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進(jìn)眼了?！敝苜廪o半瞇著眼，眼淚流不停，睫毛跟著一顫一顫，又狼狽又可憐。

    陳臨戈教育的話都到嘴邊了，又咽了回去，拉著她進(jìn)了一旁的衛(wèi)生間，墻上掛著兩條毛巾，一紅一藍(lán)。

    他問也沒問，直接拿了藍(lán)色那條，打濕了覆在她眼睛上擦拭。

    稍顯密閉的空間里，周兮辭透過沒完全閉緊的眼睛看向陳臨戈，他和過去相比，真的變了好多。

    斷了聯(lián)系的那幾年，她曾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當(dāng)初他們沒有被領(lǐng)養(yǎng)，一直生活在孤兒院，是不是就不會走到當(dāng)初那個地步。

    他還是他，她也還是她。

    不是陳臨戈和周兮辭，沒有分別，也沒有對與錯。

    ……

    “陳臨戈。”周兮辭抓著洗手池的邊緣，喉嚨突然發(fā)澀，“你……”

    “什么？”陳臨戈停下動作，垂眸看過去。

    “你高考分?jǐn)?shù)應(yīng)該下來了吧？”周兮辭松開手，用略顯輕松地語氣問道：“你志愿是不是都填好了？”

    陳臨戈靜靜看了她一會，抬手將毛巾掛回墻上，“是，填好了?！?/br>
    周兮辭心里一緊，“你填了哪里？”

    “b市?！标惻R戈擰開水龍頭洗手。

    “你怎么沒留在滬市，這樣不是離家近一點嗎？”周兮辭說不上是松了口氣還是更難過，“不過b市也不遠(yuǎn)，現(xiàn)在交通什么都挺方便的?！?/br>
    “周兮辭?！标惻R戈突然正聲：“我沒打算回來?！?/br>
    周兮辭一愣。

    他看著她，“不管是溪城還是滬市，我以后都不會再回來了?！?/br>
    “所以，所以……”周兮辭輕吸了口氣：“你這次回來，是來跟我，我們告別的嗎？”

    “算是吧?！标惻R戈整個人倚靠著水池邊，“不過要是真想見面也不是難事，你也說了，現(xiàn)在交通很方便，去哪里都很快?！?/br>
    他輕笑，帶著幾分自嘲：“但是我想，你應(yīng)該不會來找我的?！?/br>
    周兮辭想說不是，可怎么也說不出來，只能垂著眼逃避道：“我先去準(zhǔn)備午飯了?！?/br>
    擦肩而過的瞬間，她隱約聽見陳臨戈好像嘆了聲氣，心里驀地一酸，抬手抹了下眼角，手上的辣椒汁沒洗，刺得眼淚又掉了下來。

    簡凡在廚房瞧見周兮辭紅彤彤的眼，“咋了，你們在這里面半天都沒洗干凈嗎？”

    周兮辭擰開水龍頭，“洗了，但忘了洗手?！?/br>
    “服了。”簡凡嘆氣：“算了算了，想吃一頓你做的飯比登天還難，我來吧，做什么？土豆紅燒雞腿嗎？”

    “嗯，雞腿早上都處理好了?！?/br>
    “得嘞?！?/br>
    陳臨戈中午沒留下來吃飯，菜快出鍋的時候，他接了個電話，沒聊兩句就掛了，跟周兮辭說了句：“有點事，我先走了?！?/br>
    周兮辭沒挽留，拿了把傘給他。

    陳臨戈接過傘，見簡凡拿著鍋鏟探出頭，點頭和她示意了下，算是打了招呼。

    雨已經(jīng)停了，空氣里藏著涼意。

    陳臨戈走到小區(qū)門口，蒲靳又打了個電話過來，“看到你了，馬路對面往右看?！?/br>
    他抬頭往右看，路邊只有一位賣西瓜的大叔。

    “不對，是我的右邊，那是你的左邊?！逼呀鶔炝穗娫挘惻R戈揮了揮手：“這兒?！?/br>
    蒲陳兩家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陳臨戈初中就認(rèn)識了蒲靳，高中兩人去了同所學(xué)校，實打?qū)嵁?dāng)了三年同桌兼室友。

