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知道怎么開口問長輩的名字，所以許望舒一直不知道501大姐的名字，現(xiàn)在總算是知道了。

    不過，大姐似乎只提起過她有個兒子。

    徐琳笑著應(yīng)，“是的呀，就是都忙?！?/br>
    “忙點好，年輕有為，現(xiàn)在的小姑娘都很有本事的，上次你那個女兒，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一準(zhǔn)是個大老板，那個范不多見嘞……”

    護工彎腰從柜子里拿出熱水壺，直起身后，繼續(xù)說道：“我還聽到她和醫(yī)生問能不能給你換心臟的......”

    “哎呀，大姐......”

    徐琳急忙打斷護工的話，生硬地擠眉弄眼，quot;你先去幫我倒水來吧，我好渴了……quot;

    護工很快就明白了徐琳的意思，尷尬地朝著許望舒笑笑，就忙不迭地拿著水壺走了出去。

    療養(yǎng)院的病房里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靠近過道門的病床曬不到太陽，中間的長簾子隔絕了新鮮空氣，這屋子里的沉悶就一股腦地全往兩人身上涌。

    許望舒低著頭扣弄著指甲，徐琳極小聲地咀嚼著橘子，等吃完了，許望舒就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地響動。

    徐琳下了床，圾著脫鞋拉開兩張病床之間的簾子，隔壁病床空著，大概是出去了，徐琳把被子翻了個面，讓太陽直接照到床上。

    “這里頭悶，我們出去走走吧，外面有個小公園，大家都去那里玩?！?/br>
    許望舒知道那個小公園，在療養(yǎng)院的東南角，緊挨著中心醫(yī)院，中間就隔著一道柵欄，聽說這間療養(yǎng)院就是從中心醫(yī)院分隔出來的。

    徐琳走得很慢，許望舒就跟著放慢腳步，一路上遇見幾個熟人，照面打了招呼就各自默契地不多問，分開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都不是什么相熟的人，說過兩句話、打聲招呼就行了，這里的大家都在惦記著怎么活著、怎么死了，不太管旁人的。”

    “我沒什么人可說話聊天的，也沒有人陪著我打羽毛球，有時候上小公園都遇不見幾個會說話的?！?/br>
    來這里的人應(yīng)該不是不愿意說話，大約都是些力不從心的。

    徐琳慢悠悠地小步跨著石板小道，兩側(cè)灌木叢發(fā)著新芽，密匝匝的細(xì)碎的綠葉讓人陡然反應(yīng)過來，春天大約是要來了。

    “好在小白總是來看我的，她每隔幾天就來看看我，我知道她都曉得的?！毙炝赵掝^一轉(zhuǎn)，嘴角笑意擴散開來，“我沒想到的……你們還能惦記著我，我是有福氣的?！?/br>
    “你也知道的吧？”

    許望舒應(yīng)‘嗯’，徐琳就呵呵的笑。

    “哎呀，我就是想著，我們萍水相逢，不要白白叫你們難受一場?！?/br>
    “人總是要死的呀，我活夠了，就要先走的?！?/br>
    徐琳似乎不覺得自己的命難以接受，繞到小公園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有些吃力了，在長凳上坐下來，細(xì)致地捋干凈臉上的碎發(fā)，然后摸摸長凳邊上的塵屑。

    “小白想給我換心臟，她說她有錢，我哪里好接受的，她又不是我女兒?！?/br>
    許望舒坐在她旁邊，徐琳有些粗糙干燥的手來回拂干凈塵屑，然后拍在她的手背上，笑吟吟道：“要是你們是我女兒就好了....”

    “你剛住過來的時候，我看你總是一個人在天臺上發(fā)呆，都不見你笑過，我知道年輕人壓力很大的，好怕你想不開的......”

    那時候正是她剛從明日逃出來的時候，生活迷茫孤獨， 未來未知彷徨，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該怎么生活。

    她只能不住地凝望渺遠(yuǎn)的天空，和飄搖的風(fēng)一同凄然迷惘。

    上樓晾曬衣服的鄰居很多，也時常有人會和她搭話，她只想逃避冗余的社交，應(yīng)付性的點著頭，然后轉(zhuǎn)頭把自己關(guān)進屋子里。

    徐琳感嘆似地回憶著，“還好呢，慢慢你就好起來了，小白來的時候，我想你終于有個朋友了，是要好起來了吧?！?/br>
    微風(fēng)吹散陽光下起舞的浮塵，前面的銀杏的葉子還沒有長出來，樹丫光禿禿的朝天翹著，正抽出黃綠的小嫩芽。

    “我也有錢，換個心臟吧。”許望舒突然開口道。

    徐琳低下頭沉默片刻，然后把頭轉(zhuǎn)到另一邊不讓許望舒看到，背著手抹了下眼睛。

    “不換了不換了?！毙炝諊@著氣，“不是錢的事情，我這顆心臟就是別人的。”

    “我一想到我能活下來是因為那個人死去了，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br>
    “你們不懂的，我害怕?！毙炝占t著眼圈笑，“年紀(jì)大了迷信，我一想到我里面裝著別人的心臟.....我過不好，晚上總是能夢到好多人和我來討心臟....這么活著好累的....”

    “又是排異又是失眠噩夢，到最后還是會被折磨到心衰，換了一顆還有下一顆心臟，我身體受不了的，沒得治了....”

    徐琳搖搖頭，笑著拍拍許望舒的背，“算了算了....”

    世界上換了心臟活得好好的人多的是，許望舒想說，失眠噩夢也可以治好的。

    “不要勸我了，我都想好了?！彼坪蹩闯鰜碓S望舒還想再勸，徐琳放緩語氣，帶著特有的地方話的撒嬌語調(diào)，道：“讓我好走嘛?！?/br>
    許望舒就沉默下來，枝枝椏椏的影子迷離雜亂，徐琳伸出手?jǐn)傞_，掌心里落下來一片燦爛的陽光。

    徐琳又說了些療養(yǎng)院里的趣事，說老年癡呆的老太太拉著同房的jiejie要去上學(xué)，說護工和她八卦著對面來了一個得了病的渣男，說她和同病房的jiejie偷偷溜出去吃對街的網(wǎng)紅燒烤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