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青青哈哈笑，覺得自己的心情都飛揚(yáng)起來。

    袁曉雯和丈夫公婆原先住在新房，在她決定回老家找母親舅舅他們之前，她先去找過袁曉雯。去到那里才知道袁曉雯他們早就撤走避難，根據(jù)鄰居家所說，是去了堂叔家，可惜喬青青并不知道那個親戚的地址。

    這輩子，喬青青在通訊沒斷之前先跟袁曉雯打聽地址，這一次跟邵盛安提前找過去，果然見到了肚子微鼓的袁曉雯。

    “青青！”聽見喬青青在樓下呼喊的聲音，袁曉雯激動地在陽臺上招手，“青青?。∏嗲?！”

    親戚家在十三樓，因地勢不同，這邊已經(jīng)淹到十樓了。

    樓道被淹沒，喬青青他們是從十一樓的陽臺上岸的。

    “你怎么來了，我太驚喜了！”袁曉雯拉著喬青青的手，激動萬分，臉都紅了。

    她的丈夫胡巖海在幫邵盛安搬東西，對邵盛安說：“你們怎么帶來這么多東西，都是雯雯用得上的，太感謝了?！碧厥鈺r候，胡巖海也不講客氣，將這份心意記在心里。

    邵盛安聽喬青青說過上輩子胡巖海給她送過東西，也感謝他們夫妻對自己妻子的照顧。他笑著說：“不用客氣，她們倆是好姐妹嘛，互相照顧是應(yīng)該的?！?/br>
    東西得搬兩趟，喬青青跟袁曉雯先上樓去，先見到袁曉雯的公婆，以及這間房子的主人胡巖海的堂叔與堂弟一家人。眾人互相打招呼，喬青青被招待著坐下來，期間袁曉雯都沒有松開她的手，一直看著她。

    樣子可憐巴巴的，喬青青心軟，柔聲問她：“怎么啦，見到我不是應(yīng)該高興么，哭鼻子做什么。”

    “我太想你，天天被困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每天就蹲在陽臺看水位，看一眼心就塞一分……“袁曉雯嘰嘰喳喳地訴苦。

    喬青青耐心聽著，時不時安慰幾句。

    堂弟妹笑著說：“喬小姐跟我嫂子的感情真好，現(xiàn)在這個時候還遠(yuǎn)遠(yuǎn)過來探望，這份交情真讓人感動?！?/br>
    “我和曉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除了大學(xué)，我們一直在一所學(xué)校。”喬青青也笑了，客氣地說自己帶的物資里有兩套護(hù)膚品，其中有一套是給她的，堂弟妹很高興。

    這間房只有兩房一廳，原先就住著胡巖海堂叔夫妻以及堂弟夫妻和孩子五個人，加上袁曉雯夫妻與公婆后就非常窄了，平時袁曉雯他們一家擠在一間房里，她跟婆婆睡床，公公和丈夫睡地下。

    喬青青在屋里看一圈，提議袁曉雯跟她回去：“我家客廳大一點(diǎn)，可以隔出來一間房間，我家里還有一張上下床?！?/br>
    袁曉雯猶豫了一下拒絕了。

    “你媽和你公婆他們也在家里住，本來就不寬敞了。怎么說這里是我公婆的堂兄弟家，我們兩家交情很好的，擠一擠也行，去你那里擠算怎么一回事?！彼b出樂觀的模樣，“在哪里擠不都是擠?！?/br>
    “你們這里水位低，我怕以后你們還得搬，不如先搬到我那里去。雯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幫助你?！?/br>
    袁曉雯的眼淚都掉下來了：“青青，謝謝你青青，我真高興?！彼ё糖嗲啵煅手奁?，釋放這些日子以來的壓力。

    哭過之后她冷靜了一些，笑著說其他話題。

    “對了，我搬來堂叔家的時候，路過了萌萌家，還跟她打了聲招呼呢，她家情況還好，樓層高，怎么淹也淹不著的?！?/br>
    不想讓袁曉雯cao心，喬青青順著她的話跟她聊了幾句鄭萌。

    “等水退了，我們?nèi)齻€人還一起聚會吃火鍋，你說好不好？”

