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起他們換下來的衣服放進(jìn)盆里，她翻了一下：“肩膀的衣服都被磨破了，你們的肩膀沒事吧？”

    喬青青笑著搖頭，她和丈夫在換衣服的時候順便上過藥了：“沒事的，那里的林子特別大，我看了就挪不開眼，媽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這么貪心，肯定要多砍一點(diǎn)帶回來。”

    “媽，那片林子特別遠(yuǎn)，去的時候走了一個多小時，回來的時候走了快兩個小時，這么遠(yuǎn)的路途肯定不能只簡單帶一點(diǎn)木頭，村長兒子也說了，那地方去一次少一次，可能下一回去的時候林子就沒了，也建議我們在量力而行的前提下多弄一點(diǎn)柴火回來?！?/br>
    “下次我也去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br>
    喬青青沒跟她媽糾結(jié)這個話題，口頭上應(yīng)好，轉(zhuǎn)移話題：“粥挺好喝的，媽，你們吃了嗎？”

    “還沒呢，你們沒回來我們也沒有胃口。”

    喬青青看向邵盛安，他立刻站起來：“那就一起吃吧，我把我爸媽喊進(jìn)來。”

    邵父不肯停下劈柴的任務(wù)，讓邵母進(jìn)帳篷去吃。

    “我干完再吃，去吧去吧！”他不停揮手，避開邵盛安剁砍柴刀的手，“哎呀別煩我，我很快就劈好了?！?/br>
    邵盛安無奈只好作罷。

    邵父劈柴劈得衣服全濕透了，邵母和喬誦芝一起洗衣服，洗掉汗臭味后將衣服掛起來晾，太陽升起不久衣服就徹底干透了，邵母又急匆匆地將衣服收進(jìn)來。

    “我來縫吧?！眴陶b芝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針線

    邵母將曬得干硬的衣服揉軟一點(diǎn)，憂愁道：“這才曬了一個小時衣服就這么干，我都怕衣服會被曬得脆脆的，搓一下就會碎?！?/br>
    聞言喬誦芝笑了，她接過衣服，將衣服反過來開始縫肩膀上的破損：“放心吧，破了我們就補(bǔ)，不能補(bǔ)了就換新的，家里衣服夠穿的?！?/br>
    邵母說出自己的觀察：“親家母，我覺得如果換新衣服了，也得弄一點(diǎn)補(bǔ)丁在上面，我看村子里好多人的衣服都是這樣的，我們不能穿太新的，太扎眼了?！?/br>
    吃驚于單純的邵母竟然會有這種想法，喬誦芝驚訝后就是感慨，為了這個家，每個人都在努力著。于是她認(rèn)真點(diǎn)頭，肯定了邵母的主意：“還是你想得周到，財(cái)不外露，回頭我們跟青青和盛安提一句?！鄙勰妇吐冻龊芨吲d的模樣，“能幫上忙就好！”

    這一趟帶回來的柴夠用很久了，但之后的日子里，每隔兩三天，喬青青總是能看見葉長天帶著另一波村民夜里出門去砍柴。

    “葉村長應(yīng)該是把兒子當(dāng)下一任村長在培養(yǎng)?！鄙凼舱f。

    “葉村長后繼有人?！眴糖嗲嗍栈匾暰€，穿好鞋站起來。

    “我跟你一起去，把箱子給我。”邵盛安跟上。

    一個星期前，喬青青在六子的帶路下，去他家里給他jiejie把脈。

    六子的jiejie懷相不好，身體營養(yǎng)不良，加上胎位不正，臨近產(chǎn)期了整個人起色特別差。喬青青不會接生，只能從補(bǔ)身體角度出發(fā)，給六子的jiejie開了些對孕婦有益的補(bǔ)藥。本來是開中藥的，但熬煮中藥用水太多了，六子jiejie不肯，于是最后喬青青開了中成藥。

    剛才六子飛奔過來，說他jiejie前兩天就開始發(fā)動看，可是兩天過去還是生不出來，希望她能夠過去搭把手。

    兩人很快趕到六子家，剛進(jìn)門就聽見六子的jiejie在聲音嘶啞痛苦大喊。

    “喬姐，我jiejie、你一定幫幫忙救我jiejie！”六子懇求。

    “我會盡力的?！眴糖嗲嘟舆^箱子推門進(jìn)房間。

    六子jiejie胎位不正，好婆這兩天盡畢生功力幫她正胎位，胎位終于正過來了，她卻沒有力氣生了，連叫聲都變得虛弱起來。

    “芳啊，你先憋一口氣，我讓你生的時候你再用力?！焙闷怕犚妱屿o回頭看見喬青青，打量她，“你就是村里新來的醫(yī)生??？阿芳的身體好了很多，多虧了你的藥，不然的話這兩天生產(chǎn)阿芳肯定受不了，我手頭早就沒有藥了，唉！”

    “好婆你好，我叫喬青青，稱不上是醫(yī)生，就是有一點(diǎn)經(jīng)驗(yàn)。”她打開箱子拿出拿出針來，先給葉芳扎幾針。

    “我是真的不會接生，好婆，還是得靠你。”

