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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他愛如潮在線閱讀 - 他愛如潮 第29節(jié)

他愛如潮 第29節(jié)

    那是2017年,她正處于絕對的巔峰期。那一年她在赫爾辛基世錦賽上得到一枚銅牌,刷新了本世紀中國女單在國際上的最優(yōu)成績。

    但那也是她最孤獨的一年。

    世錦賽后她在海南的訓練基地閉關(guān)集訓,當時老吳還沒有上來國家隊,隊友都忙于各種活動以及采訪,梁芝在北城上大學,而孟廷一如既往地應(yīng)付著兩份工作。

    于是到四月底,她獨自一人度過了二十歲生日。

    來自粉絲的禮物被寄到北城訓練基地堆成了山,梁芝替她拆包裹都拆出了腱鞘炎,但那些禮物她一件都沒有真正收到。

    遠在海南的她當時真正收到的只有一封信,這也是為什么她對這件事的印象如此深刻。

    確切來說那并不是一封信,因為信封里裝的是一張書頁,上面印著一首晦澀的外文詩,是她已經(jīng)能一眼就認出來的博爾赫斯,雖然仍舊讀不懂。

    那是一封匿名信,但是在撕開信封的時候她的心顫了,因為在她的世界中有且僅有一個人會做這樣的事——在有網(wǎng)絡(luò)的年代慢悠悠地寄一封信;給一個搞體育的人看博爾赫斯。

    其實在那之前她已經(jīng)用盡手段讓自己暫時忘記了那個叫林塵的少年,但那封信讓一切卷土重來,又讓她重燃希望。

    畢竟當年分開得那么不明不白,而且他們也都長大了。當時她在想,是不是可以至少把欠的那聲“再見”補上。

    她猶豫了很久,最終忍不住從黑名單里翻出了那個熟悉的號碼打過去。

    然而她聽到的是關(guān)機提示音。

    她沒有立刻放棄,又破天荒地親自發(fā)了條微博,配圖是那張書頁的模糊照片。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條微博是發(fā)給誰看的。

    不過那個人或許并沒看到,因為她始終沒有收到來自他的任何回應(yīng),沒有留言,沒有私信。等了很久還是沒有。

    后來她想到這也許只是巧合,說不定她有一個文藝又長情的陌生粉絲,恰好也喜歡博爾赫斯,僅此而已。

    最后她放棄了,將那封信交給梁芝,委托她幫忙扔了。

    還記得那時的她曾默默告誡自己說,這是最后一次自作多情,真的最后一次。再有下次,她不會原諒自己。

    可現(xiàn)在呢。

    回到北城的夜風里,顧慎如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她還是沒能從陸別塵家里找到那本藍色封面的詩集,也還是不能確定四年前的那封信是不是他寄出的。

    但諷刺的是,她在他家里客廳茶幾最顯眼的地方又一次看到了那一摞印花信封。

    之前在他的車里已經(jīng)見過一次了,粉粉紫紫的信件被妥善地收納在防水的密實袋里,和一些難懂的英文書放在一起,很顯然它們的主人絲毫也不介意它們的幼稚,還對它們極為珍重。

    顧慎如心里泛酸。

    人的品味是會倒退的吧。有的人十幾歲的時候可以裝模作樣地讀博爾赫斯,等到二十幾歲反倒像小學生一樣搜集情書了。

    這些是情書吧,肯定是。之前她住院的時候就聽那里的護士jiejie說過,她們的小陸醫(yī)生常常能收到情書小卡片之類的東西,因為他不愛用微信也不玩其他社交軟件,很多想認識他的人要不到電話就只能給他寫信。

    真的有很多人喜歡他呢。

    顧慎如一把抓起那包信件,一時沖動地扯開了防水袋。她要看一看。

    然而下一秒回過神來,她又連忙將那些信封好放回去。

    顧慎如,瘋了吧你。

    她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里擰成亂七八糟的一團

    她很清楚,那些信封里面就算是誰的□□也跟她沒一點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讀什么書、收誰的信都跟她沒有關(guān)系。今晚要不是她喝醉了自己要來,他應(yīng)該也不會把她帶到這個地方來。而即便是她來了,他也很快就扯了個借口避嫌似地躲出去。

    是借口吧,一定是。

    是怕誰誤會么,那些小情書的女主人?還是梁芝提過的他那個傳聞中的未婚妻?雖然他沒有親口承認過。但是他又憑什么要跟她說起這么私人的事情?他們現(xiàn)在唯一的聯(lián)系不過就是醫(yī)生和病人之間的關(guān)系,不是么。

    退一步,就算她想錯了,就算他是出于什么特別的原因這么關(guān)照她,他們之間又能怎么樣呢?