    “好。”

    最后，袁曉雯還是沒有跟喬青青他們走，喬青青只好讓她遇到困難時讓胡巖海到金源小區(qū)找自己。

    “我知道啦，你給我送的沖鋒舟就在家里呢?！?/br>
    胡巖海堂叔家熱情邀請喬青青他們夫妻留下來吃午飯，喬青青拒絕了，坐在沖鋒舟上抬頭往上看，能看見袁曉雯不舍含淚的眼神。

    “青青，好好照顧自己，再見?！痹瑫增D出笑容，朝喬青青揮手，直到?jīng)_鋒舟駛出老遠(yuǎn)，回頭時喬青青還能看見袁曉雯縮小的身影，久久看著他們遠(yuǎn)走的方向。

    回程路上，喬青青一直在回想那個笑臉。她不知道上輩子袁曉雯最后怎么樣了，孩子有沒有順利生下來，在那無邊的永夜里，袁曉雯和孩子還好嗎？

    “你不要想太多，你看見胡巖海的眼神了么？他很愛曉雯，會保護(hù)好她的?！鄙凼舶参克?。

    喬青青呢喃：“我就只有這幾個放在心上的人……”

    “我知道。”邵盛安停下沖鋒舟，坐到她身邊。

    渾濁水域中，烏云壓頂，高層建筑零散矗立，遠(yuǎn)處有沖鋒舟從兩棟樓之間的縫隙掠過，更遠(yuǎn)處有救援飛機(jī)往樓頂投放物資，成片的鳥群從北邊飛來，叫聲喑啞——

    天地之間，好像只有他們這艘水中靜立的沖鋒舟是安靜的。

    也許，是喬青青的心在這一刻是寧靜的。

    邵盛安對她溫柔地笑：“青青，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安，你的睡眠情況不好，夜間常會驚醒，這些我都知道，可我想一次又一次告訴你，不要怕！不要怕！事在人為，人定勝天，你信我?！?/br>
    “我信你?！眴糖嗲嗾貞?yīng)答。

    邵盛安摸摸她的臉，重新啟動沖鋒舟。

    風(fēng)再一次揚(yáng)起喬青青的發(fā)絲，她迎著風(fēng)，目光落在丈夫的背部。她那來得快且迅猛的不安，在邵盛安的安撫下迅速消退了，她其實(shí)很痛恨自己的懦弱，每一次都說不要再陷于失落的情緒，但下一次還是會復(fù)萌。

    不能再這樣患得患失了，喬青青在心里對自己說。

    你要做家人的靠山、護(hù)盾，而不是一座情緒失控的火山。

    閉了閉眼睛，喬青青握緊了雙手。

    第25章

    回到家時天色剛暗下來, 喬青青先爬上去，繩子盡頭邵父用力將她扯上來, 省了她不少攀爬的力氣。之后是邵盛安, 最后沖鋒舟也被提上來。

    “你們可算是回來了，這都出去一整天了！餓不餓累不累？親家母給你們燒了熱水了，趕緊去洗澡吧?！鄙鄹戈P(guān)心地招呼著。

    喬青青和邵盛安很快洗上熱水澡，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吃飯時喬青青說了些袁曉雯的情況, 喬誦芝嘆氣：“她還懷著孩子呢, 受苦啊。”

    “我們剛才上來的時候, 發(fā)現(xiàn)水位上升好多, 看情況到明天已經(jīng)就會把六樓淹了?！鄙凼厕D(zhuǎn)移話題。

    “是啊是啊，你大哥盯了一天了，是在漲?！鄙勰笓?dān)心極了, 邵父舊事重提：“真不用先搬走嗎？家里才八樓。”

    “暫時不用，這里是這片區(qū)地勢最高的地方, 別處哪怕是十樓，早就被淹了，我們有沖鋒舟, 等到不得不般的時候再走也來得及的?！?/br>
    邵盛飛插話：“這里好繞啊，車, 繞大圓！爬山！”

