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難得一見笑顏，連著銀白的發(fā)絲都在揮動，他國公府并不在乎門第，要的是兩心相悅，若是書兒于這小寧確有真心，即便是日后做當(dāng)家主母也未嘗不可。

    薛予寧故作羞赧一笑，眉目帶羞。

    誰又能想到當(dāng)初被推拒了婚事的薛大小姐正坐在老夫人跟前呢？

    老夫人笑容愈甚，甚至還讓人將歸遠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來來來，曾祖母喂你?！?/br>
    歸遠聽話地張開了小嘴，含住了老夫人夾來的一塊兒芙蓉糕，在嘗到了糕點的香甜軟糯后，歸遠的一雙靈眸也是彎成了月牙，透出萬千星辰與無邊水光。

    “當(dāng)初你們?yōu)楹谓o歸遠取此名啊？”

    謝硯書哪知其中深意，薛予寧正想答話，謝硯書卻朗然道：“‘荷笠?guī)标枺嗌姜殮w遠。’取得是如若他日后能居軒冕【1】，亦能持山林之氣?！?/br>
    謝硯書眸色真誠，抬手喂了歸遠一口熱湯，動作極致溫柔小心。

    薛予寧有一瞬的愣神，瞧著謝硯書對歸遠這般上心，莫不是真把歸遠當(dāng)作了他的孩子？

    薛予寧心中一直藏著這個疑問，一直到老夫人將歸遠帶走，說是謝硯書臨近去往西北大營的日子，欲讓她和謝硯書二人再多相處些時日時，她實在是忍不住后，這才開口問到。

    “謝硯書，你不會真把歸遠當(dāng)成你的孩子了吧？”薛予寧跟在謝硯書的身后，飛雪揚揚灑灑地飄落在了她的發(fā)間，像是一朵盛開的白玉蘭般潔白無暇。

    走在前方的謝硯書止住了腳步，轉(zhuǎn)身看向薛予寧。

    少女一襲素色衣裳同這白雪相融，在雪光投射的華影之下，她好似是畫中靈女落入凡間，白色的衣裙隨風(fēng)浮動，如一道浮光掠影般輕靈，曲線曼妙，眸若秋水，丹唇翳皓齒，秀色若珪璋。

    謝硯書望著這抹人間絕色，他忽覺有春雨落在了干涸已久的心田之中。

    “你想多了?！敝x硯書只丟下了這句話，便轉(zhuǎn)身想要抬步往前走。

    他想盡快逃離這一刻，只因他此刻的心緒繁亂至極，尤其是在望見薛予寧那雙翦水秋眸時。

    可下一秒他的衣袖卻被人輕輕帶起。

    瓊芳落枝頭，也落在了二人的肩頭，遠遠望去，仿佛二人都成了白頭的模樣。

    女子素白的衣裙同一抹玄色相互交纏，似那宣紙上滴落的水墨，暈開了一幅山水墨畫。

    “謝硯書，你當(dāng)真要去西北？你真的想好了？此去一別，恐有性命之憂。”

    今日這頓飯老夫人雖面上笑得開心，可薛予寧仍是瞧出了她笑意背后的心酸，定國公府只有謝硯書這一子，而西北之?dāng)衬耸敲靼渤膹姅常R上之族，剽悍善戰(zhàn)，謝硯書難保不會有危險。

    風(fēng)聲泠泠，暮雪紛紛，謝硯書正立在一臘梅樹下，淡黃色的花瓣被雪風(fēng)打落，掉在了謝硯書的手掌心中，雪粒子轉(zhuǎn)瞬便化為清水，而臘梅仍安然躺在他的手掌心中。

    少年踏著緩步，慢慢走向面前的少女，他輕柔地將花瓣放在了薛予寧的發(fā)間，疏朗的眉目帶著無邊的笑意。

    “怎么，你在擔(dān)心我？”

    “我才沒有！我巴不得你出了什么事兒才好呢。”

    薛予寧一個揮手便將臘梅花瓣取了下來。

    “這便是了，你既巴不得我出事，還這么在意做什么？”

    薛予寧一時被問住，謝硯書瞧著薛予寧呆愣的神色，他忽覺心中一陣舒暢。

    謝硯書抬步向前走去，卻再次被薛予寧叫住。

    少女立于謝硯書方才所在的臘梅樹下，眸色復(fù)雜，她沉吟了許久，才極為艱難地開口。

    “謝硯書，若你能安然無恙地從西北歸來，且我兄長能平冤昭雪，我就......”

    謝硯書波瀾不驚的眸子里漾起一陣水波：“你就怎樣？”

    “我就代你向我兄長告知你的心意?！?/br>
    謝硯書：......

    謝硯書俊眉輕皺，分明在大事兒上都能一眼看透的薛予寧，怎的就這般愚鈍？

    “我的心意，你當(dāng)真知道我的心意？”

    暮色下垂，謝硯書丟下了這句話，便融入了無盡的長夜中。

    只有薛予寧一人停滯在原地：“你的心意不就是想天天黏著我兄長嗎？”

    *

    昭陽殿

    天階夜色如水，美輪美奐的宮殿內(nèi)雅香四溢，臨窗的太師椅上躺著一位美人，背靠石青金錢蟒引枕，玉腿上蓋著一件兒羊絨白毯。在其面前設(shè)有一張紅漆小幾，上邊兒擺有一只汝窯美人觚，里邊兒插著新鮮的紅梅。

    倏然一陣慌忙的腳步聲自殿門外傳入，甚至夾雜著女子的低聲啜泣。

    “殿下，這便是被國公府趕出來的那賤婢。”

    躺在太師椅中的美人慵懶地睜開了雙眼，她斜睨了一眼地上跪坐著的女子。

    女子衣裙破爛，傷痕遍身，本該是清麗的一張小臉此刻盡是恐怖的刀疤，由她身上帶來的熱血在鋪了軟墊的殿內(nèi)大地流竄開來。

    蕭長歌厭惡地皺了皺眉：“怎么不好生清洗一番就帶進來了？”

    立在彩云身邊的宮娥連忙伏地跪呼：“是奴婢疏忽了，望公主恕罪?！?/br>
    “罷了?！笔掗L歌不耐地擺擺手，示意身后替其捏肩的宮娥先退下。

    “你就是彩云？”蕭長歌輕啟丹唇，連個眼神都不想甩給彩云。

    彩云也不知為何自己會在莊子上被人抓來此處，且還是當(dāng)朝公主的寢殿，她顫著雙手，壓住了疼痛開口：“奴婢正是彩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