    關(guān)系不是一般的鐵。

    “你怎么來了？”陳臨戈接過他扔來的水，擰開喝了一口。

    “來給你匯報軍情啊。”蒲靳蹲在路邊：“你媽今天來我家了，說你爸吵著要跟她離婚呢?！?/br>
    “讓你爸媽勸著點?！标惻R戈嘆氣，陳建業(yè)和蔣玉雯離婚并不是他離開的初衷，他也不想看到這事發(fā)生。

    “勸著呢，不過你放心，我看陳叔也就是在氣頭上，這么多年感情怎么可能說散就散?！逼呀鹕泶钪惻R戈的肩：“見著了嗎？”

    “什么？”

    “你那小青梅啊?！逼呀绺C砸了一拳：“跟我還裝什么，小心我把你的小秘密抖給陳叔聽?！?/br>
    陳臨戈要回來的事，除了蔣玉雯，剩下一個知道就是蒲靳，他不僅知道，還發(fā)散思維猜了一些別的事，至于真假，陳臨戈懶得解釋，也就隨他這么想去了。

    陳臨戈沒藏著掖著，點頭說：“見了?！?/br>
    “能帶我見見嗎？”蒲靳好奇周兮辭不是一天兩天了。

    陳臨戈斜了他一眼，蒲靳舉手投降：“得，不見不見。”

    “走吧?！标惻R戈率先往前走。

    蒲靳跟上去，“去哪兒？”

    “吃飯，你不餓嗎？”陳臨戈領(lǐng)著蒲靳循著他記憶里的路線七拐八繞，最后兩人停在一間公共廁所前。

    蒲靳捏著鼻子，就差沒跳起來了，“在這兒吃？”

    “哎，不是?！标惻R戈撓了下額角，笑得有些無奈：“我記得這里過去是家羊蝎子店，可能搬走了。算了，打車去附近商場吃吧?！?/br>
    “你過去，你都多久沒回來了啊，滬市半年一變樣，這地方不說半年，一年變一下也沒稀奇的?！逼呀f完，意識到什么，“其實……你有沒有想過，這么多年過去，你那個小青梅……我也不是說什么打擊你的話，就是人總會長大總會變的不是，你這么為了她，萬一她根本不需要，值得嗎？”

    “沒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标惻R戈徑直往前走，帶著蒲靳走出巷道，雨后初晴，陽光明晃晃落下來。

    他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旁，抬頭望向遠(yuǎn)方，“她是我撿回來的，我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br>
    作者有話說：

    歲見：tvt

    還是20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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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他們只是陳臨戈和周兮辭

    陳臨戈在兩歲之前還不是孤兒。

    他的母親葛慧是未婚先孕被學(xué)校開除、被父母趕出家門，一路流浪到的溪城，后來被紅杏孤兒院的院長奶奶收留，一直留在孤兒院幫忙打雜。

    陳臨戈出生之后，葛慧才被正式聘用為紅杏的職工，每月領(lǐng)著不多的月薪，也不算很難的養(yǎng)著兒子，但可能是在孕期積郁成疾，加上生陳臨戈時落下了病根，她沒能捱過來溪城的第三個冬天。

    葛慧去世之后，年紀(jì)尚小的陳臨戈便一直住在紅杏，但他性格孤僻，和院里的小孩不怎么玩得到一起，經(jīng)常都是等到大家去吃飯了，他才一個人爬到滑滑梯上，順著滑軌慢慢往下滑。