    她還能再因為他陷入美夢又陷入噩夢,最后又一次陷入漫長等待么?

    她還能再經(jīng)受一次他的說走就走么?

    不能,她怕得要死。

    真是瘋了。顧慎如忽然覺得打自己耳光都不解氣。

    隨著一股遲來的窘迫和慌亂從心底升起,她的頭腦也終于清醒過來,完全擺脫了醉酒的遲鈍。

    她深深感覺到不能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于是飛快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逃跑似地奪門而出。

    茶幾上的投影儀的遙控板被她不小心刮到地上還踩了一腳,但她沒注意到到,門口鞋柜上有一籃藥被她稀里嘩啦地碰倒了,她也沒管。

    連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都讓她有驚心動魄的感覺,好像她是個小偷。

    八年前她被林韶淇慫恿著偷走了他的一本書,但那時候心里一片磊落,而這次空手而歸,卻真的像行竊。

    這一刻她甚至有點討厭自己。

    .

    顧慎如奪路而逃,連再回頭看一眼的臉都沒有。

    所以,她也難以發(fā)現(xiàn)身后公寓里忽然閃爍起的熒光。

    空蕩蕩的漆黑公寓里,有些接觸不良的投影儀遙控器在掉落地上被人踩一腳后,忽然遲緩地亮了一亮。

    暗處的空白幕布上出現(xiàn)少女在冰上徜徉的身影,一段一段剪輯在一起。

    如果顧慎如回頭看到,立刻就會認出她自己來。可惜她沒有回頭。

    那是今年的她、去年的她,少女時期的她和幼年期小小的她,是她曾被鏡頭記錄下來的每一個跳躍、每一段滑行和每一次摔倒,每一次登臺領(lǐng)獎或敗興而歸,每一臺采訪,以及零星的被拍到的每一小截日常片段。

    沒有音樂,沒有人聲,只有她,她的臉,她的笑或不笑,她的振奮或沮喪。

    這段視頻在無人的公寓里安靜地播放。孤獨的藍色熒光掃過空闊的客廳,循環(huán)往復(fù)好像一個又一個的輪回。

    它是播放列表里的唯一項。

    但是顧慎如不知道,也想不到。

    第30章

    在回家的路上, 顧慎如從包里翻出嗡嗡震動的手機,接到了孟廷的第三十二通電話。

    事實證明梁芝那個女人在喝了酒之后極其不靠譜。在孟廷打不通顧慎如的電話,轉(zhuǎn)而打她詢問的時候, 她一不小心就把該說不該說的全交代了。

    在顧慎如終于接到電話的時候,孟廷什么多的也沒說,只冷淡地問了句:“在哪兒?”

    僅僅兩個半字, 像盆冰水從顧慎如頭上澆下來, 把她已經(jīng)清醒的大腦澆得更清醒了, 直接到了過敏的地步。

    “就、就快到家了, mama,你怎么還沒睡……”看一眼時間是夜里兩點半, 顧慎如的后背直冒冷汗。

    “你回來再說。”孟廷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到家時, 她看到孟廷站在單元門口等她, 見到她也不說話, 轉(zhuǎn)身上樓。

    她又像闖了大禍的小孩子, 跟在后面一步一步沉重地爬上樓梯, 躊躇著該怎樣開口解釋。而孟廷回家后也始終一言不發(fā), 只是坐在沙發(fā)上沉沉地看著她。她也不需要說話,她的話都帶在眼神里。

    顧慎如站在墻邊低著頭,只敢偷偷地看她。

    孟廷顯然是剛下夜班沒多久,臉上倦容明顯。因為消瘦,她的眼眶凹陷, 目光就更顯得嚴厲。她原本身體狀況就不算好,這一兩年來因為年紀大了又更嚴重,前段時間去檢查, 醫(yī)生建議住院調(diào)理, 但是她因為工作忙給拒絕了。

    現(xiàn)在的她往燈下一坐, 人就是一副枯瘦的樣子,只剩一雙刀一樣的眼睛把顧慎如從外削到里。

    顧慎如被看得頭都抬不起來,手背在身后使勁摳指頭。她知道孟廷最生氣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卻讓她從心底里發(fā)虛。她一邊害怕又一邊擔心母親的身體,煎熬得要命。