    好婆驚訝地發(fā)現(xiàn)葉芳的痛苦好像減輕了，神情也放松了一下。她也松了一口氣：“不會接生沒事的，你這一手就很夠用了，我們娘仨一起努力，一定能行的！”

    邵盛安在院子里也很緊張，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妻子這幾年來多么努力，這一次如果青青幫不上忙，她該多失望。

    “邵哥，你坐，你坐啊?！绷影醾€椅子給他坐，他只好坐下來。

    六子蹲在他身邊，他的父母和姐夫都緊張地站在房間外面，沉默之中，他悶聲說：“其實(shí)我很不高興我jiejie這個時候懷孕，可是我爸媽和姐夫都很高興，我知道他們?yōu)槭裁锤吲d，我姐結(jié)婚四年了還沒有孩子……可是我真的高興不起來，其實(shí)我也愛我姐的孩子，我是真的愛我外甥的，可是我……”他說著聲音哽咽起來。

    邵盛安回神，想了想安慰他：“你jiejie會平安生產(chǎn)的，你不要害怕?！?/br>
    六子用手捂著嘴巴：“我真的好害怕，我姐那么瘦，可是肚子那么大，兩天了都沒有生下來，我好害怕……”

    屋里又傳來尖利的慘叫聲，六子發(fā)抖，忍不住抓住邵盛安的手臂，瞪著眼睛看向房間。

    葉芳生產(chǎn)了兩天一夜，中途力竭暈過去幾次次，好婆是什么辦法都用盡了，喬青青來了之后用針灸和藥吊住她的精神，為她補(bǔ)充體力。

    “快了！看到頭了！”

    見狀，喬青青給葉芳含上參片。

    折騰到天亮，葉芳才生下一個男嬰，估摸著有七斤多，也不知道四肢這么瘦的葉芳，在物資匱乏的末世是怎么將孩子養(yǎng)得這么大的。

    “謝謝！謝謝！”葉芳的丈夫跪下對好婆和喬青青磕頭，哭著沖進(jìn)房間里看老婆孩子。

    好婆年紀(jì)大了，此時精神頹靡，六子的母親忙帶她到房里休息。

    “我們也回家吧?！鄙凼步o喬青青擦汗。他見喬青青神情不好，心下一個咯噔，但他見六子一家歡喜的模樣，沒敢問出來。

    “你回家吧，我大概得再留一會兒。”喬青青疲憊地說，她送邵盛安出門，邵盛安在門口忍不住問：“他jiejie……不太好嗎？“

    “如果這兩天能順利——”

    邵盛安倒吸一口涼氣：“那我還是留下來吧。”

    “你回家去吧，別跟著熬，去吧！”

    喬青青堅(jiān)持讓他回去，邵盛安只好回去了，不過半個小時后又回來，帶著家里的飯。

    “媽說怕你做事餓得快，早上就煮了干飯，你吃點(diǎn)吧?！?/br>
    六子家沒有心思做飯，等葉芳生產(chǎn)后才開始做，喬青青背著人吃了點(diǎn)巧克力，此時的確餓得心里發(fā)慌。

    看見喬青青在吃飯，六子心里很過意不去，忙去跟他爸媽說。

    “哎喲這是我的錯，讓恩人來幫忙都吃不上飯！”六子他媽趕緊去翻斗柜，拿出一個牛rou罐頭，“給喬醫(yī)生拿去，葉山發(fā)的rou罐頭很好吃的?！痹诂F(xiàn)在也算得上一份好禮了。

    看著六子跑出去的背影，六子他媽跟丈夫商量：“得給好婆和喬醫(yī)生送兩份好的謝禮啊，我剛才聽芳芳說，她吃了喬醫(yī)生好多的藥，還嘗到了人參的味道，這時候人參不好找啊，為著芳芳生孩子這事我們提前幾個月開始找，愣是沒能換到。”

    六子他爸嘆氣：“你都說人參難得了，重要時候能保命的，人家手里有也不舍得換出來。好婆接生的報酬有定例，現(xiàn)在沒有雞蛋，就給她送十斤米，喬醫(yī)生……他們是從外面來的，聽說只帶了一輛三輪車和幾個背包的物資，也給她送十斤米吧?！?/br>
    六子他媽猶豫：“跟好婆一樣多，可以嗎？”

    “就這么辦吧，如果不是喬醫(yī)生，芳芳早就沒有力氣生了?！?/br>
    “哎好，知道了?！?/br>
    “我去我哥家一趟，你看著點(diǎn)廚房?！?/br>
    知道丈夫是要去借糧食，六子他媽點(diǎn)頭。

    后來，葉家的飯做好了，六子給喬青青盛了滿滿一大碗。

    “我已經(jīng)不餓了，你們吃吧。”

    “喬姐，你吃一點(diǎn)吧，我媽燒的飯可好吃了，還有鍋巴呢！”