    可無論他滑多少次，底下都不會再有人笑意盈盈地伸手接住他，可能是意識到這一點，后來陳臨戈再也沒玩過滑滑梯。

    他沒什么玩伴，又不愛說話，整日和院里看門的大黃狗作伴，院長奶奶曾經(jīng)嘗試過幫陳臨戈融入集體，但結(jié)果都不盡如人意。

    撿到周兮辭的那天，溪城已然入冬，春節(jié)將至。

    陳臨戈一早跑出來尿尿，大黃湊過來，他一邊尿一邊躲著大黃，生怕尿到他頭上去。

    當(dāng)年的紅杏還是一排紅磚房，圍墻砌得兩米高，院門落著一把大鎖，陳臨戈尿完急匆匆往回跑，霧氣朦朧中隱約瞧見一道人影在門口閃過。

    他想到同屋大哥哥說過的鬼故事，嚇得一哆嗦，大黃跟著朝門口叫了兩聲：“汪！汪！”

    陳臨戈怕得緊，趕忙拽著大黃的項圈往屋里跑，但大黃仿佛察覺到什么，哼哧哼哧跑到門口。

    “大黃……”他出來只穿了秋衣秋褲，這會縮著脖子躲在廊檐下。

    大黃跑到院門口，又跑回來對著陳臨戈叫，一邊叫還一邊咬著他褲腳，陳臨戈被它這么一弄，差點摔倒。

    狗不通人語但通人性，見陳臨戈不動，它又急匆匆跑到院門口，扒了扒門，又轉(zhuǎn)頭對著他叫。

    陳臨戈意識到什么，邁著小腿跑了過去。

    院門外離得不遠(yuǎn)的地方放著一個竹籃子，里面墊著藍(lán)色的碎花小被，陳臨戈看見里面躺著一個小孩。

    他試圖伸手去夠，但總是差一點，秋衣上蹭得全是污漬。

    “大黃！你看著她！我去叫奶奶！”陳臨戈從地上爬起來，急匆匆往回跑：“奶奶！奶奶！”

    周新萍聽到動靜，去后院跑出來：“咋了！唉喲我的祖宗，你怎么一大早就搞這一身泥?。?！”

    “小孩！”陳臨戈拽著周新萍的衣角：“門口有小孩！”

    這在孤兒院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周新萍擦著手快步往外走，院子里，大黃還蹲守在一旁。

    周新萍一看竹籃和棉布包就什么都明白了，忙開了門，先是探了探鼻息，才把籃子提了起來。

    陳臨戈和大黃屁顛屁顛跟在后面。

    周新萍把孩子抱進(jìn)宿舍，院里其他大人也圍了過來，陳臨戈被擠到一旁，從人群縫隙里看見周新萍從布包里拿起一張字條，周圍有人念起字條上的內(nèi)容：“她叫小詞，出生于1997年3月16日，她很乖也很聽話，但我們真的養(yǎng)不起了，求求你們收留她吧，也請不要告訴她有這樣自私的父母，就當(dāng)我們死了，謝謝，真的謝謝?！?/br>
    那個年代，溪城人口流動復(fù)雜，攝像探頭也并未普及，報了警也沒找到遺棄小孩的人。

    周兮辭就這么留在了紅杏，隨了周新萍的姓，叫周詞。

    她的到來對于陳臨戈來說，就像是一場饋贈，他不再每天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玩。

    他從不叫小詞，總是meimeimeimei掛在嘴邊，吃飯要在一起，睡覺也要在一起。

    周兮辭膽小愛哭，常常哭起來周新萍也沒轍，只有陳臨戈扮鬼臉哄她，趴在地上扮大黃逗她開心。

    她坐滑梯，他就帶著大黃坐在底下接著她，就像以前葛慧接住他一樣。

    周兮辭一直不會說話，周新萍帶著她去醫(yī)院檢查過，沒查出什么毛病，差一點就要去剪舌筋了。

    有一天，陳臨戈不知怎的，午休的時候肚子疼，人也犯惡心，吐了一地的臟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