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表妹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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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杭:喪夫?? 書月:是的,喪夫。 第10章 寒風如刀割,晏杭不是怕冷的人,從軍那些年什么樣的寒風他沒吹過? 莫要說寒風吹在皮膚上,便是翻出rou來的紅色傷口被風吹的疼他都經(jīng)歷過,只是許多事隨著時間的變遷似乎都記不清楚了,他有時候費力地去想,可越是回想便越是覺得模糊一片。 他如今只知道,自己身上處處都是傷口,背上三道被刀劍所砍傷的疤痕,胳膊上腿上都有,蚯蚓一般涂了許多藥膏也只是勉強平復了一些,他記得之前他很怕身上留下傷口,那時候只覺得怕將來回了中原被人看到傷口會難受到哭。 可具體是擔心誰會哭,他后來想起來的時候也感到疑惑,大約是怕他娘會哭吧。 面前的女孩,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樣子,且戴著面紗,只露一雙眼,晏杭覺得她講話其實也是有些奇怪的,但聽到“陽城盧氏”四個字時心頭還是浮上一層熟悉感。 他微微皺眉,道:“我舅舅一家也在陽城,且也姓盧,有個表弟名叫盧少云,難不成你與他們是有親戚關系?陸家與盧家竟然有親戚關系的么?” 書月瞧著他這般平靜地提起來盧家,倒是也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把自己看做什么。 書月輕輕一笑,仍舊是故意壓制著聲音:“雖然都是姓盧,但其實我與盧家沒什么關系,只是偶然見過幾次盧家四姑娘,不知道您與那盧四姑娘可認得?” 晏杭驀的笑了,他一笑起來眼睛極其漂亮,那一瞬書月的心猛地一提,可下一刻,他又將她的心擊得粉碎。 “盧家雖然是我舅舅家,可我常年在外打仗,與四個表妹并不熟悉,甚至她們誰長什么樣子都分不清楚,罷了,我這是喝多了么,怎的在此與個素不相識的人說起來這個?” 他捏了下自己的眉心,輕輕嘆息一聲,背著手轉身,而后又回頭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那株老梅花樹,繼而徑直離去。 書月慢慢蹲下來,盯著火盆里漸漸熄滅的灰燼,她其實很怕火,每次看到火都有些瑟瑟發(fā)抖。 但這會兒卻覺得非常地冷,冷到渾身起雞皮疙瘩。 有時候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上有過什么病,得了妄想癥,尤其是如今她身上沒有任何曾經(jīng)與晏杭來往過的證據(jù)。 晏杭站在她面前,認不出她,親口說分不清盧家四個表妹的長相。 可是…… 從前抱著她滿是笑意的少年,臨去打仗之前紅著眼圈親吻她額頭的少年,笨手笨腳保護她的少年,握著她手教她寫字的少年,親自教她煮茶之道的少年,都是他??! 那些都是隨隨便便可以忘記的事情嗎? 所有的一切,濃情蜜意時看著對方不知所措的眼,八年時間數(shù)不清的信件與眼淚,只換來一句素不相識嗎? 真好??! 書月起身,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回如今所住的房間的,她覺得自己當真是一具行尸走rou! 只是,房間門口立著個人,那人正是負責來取血的陳柏行,他對上書月的眼神,立即就有些驚訝,前幾次他每次瞧見書月,都覺得她平靜卻絕望,可這一次卻在她眼睛里看到了讓人心驚rou跳的情緒。 她明明沒哭,但眼睛里卻全部都是悲傷,那種深得要溺死人的悲傷。 陳柏行下意識地覺得,這人不像是有什么生存意識的樣子,只怕她若是完成了心里的責任,立即會選擇結束生命! 書月推開門,聲音平靜卻疲憊:“進來吧?!?/br> 她坐在圓凳子,陳柏行在桌上放了一只手托,書月安靜地把手放在桌上。 陳柏行取出銀針,這一次卻沒有直接扎上去,他忽然間于心不忍,低聲問道:“姑娘的身子這幾日如何?若是自個兒都不好的話,還是莫要再取血了,那將軍夫人現(xiàn)下并沒有什么性命之憂?!?/br> 書月此時出奇地平靜,她看著陳柏行,笑了:“可我需要幫杏兒找能治療臉上傷口的藥啊,我不給他們血的話,誰會幫我找藥呢?” 