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不會氣他一輩子的。

    而他卻有一輩子的時間。

    燕長庭忍不住，用手輕輕碰了一下自己唇，唇角的傷損已經(jīng)好了，但那柔軟炙熱的觸感猶在。

    昏暗迷朦，心醉神馳。

    他心尖在輕顫，忍不住輕閉了閉眼睛。

    不是嗎？

    ……

    在這一年的初秋，短暫休戰(zhàn)和調(diào)整之后，朝廷和盟軍再度掀起了新一輪的大戰(zhàn)。

    甚至不待盟軍發(fā)動攻勢，朝廷已先一步出兵了。

    收復(fù)失地，震懾九州，這是他們迫切需要完成的，也是朝廷大小諸將，從帥到下，壓在每一名將領(lǐng)肩膀上的目前唯一要務(wù)。

    只不過，和新生的盟軍相比，朝廷這艘大船上人員沉冗復(fù)雜，私下有小心思的人從來都不會缺。

    不管是司馬超，抑或寇子文。

    “咦，大哥，你不是去帥帳嗎？”

    朝廷這邊的帥帳，也就是帝帳，寇子文方才整飾了衣冠正是去面見燕殷。

    寇子文有點(diǎn)煩躁：“別提了，陛下頭風(fēng)又犯，誰也不見?！?/br>
    他扯下頭盔，扔在案上，頭盔噠噠噠滾到邊緣，“啪”一聲掉了下去。

    無怪寇子文不適應(yīng)，實在他父親還在的時候，他的待遇可不是這樣的。

    倒也不是說寇子文地位一落千丈，實際他現(xiàn)在還是天子近臣，原來職位也沒變。

    但怎么說呢，和寇太師在的時候比的話，那可還是差得遠(yuǎn)了。

    寇太師是誰？開國重勛，哪怕當(dāng)年太.祖在世也禮遇三分的人物，燕殷稱之為外祖父，不管心里防不防，那表面是尊而重之，日常客氣有加，寇太師一句話，那分量可是杠杠的。

    他不管何時去見皇帝，哪怕燕殷是躺在病榻上，也不會將他拒之門外。

    寇子文常年隨著父親，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優(yōu)待。

    可他能和寇太師比嗎？那當(dāng)然是不能的！單說一個器重，那就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寇太師這么一去，寇子文立即矮了三尺，他現(xiàn)在甚至連司馬超都不如。

    這樣的落差，他極難適應(yīng)，寇子文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再度起勢，可是吧，別說短期了，長期有沒有效果都難說。

    司馬超也不點(diǎn)破，寇太師死后，他反而對寇子文更加俯首帖耳言聽計從，也是因此，寇子文一點(diǎn)都沒懷疑他，反而更信任他。

    “爹不在了，這些小人！”

    他冷著臉罵御帳那群御前禁軍。

    司馬超安撫：“不過就是些狐假虎威的小人罷了，大哥別生氣。”

    他垂眸，遮住眸中一抹精光，這陣子他冷眼旁觀寇子文燥郁不忿，醞釀至今，時機(jī)終于是成熟了。

    司馬超佯作思索，片刻道：“陛下頭疼難忍，暴躁些也是有的，咦？大哥你先前不是說有個很好的止疼藥么？真有這么好？那么不如進(jìn)獻(xiàn)給陛下？”

    寇子文眼前一亮，霍地坐起。

    是啊，他還真有味好藥！

    司馬超微微湊近，以一種微帶蠱惑的輕聲：“陛下頭疼，多少御醫(yī)不能解，倘若大哥獻(xiàn)藥有功，那……”

    重新躍升天子心腹，指日可待?。?/br>
    寇子文側(cè)頭：“說得好，說得有理！”

    他大喜雀躍，拍拍司馬超肩膀，匆匆褒贊兩句，急不迫待就起身要去，司馬超還在說：“那是什么藥？……”

    “你放心，是好藥！”

    寇子文一陣風(fēng)般卷出去了，留下面面相覷的司馬超和前者親衛(wèi)，親衛(wèi)們欠身，急忙追出去了。

    待回到自己的營帳之后，司馬超臉上不解的表情一掃而空，唇畔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嗯，司馬超手里那藥，他知道，因為這是正是他費(fèi)了不少心思迂回送到對方手上的。

    這是一種黑色的膏體，表面來自西域，實質(zhì)產(chǎn)自安南邊陲，提煉于一種極美麗的花，為虞美人，當(dāng)?shù)赝磷逵址Q之為□□。

    以燈灼其煙霧吸入，確實能止疼，效果也非常之好。

    但此物卻有個弊端，就是會上癮。

    極易上癮。

    一旦上癮，至死難脫，抓心撓肺，六親不認(rèn)，瘋癲流涕，非此物而不可解也。

    ……

    司馬超微微一笑。

    一切都向他期待的方向發(fā)展，非常好！

    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煩惱。

    開戰(zhàn)沒多久，他就接到了青山軍內(nèi)部的來信。

    展開一看，司馬超眉心一蹙。

    “褒陵？行宮秘窟？”