    “那我吃一點(diǎn)鍋巴吧，這么一大碗我真的吃不下?！?/br>
    她拿著一塊鍋巴慢慢啃著，斟酌著跟六子說了些他姐的情況。

    “……就怕會大出血，現(xiàn)在大出血的話基本……我已經(jīng)給你姐用藥了，等一下我會再給她扎幾針，你們家人得時刻關(guān)注她的情況。”

    六子緩了很久才吸收喬青青話里的意思，他的眼淚掉下來，哽咽道：“我，我，那我去跟我媽說?！?/br>
    三個小時后，葉芳出現(xiàn)了明顯的血崩癥狀，好婆應(yīng)付不了，她都多少年沒有在家里幫人接生了！就是在三十年前大家都習(xí)慣在家里生孩子時，遇到這種情況她也是讓產(chǎn)婦家人送人去醫(yī)院的！

    喬青青盡全力挽救葉芳，但最后還是沒能止住血。

    葉芳走的時候，六子全家都大聲痛哭，新生兒也在父親的懷里發(fā)出貓兒似的哭聲。

    好婆撐著床站穩(wěn)，眼中帶淚。

    葉村長得到消息趕過來，嘆氣：“盡快給芳芳辦后事吧。”不然的話這種天氣之下，不一會兒尸體就該臭了。

    喬青青和邵盛安回家了，她身上都是血，好在白天路上少有人外出，不然的話一定會嚇到路人。

    回到家后她先換衣服，邵盛安讓她拿水出來洗澡。

    見喬青青看他，他低聲說：“沒事的，你洗澡后暫時別出門，別人不知道你洗澡了?！?/br>
    于是她洗了個澡，邵盛安去給她洗衣服，那桶洗澡水被潑到裝土的大桶里。

    她的心情實(shí)在不好，眼睜睜看著一個人的生命在她面前流逝，葉芳求生的眼神好像還近在眼前。葉芳說不出話來了，只用眼神看喬青青，懇求著青青救她的命。她還有父母弟弟，還有丈夫孩子，她不想走。

    但葉芳還是走了。

    “你盡力了就好，世事無常啊?！眴陶b芝安慰她。

    喬青青抱住她媽，低聲說：“媽，你生我的時候是不是也很痛苦？”

    “傻孩子，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痛？”喬誦芝摸她的頭，溫柔地說，“可是媽很高興你做我的女兒，你爺爺奶奶有些重男輕女，我懷你的時候他們總念叨著你是個男娃，我偏不信，夜里摸肚子，喊媽的乖女兒哦，你就會踢我的肚子，我多期待你的到來啊，生你的時候護(hù)士說恭喜我生了個女兒，我就覺得什么痛都值得了?！?/br>
    喬青青紅了眼睛：“我也很高興mama是我的mama。”

    享受著女兒的撒嬌，喬誦芝眼角堆滿了細(xì)紋，她哄女兒：“所以你不要難過，葉芳她在這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下還將孩子生下來，她很勇敢，孩子健康平安，她走的時候肯定安心?！?/br>
    “不?！眴糖嗲鄵u頭，“那她的父母怎么辦，我和盛安走的時候，六子的爸媽哭得很傷心?！?/br>
    “可是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完美的選擇，青青，那是她的選擇?！?/br>
    葉芳的喪事當(dāng)天就辦完了，她的父母弟弟丈夫送走了她，就葬在附近的山上，聽說他們村的人死去后都會葬在那里。

    辦完喪事，傍晚時六子來送米。喬青青不收，六子著急了：“喬姐你一定要收啊?！?/br>
    她搖頭：“我收木頭吧，你有時間就給我家送一點(diǎn)，不用著急的。這些米你拿回去熬米糊給你外甥吃，現(xiàn)在條件不好，不要虧著孩子。”她頓了頓，“雖然米糊跟奶粉比營養(yǎng)不夠，但也算好東西了?！敝辽俸⒆映缘孟?。

    六子嘴唇動了動，想起家里嗷嗷哭的外甥，眼淚又止不住。

    “走吧，我送你回家去?！鄙凼矓埶募绨?，提起米袋帶他回去。

    很快，邵盛安就回來了，還帶來了新消息。

    “村口又來了好多人，我看了一眼都是車?！?/br>
    邵母驚訝：“都是車？”

    “嗯，人很多，應(yīng)該是一起結(jié)伴來秋葉村避難的?！?/br>
    “那太好了，這里真的很安全還有物資發(fā)，希望花城的人也能到這里來?！眴陶b芝看向喬青青，“你說他們能知道這個地方嗎？”

    喬青青肯定點(diǎn)頭：“一定能的?！?/br>
    同一時間，花城。

    王家欣正跟王家樂抱頭痛哭。失蹤了數(shù)月的王家樂終于找到家人，王家欣激動大哭：“你怎么才回來，奶奶沒了，奶奶沒了?。∷恢毕肽?，你怎么才回來嗚嗚嗚！我也好想你啊哥，我只剩下你一個最親的親人了，哥??！”

    王家樂也抑制不住悲傷，和meimei一起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