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在周倦身后，突然提了一句。

    他停住腳步。

    林蔭小路，密密交錯(cuò)的樹影間，屋檐下藏有一個(gè)自動(dòng)販賣機(jī)。

    周倦走了過去，從衣兜口袋里摸出硬幣，塞進(jìn)投幣口。

    他說：“他回家了?！?/br>
    ”那他什么時(shí)候回來？“岑溪順著接過話頭。

    話說完，她立時(shí)后悔了。

    每次一面對(duì)他，自己的大腦就會(huì)一片空白，想不到該說些什么，或者該說些什么。

    面對(duì)周倦，她的嘴巴就會(huì)變得笨起來了。

    “哐當(dāng)”一聲，汽水罐從販賣機(jī)里滾落下來。

    周倦沉默著，沒說話。

    他彎身，手指探進(jìn)取貨口，將汽水罐撈了出來。

    易拉罐拉環(huán)被扯開，“刺啦”一聲，氣泡十足。他往喉嚨里灌了一口，喉結(jié)上下滑動(dòng)。

    從她的角度，能夠看見周倦繃直的下頜，販賣機(jī)落下的光投在他的鼻梁上，將眉睫掩下的陰影割碎。

    他側(cè)過頭，“岑溪?！?/br>
    “嗯？”

    “你有硬幣嗎？”他問。

    “有。”

    其實(shí)她自己也不確信，但是他問了，她脫口而出。

    “借我兩枚?！?/br>
    她摸了摸自己上衣的口袋，沒有。

    又摸了摸褲兜的口袋，依然沒有。

    對(duì)上周倦那副戲謔的神情時(shí)，她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故作鎮(zhèn)定地取下自己肩上的包，拉開背包夾層拉鏈。

    一眼望到底，沒有。

    她的手指探進(jìn)去，順著那條縫隙艱難地繼續(xù)往里探，終于指尖感觸到冰涼的硬幣。

    她暗暗松了一口氣，將里面所有的硬幣都嘩啦啦地全掏了出來。

    有零鈔，也有已經(jīng)團(tuán)成一團(tuán)的紙幣。

    一大團(tuán)，全被她攥在手里。

    硬幣躺在她的手心，販賣機(jī)里透出的燈光晃在上面，折出銀色的光芒。

    她將紙幣全撿了出來，將硬幣全部遞了過去。

    “用不了這么多，兩個(gè)就夠了?！敝芫胱呱锨耙徊?，從她的手掌心里取走兩個(gè)。

    他的手指骨瘦長(zhǎng)有力，微垂下來時(shí)手背上的青筋繃起，指尖落在她的手心上時(shí)，癢癢的，像過了一串電流，引起一片酥麻感。

    電流竄過，她的手指像是xiele力道，攥在手心的硬幣陡然從指縫里掉落。

    “當(dāng)啷”一聲，一枚硬幣掉了下去，邊緣立起滾了一圈后，停在周倦的腳下。

    她蹲下身子，感覺自己臉頰上的溫度急劇攀升。

    她明顯地聽見周倦笑了一聲。

    “你這是怎么了？”

    然后，硬幣落進(jìn)投幣口。她感覺自己心下一緊，摸不清周倦要做些什么，或者又在期待些什么。

    周倦俯下身子，將汽水罐子取了出來。他走到岑溪身前，兩人之間的距離隔得很近。

    她仰起頭，就見周倦的眼睛里隱了點(diǎn)笑，將汽水罐子遞在她的面前，說，“請(qǐng)你的。”

    岑溪沒動(dòng)。

    “我以為你很想喝?！彼种富问巸扇?，汽水罐子里的水撞在一起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周倦脊背抵著斑駁剝落的墻皮，長(zhǎng)腿微微屈起，仰著頭，后腦勺抵墻壁，偏過頭看向她，“拿著啊。”

    “哦。”

    她走上前，伸手接過。

    “謝謝?！彼砂桶偷?。

    “不客氣?！?/br>
    他扯了扯唇角的弧度，看著岑溪垂頭喪氣的低著頭，他就覺得有些好笑。

    目光落在他手肘間掛著的書包，拉鏈口大開，露出里面許多的零食。

    仰著頭又悶了一口罐子里的汽水。

    岑溪注意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包上，飛快地合上，遮住他的視線，將拉鏈拉上。

    混亂間，她從書包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遞給周倦，“禮尚往來?！?/br>
    他垂下眼皮看著她手里攥著的棒棒糖，彩色的糖果紙，像日落時(shí)的晚霞。喉嚨滾動(dòng)，嘴唇抿成一條線，“我是用你的錢買的，你還請(qǐng)我干什么?！?/br>
    “而且，我不喜歡吃甜的?！?/br>
    她訕訕地收回手，垂下眼皮。看著腳尖下，自己的影子。

    兩人挨得很近，影子融合在一起。

    像那天一樣。

    突然，手心一空。

    周倦微微低下頭，眼神落在她身上，“以后不要這么容易受騙了。”

    他單手墊在腦后，喝了一口汽水，提醒道，“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br>
    “哦?！?/br>
    面對(duì)他，岑溪總有許多話想說，許多話想問。

    最終，都是化作一聲聲應(yīng)答。

    從嗓子眼里溢出，很快就融于晚風(fēng)之中。

    她看著他遞過來的那灌汽水，黃色的涂鴉包裝，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岑溪拉開易拉罐拉環(huán)，不自覺地閉著眼睛仰頭灌了一口。

    這架勢(shì)，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在喝酒。

    周倦看了一眼，心下覺得有點(diǎn)好笑。

    他想起方宇那天對(duì)他說的話，又很快把笑意斂了下去。

    汽水的味道很沖，一口下去，直頂肺腑。

    她垂頭看了一眼，上面標(biāo)著橘子味。

    嗯。

    貨真價(jià)實(shí)。

    那種淡淡的橘子甜味，在唇齒間纏綿，抵在舌尖的最深處。

    “岑溪?！?/br>
    “啊？”

    他往前走了幾步，順手將手里的易拉罐扔進(jìn)一旁的垃圾箱里，回頭看向她，“再不走食堂就沒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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