    他還記得在花城坐公交車的經(jīng)過, 每次來他都在車上激動得大喊大叫，得被他爸狠狠訓(xùn)兩句才用手捂住嘴巴，只瞪大眼睛看著窗外的景色。

    喬誦芝早年跟著丈夫來花城打拼, 對這座城市有著復(fù)雜的感情, 同時也很熟悉她。

    “早三十年前, 這里到處都是山，去哪里都得爬坡，后來才陸續(xù)修路修步梯，起房子。對了，花城以前叫山城呢，二十年前才改的名字?！?/br>
    “花花好聽！”邵盛飛大聲說。

    眾人都被逗笑了，家中縈繞著歡快的氣氛。

    接下來兩天，積水徹底將六樓淹沒，水波最后停在七樓的樓梯口，裹挾在洪水里的破盆撞到墻壁上，水波微漾，701，702緊閉的房門濺上幾滴潮濕。

    在那之后，水位凝滯，不漲也不退，洪澇時代就此開始。

    因水位停止波動，大雨停歇，被困在建筑物中的人們終于開始外出了。許多人家手中都有皮劃艇，畢竟在水位還沒有那么高的時候還得繼續(xù)上班呢，沒有皮劃艇根本出不了門。但皮劃艇這東西，在平時就不是日常用品，產(chǎn)量有限，即使后來加緊趕工，但全國洪澇，投放到內(nèi)陸花城的數(shù)量并不多，還是有很多人買不到的，于是只能用盆或桶等工具。

    來到路上，茫然四顧，到處都是水，整個世界好像被太抬高了十幾米，所有地標(biāo)都消失不見了，能看見的只有高層建筑露出水面的那幾層樓，讓人覺得陌生。

    “通訊還不行啊，我家弄那個收音機(jī)，也是奇了怪了沒有信號啊。”

    “這也太詭異了，竟然連收音機(jī)都不能用，收音機(jī)可是無線……”

    樓道里，居民們聚在一起討論，但大家都是平民百姓，探討不出更復(fù)雜的東西，更著眼于眼前的困境。很快，大家就在商量著出門找燃料。小區(qū)里的天然氣已經(jīng)停止供應(yīng)很久了，總吃冷的東西沒人受得了。

    “我記得前頭農(nóng)貿(mào)市場后面有一家店在賣煤氣罐，現(xiàn)在過去找不知道能不能找到?！?/br>
    “我覺得難了，那里是一樓，早就被淹了?！?/br>
    “就因為是一樓，所以淹得早，我想著可能還存有煤氣罐被淹在店里。”

    陳炳剛看向鄭鐵輝：“你家的沖鋒舟能不能借我一下，如果我找得到煤氣罐就分你一瓶?！?/br>
    王奶奶也立刻看向喬青青：“我家也可以。”

    喬青青點(diǎn)頭：“可以?！?/br>
    鄭鐵輝笑呵呵：“當(dāng)然可以了，都是鄰里鄰居嘛，大家互幫互助?！?/br>
    喬青青他們家沒人出去，只說上次去福潤大超市時買的酒精燃料還沒有用完，暫時不著急。

    “他們下不去，水太深了，沒有裝備不可能潛到一樓的店鋪?！鄙凼舱f，他下水去拿林明勇的寶箱時，可是穿了全套裝備才敢下去的。

    “鄭鐵輝有裝備?！眴糖嗲嗫粗柵_外蕩漾的水波，有些冷淡地笑了，“這一次他不會拿出來，他會先讓其他人感受到潛水裝備的不可或缺，然后再像救世主一樣拿出來?！?/br>
    有意思么？這棟樓就剩下四戶人家，鄭鐵輝卻將這里當(dāng)做戰(zhàn)場，算計人心，“運(yùn)籌帷幄”。也許在這里封閉的環(huán)境里，這確實(shí)很有意思吧。

    在這片末世水域中，有多少個鄭鐵輝呢？

    果然，鄭鐵輝他們一無所獲回來，一個個都因下水而濕了一身，神情沉重。夜里，大家又在走廊里開會，陳炳剛指出：“沒有潛水設(shè)備，沒有人能夠空著手下潛那么深的地方?！?/br>
    “如果不是從事相關(guān)工作，誰沒事往家里搞那種東西。”王奶奶的孫子王家樂吐槽，“要我說別忙活了，就算潛下去了也不定能找到煤氣罐，現(xiàn)在天氣也不冷，吃冷的也還行，現(xiàn)在雨都停了，水位肯定會往下降，今天明天不降，以后肯定降，大家別著急。”