    她真的最怕看到孟廷這樣,所以此時此刻心里既委屈又自責。

    “mama……”猶豫了半天,她終于試探著開口,想跟孟廷解釋她不是故意在外面喝酒,更不是故意玩到這么晚才回來。她想說她知道明天還要訓練,也知道現(xiàn)在沖擊冬奧的關(guān)鍵時期,應(yīng)該專注,應(yīng)該用盡全力。這些她都知道。

    “跟誰在一起?”然而孟廷打斷她,生硬地問了一句。

    顧慎如喉嚨一下堵住。

    “顧慎如,我在問你,今晚跟誰在一起。”孟廷忽然將刀一樣目光挪開了,滿面疲累地偏著頭倚靠在沙發(fā)上,語氣中帶出一種灰敗之感。

    顧慎如笨手笨腳地倒了一杯熱水,一邊用兩只掐得全是指甲印的手給孟廷遞過去,一邊含糊其辭:“今晚不是那個慶功宴,然后芝芝他們……”

    孟廷眼皮一掀,鋒利的眼神毫不留情切斷的她還沒編圓的謊話。

    顧慎如后背一緊,吸了口氣。“mama,你先別生氣,對身體不好。先休息吧,好么?”

    “顧慎如,你如果真的擔心mama,”孟廷低下頭,一手遮住眼睛,好像突然之間整個人就虛弱得連話都沒辦法一次說完?!澳憔驼f實話。”她換了口氣,接著說。

    “是,是陸醫(yī)生?!鳖櫳魅缒X子拼命轉(zhuǎn),想把事情給合理化,“但也只是湊巧,他,他是來通知我復(fù)查,然后剛好葉教授……”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他就是林塵?”孟廷輕飄飄的一眼看過來,又一次打斷她。

    顧慎如一下僵住不會說話了。原來母親已經(jīng)什么都知道了。

    其實她應(yīng)該想到的,畢竟早在八年前,她和林塵那點小故事就同樣沒能瞞過孟廷。那也是孟廷將她提前送去加拿大的原因之一。

    她束手呆呆地站著,潛意識里等著孟廷徹底發(fā)怒,或許干脆把手里杯子砸倒她身上來。

    但孟廷沒有發(fā)火,甚至沒再逼問什么,只輕輕一拍身邊的沙發(fā),對她說:“你過來坐下?!?/br>
    顧慎如坐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你不要這么害怕。這次我不是在怪你。”孟廷看著她。

    “雖然我不贊同你在役期間分心談戀愛,可也不會像你小時候那樣強硬地阻止你。畢竟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十六歲了,mama也會老的,不可能一直管著你?!?/br>
    顧慎如聽著一愣,鼻子突然微微酸了一下。

    “但是,”然而孟廷的聲音突然重新沉下去。“只有那個男孩子,我是堅決不會同意的。你應(yīng)該清楚為什么?!彼踔吝B他的名字都不愿意提?!耙挥鲆娝?,你就變得不正常!當時你是那個樣子,現(xiàn)在這么大了還……”

    最終,孟廷沒有把話說完。很顯然,作為母親她也在努力控制情緒,也不想吵架。

    顧慎如松一口氣,再三保證一切都真的只是湊巧。為了讓孟廷放心,甚至還交代了從梁芝那聽來的對方已訂婚的小道消息。

    “好了,我們不要再說這個。”孟廷的神態(tài)語氣終于恢復(fù)正常,“只要你清楚誰才是真正關(guān)心你的人就行?!闭f著推一下顧慎如的肩膀,“也晚了,趕緊休息吧,不要耽誤明天的訓練?!?/br>
    顧慎如也不敢再多說,像小孩一樣聽話地回房了。

    “這件事,都是mama的錯?!泵贤⒃谒砗笳f了這樣一句。

    顧慎如一聽到,眼眶猛地又脹起來。

    客廳里,孟廷目送女兒的背影走進房間,心里久久盤旋著一陣后怕。

    她剛才的話是認真的,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的錯。在她看來,如果當年她堅持換掉顧慎如的英語口語陪練,甚至如果一個來月前她不要圖方便地送女兒去家門口的醫(yī)院,就什么事都不會有。

    在她眼里,小時候的顧慎如是這個世界上最乖的孩子,什么都聽她的。但自從那個男孩子出現(xiàn),她的乖女兒就開始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