陸家能找到的大夫,都是尋常人接觸不到的,她如今身上也沒多少銀錢,據(jù)聞外祖母因為太過擔心她還病倒了,而為了支撐她在陸家的日子外祖母這一年來源源不斷地送銀錢來,書月不想再麻煩外祖母。 這世界上沒有關系,沒有錢,什么事也辦不成。 陳柏行凝眉,有些躊躇,杏兒臉上的傷他也曾瞧見過,的確是很難治療。 他很想幫書月,最終卻只能說道:“在下回去之后,會再問問我父親,若是有什么好辦法,必定第一時間告訴您?!?/br> 書月又抬頭看他,她終究不是什么性子帶刺之人,還是輕聲說了句“謝謝”。 因為養(yǎng)了兩日,這一次書月指尖倒是出血很快,但不知道為何,書月覺得比之前都疼了。 陳柏行注意到了她微微的顫抖,立即有些抱歉地說:“因為扎針次數(shù)太多,只怕一次會比一次疼,在下贈您一只藥膏,涂上去之后會緩解疼痛。” 他從藥箱子里拿出來一枚白玉瓶子,書月收下,卻立即從荷包里翻出來碎銀子遞給他:“謝謝您。” 陳柏行原本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下去了,他知道眼前這姑娘很是可憐,但也非常堅定。 這樣的女孩子倒是少見,若說她堅強,她明明異常柔弱,若說她柔弱呢,她偏生讓你覺得她清冷遙遠隱忍至極。 陳柏行才走,書月就出去尋杏兒,她怕陸家的人欺負杏兒,一會兒不見杏兒都要去找,可這一次找了半日,卻發(fā)現(xiàn)杏兒躲在柴房里哭。 書月嚇得不行,立即進去著急地看著她問:“杏兒?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杏兒滿臉都是淚,疤痕看起來尤其地恐怖,她撲到書月的懷里,身子都在抖:“姑娘,我都聽到了!我全部都聽到了!您身子也么恢復好,怎么可以這樣日日取血?我寧愿不治臉上的傷了,也不想您這樣傷害自己的身子!” 仿佛是被人動了自己最在意的東西,也像是憎恨自己的無能,杏兒慟哭出聲,書月卻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安靜地看著她。 半晌,她仔細又溫柔地用帕子給杏兒擦淚。 “可是,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呀,你抱著我,護著我,卻毀了自己的臉,杏兒,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只是一點血而已,我日日都努力吃飯,你放心,我的身體不會有什么問題,等你的臉好了,我再去同他們說,就說七日取一次,不要取那么頻繁。杏兒,你聽話,好不好?” 可杏兒猛地甩開她的手,第一次這樣氣急敗壞地同她講話:“你也知道我們是唯一的親人了!姑娘,我不能看著你這樣!” 書月被甩出去的一瞬間,頭暈眼花,腳步踉蹌扶著旁邊的一堆柴才站穩(wěn),可依舊眼冒金星臉色發(fā)白。 杏兒后悔至極,上去扶住她:“姑娘,對不起,是我急了,可是您看,您這身子怎么撐得住?誰能日日都取血啊?反正這陸家我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奴婢帶您走,您外祖母寄給咱們的銀錢不是還剩了一些嗎?咱們回陽城去!” 書月心里亂跳,半天才恢復了點,她看向杏兒的臉,心里頭清楚那臉頰上的傷意味著什么。 那意味著杏兒一生的幸福。 若是那反復潰爛的傷治不好,指不定哪一日杏兒就選擇了自盡。 可自打這一日開始,杏兒就開始不吃不喝,她擔心書月的身子,一丁點兒不希望書月在陸家待下去,日日被人扎手指。 最終,書月敗給了她,決定去同陸老太太辭行搬出去,但離開京城只怕是不行的,京城這邊的好大夫多,她得想辦法掙錢,多給杏兒找一些大夫看傷。 陸老太太那邊聽到書月的話,倒是皺起眉頭。 書月立即解釋:“陸老太太,書月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書月搬出去之后,每七日仍舊可以取血給陸小姐做藥引子,只是再多的話書月的身子也承受不住?!?/br> 最終陸老太太頷首:“那便這樣吧,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難處,只管立即回來找我?!?/br> 在偌大的京城,兩個弱女子離開了陸家想活下去簡直是做夢。 可書月跟杏兒搬出去之后,很快就租賃了處大雜院里的一間屋子,而后在京城最繁華的西河街上支了一個賣粥的攤兒。 