    邊上的王欽見他皺眉，問：“大公子，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嗎？”

    司馬超隨手將密信遞給他，“接下來，燕長庭會聲東擊西，攻打泗源西關(guān)，目標(biāo)是褒陵?！?/br>
    “褒陵？”

    “沒錯，就是陛下登基前那封地?！?/br>
    司馬超立即拉過軍事輿圖，根據(jù)這一訊息，開始反推盟軍其他的作戰(zhàn)計劃。

    他軍事天賦也極其出色，揣度了一個七八分。

    現(xiàn)在，他要猶豫的是兩個問題。

    一，灰衣人。

    “這個灰衣人？”

    司馬超皺眉，他幾乎是馬上就想起了寇太師出殯當(dāng)天燕殷的反常。

    因為他的親身經(jīng)歷者，司馬超對這事印象更加深刻。

    這個灰衣人肯定有些不得了，但他是怎么既和青山軍扯上關(guān)系，又和燕殷有聯(lián)系的？

    灰衣人警告燕長庭不要攻打褒陵，為什么？是涉及揭開這些秘密嗎？

    實話說，司馬超也很疑惑，他非常好奇這個灰衣人的身份，也對對方極其忌憚，他非常希望能弄清對方的身份，搞明白這里頭的瓜葛。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不殆！

    他要謀劃的太多，而這些重大的不確定因素對他所謀很可能會產(chǎn)生不良影響。

    他該怎么辦？

    讓不讓燕長庭順利揭開？

    還是全力遏制？

    畢竟，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往往很容易一發(fā)不可收拾，司馬超現(xiàn)在并不能確定揭開對他是有好處的。

    萬一不利好呢？

    這是司馬超第一個遲疑的問題，另外第二個，則是該不該全力遏制燕長庭繼續(xù)高歌猛進(jìn)？

    ——目前的戰(zhàn)況，朝廷和盟軍互有進(jìn)退，但總體來說，盟軍勢頭更加兇猛。

    而按照司馬超推衍的盟軍作戰(zhàn)計劃，后續(xù)盟軍很可能會再度獲得一次階段性的大勝，進(jìn)一步將勝利的戰(zhàn)線推前。

    再繼續(xù)下去，就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江山了。

    偌大的牛皮大帳，司馬超目光晦暗不明。

    ——司馬超是副帥，卻資歷最淺，頭頂一個鄭伯邑一個元沐，這次被安排到次要的東翼后軍，他有心借盟軍之手排除異己，只要順勢而為就行了。

    可問題是，燕長庭勢頭真的太猛了，這人之悍勇無雙，軍事天賦之卓越，讓他膽戰(zhàn)心驚。

    司馬超猶豫，怕讓對方成長得太大，將來反而成為他自己的心頭巨患。

    以至于，他久久沉吟，俱未能下得決斷。

    然而，很快，卻有人替他下決定了。

    王欽挑亮了一點(diǎn)燈，撩簾低聲吩咐晚膳遲些安排，以免打擾司馬超思索，不料過得沒多久，卻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平靜。

    是司馬超的人，他放在鄭伯邑和元沐那邊的眼線先一步這二位的軍令傳過來了。

    老牌軍中勢力和新銳司馬超的暗潮洶涌，司馬超挾寇家勢力不遜前二者，可這兩位很快就聯(lián)起手來打壓司馬超飆升的勢頭，尤其是同為副帥的元沐。鄭伯邑還有些公允，因為他年紀(jì)大了，可元沐卻是原來的主帥接班候選人，他豈能允許司馬超這個外戚橫刀搶奪？

    再度開戰(zhàn)以來，司馬超屢屢被有意無意排擠，一直都處以東翼后軍這類次要位置上。

    這次，他再度被安排上一個吃力不討好的位置，鄭伯邑令他率軍橫渡湫水，突襲盟軍西翼，意在切斷旸王和青山軍鄱陽軍之間的呼應(yīng)。

    但這個位置何其重要？盟軍可不是站著挨打的。

    鄭伯邑和元沐這是意欲讓司馬超吸引戰(zhàn)火，好讓朝廷大軍分兩路左右包抄了。

    有意見，就是沒大局觀；而咬牙上了，犧牲多多，卻功勛無幾。

    分分鐘沒頂住還得吃敗仗。

    “好啊，真好！”

    司馬超冷笑一聲，既然這樣，他也不用猶豫了！

    來得正好??！

    相比起燕長庭，鄭伯邑和這個元沐對他阻礙更加之大，他必須盡快將這兩人除去！

    司馬超不再猶豫，立馬把推演圖往火盤里一扔。

    第二個問題解決了，他不介意必要時推燕長庭一把。

    既然如此，那第一個，那灰衣人和燕殷青山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