    “怎么能不著急，雖然現(xiàn)在有救援飛機(jī)來送物資，但很明顯物資匱乏，送來的都是壓縮食物，情況不容樂觀，你們看這個水位，正常嗎？不正常！要是不趁著現(xiàn)在沒雨了水位也暫時不動了出去找物資，以后我怕連冷冰冰的礦泉水配壓縮餅干都吃不上?！编嶈F輝說。

    氣氛凝重，燭光下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居安思危，更何況現(xiàn)在的情況也算不上“安”。

    眼見著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喬青青坐在邵盛安身邊，她看見鄭鐵輝跟兒子使了個眼色，鄭梁棟不情不愿地翻了個白眼，咳嗽一聲就要開口。

    她知道鄭梁棟要跟上輩子一樣，說出他偷偷藏了一套潛水設(shè)備在家里了，然后鄭鐵輝就先假意批評兒子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說，父子倆真真假假演了出拙劣的戲，最后鄭鐵輝就開始以這套潛水設(shè)備拿捏樓里的人。

    “我家有潛水裝備，我可以借給你們每家一套?！眴糖嗲嚅_口了。

    燭光搖曳，一片寂靜，隨后是陳炳剛激動的詢問：“真的嗎？你家竟然有，還能每家借一套？”

    “你昨天怎么沒說？”王家樂脫口而出。

    喬青青似乎沒有感覺到尷尬的氣氛：“因為我覺得太主動付出像個冤大頭，現(xiàn)在世道這樣，我不得不為自己家打算。如果你們家有潛水裝備，難道會在鄰居還不需要的時候，主動獻(xiàn)出去，求著鄰居借自己的裝備嗎？昨天你們出去打探過了，知道這東西的重要性，我覺得現(xiàn)在才是最適合的時機(jī)。”

    她這番話太直白太坦然了，自己認(rèn)下私心，倒讓其他人無從指摘了。

    王家樂摸摸頭：“你說得也對，青青，那你借裝備我們，要什么條件嗎？”

    鄭鐵輝說：“都是鄰居，小喬啊，你這樣就太見外了，這一趟我們出去可受大罪了，你早說你有裝備就好了，唉！”

    “鄭叔，那天你們搬家回來時，我好像見到你們行李里面有潛水裝備了，看來你家不用跟我借了吧?！眴糖嗲嘈Σ[瞇的，鄭鐵輝心里直罵娘，他感覺到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對了。

    娘的，先機(jī)被喬青青這妮子搶了，現(xiàn)在再說出他家有裝備又有什么用？

    他昨天是故意讓其他人下水，讓他們親身經(jīng)歷水下的艱難，自己再來施恩。他想得很清楚，他們肯定會懷疑他是故意的，所以潛水裝備這事不能讓他揭開，得讓他兒子來，他再假意批評兒子幾句這事就算過去了。只要他捏著裝備，其他人就算心里嘀咕也不敢說的，那就是他的威勢！

    誰想到喬青青突然蹦出來，還直接承認(rèn)了是專門等鄰居需要幫助了才站出來，不為別的，就為了“別像個冤大頭”。這話合理嗎？也合理啊！結(jié)果就襯得他和兒子商量好的表演那么拙劣可笑！

    鄭鐵輝立刻決定否認(rèn)，裝出疑惑的表情：“我家沒有潛水裝備啊，小喬你應(yīng)該是看錯了吧哈哈。”

    “是么，那應(yīng)該是我看錯了?！眴糖嗲嘈χf，“那現(xiàn)在就來談一談租借裝備的詳情吧，我沒有別的要求，你們拿出一樣黃金制品給我，那套潛水裝備就歸你們了?！?/br>
    “黃金制品？金戒指金項鏈這種東西嗎？”陳炳剛問?！板X不行嗎？我給你裝備原價十倍的價格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