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怎么可能呢，瑞恩是蘇粒的朋友，也算是我的半個朋友了?！碑?dāng)著對方親人的面，話總歸要委婉一些，“他人很熱情，就是有時候太直接。”

    “比如？”

    “上次他來圖書館找我，硬要把支票塞給我，嚇了我一跳?！闭f到這里，姚安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急忙捂住嘴，“對不起，我不是在告狀?！?/br>
    “我知道你沒有?！闭T導(dǎo)這段對話發(fā)生的鐘淺錫倒是沒表現(xiàn)出什么不滿，只是指了指她的瓷碗，溫聲提醒，“你的湯要涼了。”

    話題被絲滑地扯開，偏離了原本的方向。

    姚安自覺說錯了話，不再問東問西，老老實(shí)實(shí)地開始喝湯。碗底快清空時，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鐘淺錫只是看她，并沒有動餐具。

    “你不餓嗎？”姚安愣了一下。

    鐘淺錫看了一眼表，距離禮拜日過去，還有差不多兩個小時。

    “我不能吃。”他解釋道。

    食欲和性|欲不可饒恕，索多瑪就是因?yàn)檫@樣的罪行，被降下的天火覆滅。

    “可被釣上來的魚已經(jīng)死了。”姚安疑惑，“這難道不是罪嗎？”

    單純也是一種力量。

    鐘淺錫的眼睛里一閃而過些意外，有那么一會兒沒出聲。

    而很多年之后，姚安才意識到，那是認(rèn)識對方以來，她說過的最聰明的話。

    因?yàn)樵谀且豢蹋|摸到了一點(diǎn)真實(shí)的鐘淺錫——那些他所遵循的、抗拒的、自相矛盾又束縛著他的東西。

    只可惜姚安摸到的太少了。

    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不夠當(dāng)時的她理解，也不足以留下痕跡。

    就好像鐘淺錫眼里的意外很快消失，重新微笑起來。

    “你說的沒錯，我一會就開始?！?/br>
    *

    船在一個小時后抵達(dá)碼頭，那碗湯放到最后，也沒有被解決。

    像所有體貼的情人一樣，鐘淺錫在分別前吻了姚安的額頭。很輕，很淺，羽毛似的。

    “晚安?！彼澥康卣f。

    閣樓上的燈亮起，又熄滅。鐘淺錫目睹著這一切發(fā)生，在路邊抽完一支煙，才重新上了車。

    那個晚上，他睡了四小時。

    因?yàn)榧~約和洛杉磯有三小時的時差，證交所交易的準(zhǔn)備要趕在七點(diǎn)半前完成。除開這些，當(dāng)天還有兩場重要會議，從早上九點(diǎn)到下午六點(diǎn)，一刻不停。

    達(dá)拉斯的那場買賣只是開端，他有更大的計(jì)劃要做。

    “我想鐘老先生如果知道這些，可能會不高興的?！蓖硇r候，秘書米勒送來合同，說得很委婉。

    當(dāng)一個美國人JSG都學(xué)會繞著圈子講話，那就充分證明這件事很棘手。

    鐘淺錫指尖敲擊桌面，抬起眼睛：“那就不要讓他知道。你說對么？”

    秘書米勒會意地點(diǎn)頭。離開辦公室之前，想到什么，又再度折返：“對了，瑞恩先生一直在休息室等您結(jié)束會議，已經(jīng)過去差不多一個鐘頭?！?/br>
    鐘淺錫把靜音的手機(jī)翻過來，滿屏幕果然都是來自弟弟的短信。

    他粗略看過一遍，開口：“讓他進(jìn)來吧?！?/br>
    短短一分鐘之后，一頭小卷毛就“呼”地閃現(xiàn)在了辦公室里，語氣委屈極了：“哥！”

    “怎么？”

    “你為什么要停我的信用卡！剛剛想買雙鞋，結(jié)果都刷不出來了！”

    鐘淺錫筆尖沒停，把一份文件簽完，才回答：“因?yàn)槟悴宦犜??！?/br>
    不聽話的孩子是要被訓(xùn)誡的。就像蜜糖之后，總是跟著荊條。

    瑞恩愣了一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憋屈地大嚷：“我只是覺得姚安有意思，逗一逗她，這樣也不行嗎？”

    鐘淺錫把紙張翻到下一頁，慢條斯理地整理合同，沒有回答。

    “求求你了，給我的卡解封吧。我都和杰西卡說好了，要給她買雙鞋的！”

    “哥，你對我最好了，不能讓我沒面子，對吧？”

    “哥?。?！”

    一連串哀求無果，瑞恩急了，眉毛皺起來，威脅道：“你不能這樣對我，我要去找父親！”

    “去吧。”鐘淺錫這次抬起頭，平靜地回道，“替我向他問好?！?/br>
    “真有你的！”瑞恩怒氣沖沖地重又出去，門被“啪”地甩上。

    木門震蕩，帶動陣風(fēng)襲來。很涼、很潤，就像昨晚一樣。

    辦公室重新恢復(fù)安靜。

    鐘淺錫停下筆，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想到了那個比他計(jì)劃中提前了幾個小時的吻。

    原本那個吻是要在分別時，才落下的。

    但姚安說，她想家了。

    而她口中的故鄉(xiāng)，哪怕是數(shù)九寒冬的一串冰糖葫蘆，抑或是燥熱cao場上的一片樹蔭，都在回憶里閃閃發(fā)亮。

    那是一個和路易斯安那滿是塵土和蒼蠅的小鎮(zhèn)、截然不同的地方。

    這讓鐘淺錫短暫地失去了耐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從年輕的身體里，去掠奪那一點(diǎn)愛與希望。

    而失去自制，是比死亡還要糟糕的事情。

    鐘淺錫把鋼筆放下，抬起手，松了松領(lǐng)帶。

    這恐怕不是什么好兆頭，他想。

    第10章

    蘇粒是在一個多禮拜后回到洛杉磯的。

    落地第一件事，是給姚安打了個電話：“寶貝，我們必須見一面。立刻，馬上！”

    這趟意大利之行，她有太多的驚喜值得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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