)據(jù)太多了,中午電腦卡了一次,我忘記設自動保存,差點被嚇個半死?!?/br> 鐘淺錫一邊聽,一邊把沙發(fā)上的靠墊挪開一點,示意她靠近。 姚安看懂了他的暗示,短暫地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她在屬于她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然后呢?”鐘淺錫問。 他似乎有聊天的心情。 “還好只是卡了三四分鐘,電腦自己就好了。”姚安說,“不然我真的要……” “要什么?”對方說著,環(huán)住她,呼吸曖昧。 姚安一下子不吭聲了。 沙發(fā)布面和床單比起來,略顯粗糙。赤|裸的脖頸摩擦在這樣的布料上,好像在沙地上滑行,拖出一串熱辣辣的火花。 動作在逐漸失控。 他們很久沒有這樣親密過了。 “等等。”姚安側過臉,喘著粗氣,“不是要聊天嗎?我還沒有說完呢。” 鐘淺錫微微笑了,并沒有停:“你說?!?/br> ……這個道貌岸然的混蛋。 姚安心里憋了股氣,臉上發(fā)熱,真的開始講起來了:“我今天才知道,意大利人是不吃夏威夷披薩的?!?/br> 這話太不著邊際了,和眼下的情形八竿子打不著。但馬爾科一天能念叨十遍,已經屬于辦公室的日常。 “他說美國人一點文化沒有,就愛糟蹋美食。搞出水果披薩的人,統(tǒng)統(tǒng)應該被判刑。我本來覺得加點菠蘿,有什么不行的呢。馬爾科就問我火龍果餡的餃子怎么樣,我一想,確實有點惡心。” “還有。昨天午休的時候,越南jiejie給大家發(fā)榴蓮糖。結果隔壁辦公室的人聞到味,以為是煤氣管道泄露了,拎起包就往外跑?!?/br> “組里的印度同學買了五件一模一樣的T恤,從周一到周五輪著穿,他管這叫循環(huán)經濟?!?/br> 姚安開始分享起一些辦公室瑣事,氣息斷斷續(xù)續(xù),卻又很堅持。 她很擅長描述一個場景,或是一些人。這一點,在海釣的時候,鐘淺錫就已經知道了。 煉鋼廠、雪原、鞭炮紙……姚安給他講過很多東西。 交流是遠遠比性更親密的事情。 它能夠帶來更多的刺激,不單純是感官上的,而是心與心的貼近?!兑磺Я阋灰埂防铮瑖蹙褪沁@樣日復一日的聽著故事,陷了進去。 不知不覺間,鐘淺錫停了下來。 他從身后牢牢地抱著姚安。像干枯已久的樹木,渴望新鮮的水源、 他在近乎貪婪地傾聽。 客廳不再像獨處時那樣安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