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我說:“這么說,那些傳聞中的無解之毒,都是騙人的了?” 君先生沉吟道:“倒也不能這么說,有時候發(fā)現(xiàn)一種解藥要比發(fā)現(xiàn)一種毒藥用的時間更久,那些被傳為無解之毒的,只是因為還沒有人發(fā)現(xiàn)解藥……” 我說:“您真是說了個屁?!?/br> 在我看來,沒有發(fā)現(xiàn)就是沒有,不能因為假設它有便認為真的有,眼見才為實。君先生怒不茍同,我兩大吵一架。 直到被師姐帶回雪域山莊,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短短數(shù)月便清掉了我體內余毒,我這才相信,生死符不是無解,而是,解藥的法子只掌握在下藥人的手中。如此說來像是一句廢話,但這卻是生死符的真相。生死符所選用的毒物或許是確定的,但每種毒物的分量與配制順序可千變萬化,這就意味著,生死符不僅僅是一種毒,而是成百上千種毒,這便可以解釋,為何君先生花費一年時間也只能延緩我的毒發(fā)次數(shù)。聽說經(jīng)師姐改造過的生死符,最短可每月發(fā)作一次,一次解藥可解一月的毒力。 規(guī)律地發(fā)作,只有下毒人才能解毒——與其說是害人的毒藥,不如說它是一種控制的手段。 在得知蘇煜可能身中生死符時,我頭一個懷疑的人是師姐,但回想了一番,發(fā)現(xiàn)師姐與蘇家的關系雖然微妙,但卻不是對蘇家有什么想法,仔細說來,她似乎對欣賞蘇家兄弟二人如何自相殘殺比較有想法。這一點上,我比她更有想法,我的想法是,或許到最后自相殘殺的不是兄弟二人,而是父子三人呢?想完覺得自己這想法真是陰暗,若被掌門師父知曉,定要被罰跪宗祠一整夜。 而在蘇家,會對蘇煜下毒的,不是對他的少主之位有想法,就是對他本人有想法,若非陰差陽錯之下,得知索爾可能為蘇煜生了個女兒,我還懷疑不到她的頭上去。真正令我起疑的,是那一晚她刺殺阿瑩。 蘇煜當真不知道這件事嗎? 如此深謀遠慮、行事縝密又狠毒的人,怎么會容許自己養(yǎng)大的一條狗,在眼皮子底下反口噬主呢? 除非,他的脖頸早就懸在了犬齒之間。 我定定望著那陰影里的半邊身影,想著索爾此刻該是什么樣的表情。凝在那身藍衣上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如錦簇的黑色牡丹一團團盛放。 到了此時,她為何能順利生下小安,為何小安能在蘇家茍活長大,又為何蘇煜今日出門罕見地沒有帶上她——全都說得通了。 有一瞬間,我感覺到命運深深的諷刺。傷人者必自傷,害人者必自害,蘇煜煉出來的刀,終是揮向了他自己的方向。 至于索爾手中的生死符又是從何處得來的,生死符出自師姐之手,很難說其中沒有她的手筆,只是不知她究竟做了多少,又是為了什么。 想到師姐,也不知她如今在何處,沒有親眼看到今晚這一幕,真是替她感到可惜。 小白已完全不再掩飾自己的愉悅之情,呵呵笑道:“想來蘇大少對這些訓 誡手下的玩意兒也不陌生吧?”說著,語氣變得意味深長,“ 昨日進城路過城郊一處荒墳地,瞧見那里的曼珠沙華開得極美……” 不等我體會他話中的深意,余光里,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樹影深處旋身而出,黑靴踩過碎葉枯枝,站在小白身前。我張了張嘴,望著這背對我的身影,聽他朝對面低低道:“索爾,放手吧。” 一時間,眼前忽然閃過銀血刀的冷光。 我的腦中前所未有的清明,心底卻止不住地發(fā)涼:“江胡……” 原來今夜這場局,布局的不是兩人,是三人。 怎么就沒有想到呢? 大漠,銀血刀,能找到這些邊塞刀客的人,對蘇煜有著深深仇恨的人——除了江胡,還會有誰呢? 想到這里,心頭又騰地生出一股怒意。 江胡到底知不知道,如果今夜行動失敗,別說索爾,他可能連自己都保不住??伤尤桓疫@樣孤身卷入這一場漩渦,就為了索爾。 當然,大抵還為了他的愧疚、自責、遺憾,和明知無法彌補的過去。 我忽然覺得有一分荒謬,很想要大聲嘲笑他,但心底深處又感覺到一絲沉重的悲戚。 凡人留戀處,正為憂苦所生處。 良久,我重重地嘆口氣。 事到如今,不知江胡是否猜得到,那個給蘇煜下毒的人,正是索爾。他一心想從龍?zhí)痘ue中救出的小meimei,其實根本無需旁人援手,反而是他自顧自的舉動,倒成了索爾的絆腳石。 索爾的目的不難猜想,要么是為了蘇煜,要么是為了蘇家。但不論是為了哪個,顯見她和蘇煜當是有過一段復雜曲折的故事的。遺憾的是,我們一來便站在了故事的結尾,無法窺得它的全貌。而在這個兩人的故事里,又殺千刀的憑空冒出一個江胡,可想索爾此刻該有多糟心。 若我是她,可絕不會對江胡的一廂情愿生出哪怕一絲感動之情。 只聽“錚”一聲響,江胡猛然拔出腰間長劍,劍尖直指蘇煜咽喉,目中的恨意昭然若揭:“世人都道蘇家少主溫文爾雅,風度卓然,卻不知你背后干盡了多少陰損惡毒之事!陽奉陰違,蒙昧世人,你死不足惜!” 蘇煜大抵是無心應付這個莫名出現(xiàn)又將自己一頓臭罵的人,重傷在身又站了良久,他捂著胸口咳一聲,旁邊侍從忙伸出手,卻見他一晃之下又穩(wěn)穩(wěn)站住了,是索爾自身后托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