書月擅長煮粥,她煮出來的粥香糯可口,隔著幾道墻都聞得到那種暖香滋味,粥攤兒支出來第一日生意便不錯。 她與杏兒都戴著面紗,忙活著給客人盛粥。 而此時晏杭才從宮中出來,他前幾日都沒有睡好。 自打那日在太傅家醉酒之后,回去便總是做夢,夢里有人拿著一枚素銀簪子在他手心里寫字,有時候是夢到他有一只很喜歡的荷包弄丟了,到處找都找不到。 等醒來之后,他忍不住努力回想夢里的事情,越想越模糊,想到最后頭疼得厲害,人都站不穩(wěn)。 偏生朝中的事情也要處理,他這人慣會隱忍克制,再痛也忍著進宮上朝。 馬車一路晃動,他閉著眼在車內(nèi)小憩,半夢半醒之中,忽然腦子里就閃現(xiàn)出一道清甜嬌軟的聲音。 “晏杭哥哥!” 晏杭猛地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一切宛如錯覺,他身邊無人會這般喊他。 而鼻息之間一股香甜的食物的味道,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忽然就覺得很餓,那味道也仿佛熟悉極了。 晏杭撩起馬車簾子,果然瞧見路邊有個賣吃食的攤兒,圍了不少人,他不愛去人多的地方摻和,要車夫把車停了,卻只是隔著簾子正朝那邊看著。 書月忙活的間隙抬頭一看,恰好對上了晏杭的眸子。 他此時狀態(tài)很不對,面色瞧著似乎如常,可她從他神態(tài)細節(jié)處看的出來他現(xiàn)在非常不舒服。 晏杭幼時便是因為身體不好才去的陽城舅舅家休養(yǎng),后來長大了看似養(yǎng)好了,實際上還是有不少的毛病,比如他一年總要有幾次頭疼到難以入睡坐立難安。 那時候書月每次都跟著他一起難受,幫助他找能紓解頭痛的熏香,給他煮粥,替他按摩,有時候怎么都無濟于事,她坐在旁邊掉淚。 而晏杭總是握著她的手,聲音沙啞地說:“四meimei,你陪著我我便沒那么疼了?!?/br> 他是頭疼又發(fā)作了么?且看起來好像比從前每一次都更厲害,否則他眼神不會那般低沉,額上的血管都隱隱瞧得見。 書月心中一閃而過的習慣性的擔憂,卻在下一刻覺得自己宛如笑話。 他就算再痛,也有他的妻子去擔心。 晏杭的隨從上前買粥,好不容易排到了,書月把鍋蓋蓋上,輕輕一笑:“抱歉,今日不賣了?!?/br> 那隨從一愣,低聲道:“老板,我們是買給晏大將軍吃的,你知道晏大將軍是誰嗎?他就在后面的馬車里坐著,你……” 杏兒比書月更兇:“不賣就是不賣,大將軍又怎么樣?有本事來搶??!” 那隨從一臉尷尬,只能悻悻地離開了。 他才走,書月就掀開鍋蓋,繼續(xù)賣給后面的人。 第11章 隨從沒能買到粥,晏杭沒有多計較,雖然心中想吃,但他是個極其自律之人,倒是忍得住心里的想法,很快還是回家去了。 他下了車,仍舊感覺到頭疼得□□突突地跳,甚至于有一種想吐的感覺,那讓他越發(fā)地想吃一碗香甜的熱粥,可眼下街上偶遇的粥攤兒沒有了,他也無可奈何,只想盡快地回臥房休息一番。 因為陸鶯嵐身子不好,晏杭又極其喜歡熬夜看書處理公事,怕吵到陸鶯嵐,二人便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起先是陸鶯嵐身體太差不能圓房,到后來她身體好轉了,可誰知道晏杭忽然公務上忙得厲害,又時常是在宮中與皇上以及各位大臣一起商談國事,每每到家時還要帶了人一同徹夜談話,自然不能跟陸鶯嵐一起休息,時間久了,二人便一直這般分房。 但夫妻之間,這樣分房自然是不行的,就算不指望同尋常夫妻一般親密,可孩子總是要有的。 且晏杭是個什么樣的人物?陸鶯嵐還是希望與他能親密一些的,她近來興許是因為藥引子用得多,身體明顯好了不少,問了大夫之后也覺得或許可以試著與晏杭同房,只要男人心疼女人,莫要那般不知輕重,大抵也是無事的。 她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妝容嬌艷,一身煙霞紫的裙衫襯得她更是動人,特意在晏杭的臥房里等著,還備了點心與酒水。 但不知道晏杭幾時回來,陸鶯嵐便在他臥房里隨意地欣賞起來。 晏杭房中不少古典字畫,只是其中一幅字瞧著很是奇怪,像是兩個人的手筆,因為那字一會兒一個風格,其中有些字既有晏杭的風骨,倒是也隱約瞧得見一絲婉約…… 而且看那字的樣子,像是掛上去許多年了,陸鶯嵐很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