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這天早晨，空氣寒冷嗆鼻，公寓樓外路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昨晚噼里啪啦爆炸的鞭炮亂糟糟滾了一地，時不時還燃著白色的煙霧未熄滅。

    唯一的好處是，雪停了。

    江予河蹲在公寓樓下，手里拿著打火機拋來拋去。他面無表情，把那只打火機無聊的拋上去再丟下來，動作嫻熟的從羽絨服口袋里摸了根煙。

    火星零零散散的燃燒了一抹橘調，江予河放進嘴里吸了一口，辛辣刺激的煙味兒刺激著鼻腔，他咳嗽了一口，眼睛盯住某個車輪駛來的方向。

    他老爹江百元去鄰居那兒借了一輛紅旗L5轎車，走親戚用，這輛紅旗轎車通體漆黑，與那些油光滿面的寶馬大眾奔馳相比，多了那么一絲將要退休的使命感。

    江予河熄滅那根只吸了一口的煙，摁進雪地里，好在手肘邊就是垃圾桶，煙頭不用被他留在雪地里躺尸還污染環(huán)境。

    江百元停好了車，踩著雪朝他走來，沖著他肩膀就是一掌，“臭小子，被你媽發(fā)現(xiàn)你抽煙你絕對得挨揍?！?/br>
    江予河踩了一腳煙灰毀尸滅跡，假正經(jīng)科普：“男人抽煙是長大的象征，我都十六了，又不是小孩兒?！?/br>
    他停頓了片刻，“再說了，老媽生氣不是還有你哄么？”

    “胡扯?！?/br>
    江百元也不生氣，美滋滋默許了江予河的最后一句話，抬手推了推眼鏡道：“那什么，你看咱這九點多就要去你姥姥家，也不能兩手空空去是不是？”

    他掏出手機給江予河微信轉了五百塊，下達任務：“等會兒你和jiejie去附近大超市買點核桃露王老吉啥的，記住買的時候核桃露別買到假貨了，這年頭假貨造得跟真貨一樣，別為了那幾個錢買箱假貨回來?！?/br>
    江予河：“……”

    江百元提了把西裝褲腿兒，蹲在他身邊苦口婆心教導：“你別不信兒子，咱家上次花七十八買的那瓶洗發(fā)水就是仿冒品?！?/br>
    “正品一百叁，這不是你愛占小便宜才導致的嗎？”

    他點開微信一秒鐘點了已收款，看了眼那輛黑車L5說：“老古董了?！?/br>
    江百元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認可他的說法：“小孩子懂什么，老古董也是寶貝，這可是咱們國家的國寶?！?/br>
    江予河倒是沒有異議：“也是?！?/br>
    江百元站起身，皮鞋踩著白雪嘎吱作響，“行了，我去給車加油去了，你和jiejie盡快買點禮品回來?！?/br>
    江予河看著他的背影，叮囑他：“路上注意安全，別開車拐臭水溝里了，天這么冷沒法撈?！?/br>
    江百元以前開小電驢確實拐進河里一次，不過那次是個意外，他工作太累腦子混沌，一個不注意跟旁邊出租車剮蹭了一下，旁邊人屁事沒有，他連人帶車掉進了河水里，差點喂魚。

    河城這座古都河流太多了，哪怕那些存活于六百年的明清古建筑最終命運是城市化，然而它們卻飽經(jīng)風霜見證了朝代更迭，盡管后經(jīng)資本改造拆遷建成了高樓公寓，那些綠河也紋絲不動。

    它們就像一位活了六百多歲的花甲老人，從一而終躺在清河市這座夏季炎熱，冬季冰雪覆蓋的慢節(jié)奏省城里，子孫戀慕他的威嚴，愛慕他的儀容，世世代代守之護之。

    何見擠了坨牙膏放牙刷上，送進嘴里含著牙刷給江予河發(fā)微信：“老爸車借過來了嗎？”

    江予河秒回：“借過來了，是輛紅旗L5。”

    “老爹說讓咱倆去超市買點過節(jié)禮品，你起床了沒？”

    “正在刷牙?！?/br>
    “那行，我現(xiàn)在在樓下路口這，你等會兒直接過來?！?/br>
    他又補一句：“出來穿厚點，不是有句俗語說下雪不冷化雪冷么？可別感冒了?！?/br>
    何見無語：“昨晚是誰嚷嚷著頭痛，一量體溫叁十八度的？”

    江予河找不到理由，索性不回她。

    昨晚他做了個春夢，夢里夢到他意識不清強吻了何見，醒來第一句就是驚恐地我cao了一聲。

    平時意yin口嗨搞點青春傷痛文學就算了，真親了的話，他恐怕會挨何見巴掌，想想夢里她罵他變態(tài)流氓，現(xiàn)實估計會更加粗口。

    十五歲的江予河希望自己快點長大，這樣他就可以不用再試探自己作為弟弟的底線。

    他不懂愛情的含義，只是可笑自己跟正常人不太一樣，曾經(jīng)他跟關格在一起的時候，關格教他什么是愛。

    關格笑著說她魚塘里不止他這條爛魚，只是他愛情觀跟個傻愣愣的木頭一樣，打游戲又菜，她看他長得好看，才主動踩著腳底下那些普普通通的魚跟上了他。

    笑嘻嘻商量著說，我們談個戀愛，我來教你怎么接吻。

    大概這個年齡段的少年人心胸，除了包含苦逼的試卷分數(shù)，早中晚吃啥，與裝了天馬行空的未來想象，順便有事沒事議論個男女異性之外。

    面對愛情，面對異性，簡簡單單好像就那幾個字，愛就是愛了，分手繼續(xù)下一位。

    何見推開客廳窗戶，往樓下瞅了幾眼，果不其然在一個垃圾桶旁看到了蹲在那里拋打火機的江予河，她給他打語音通話：“大清早的，你蹲路口干嘛？做乞丐還是撿錢??？”

    江予河站起身，抬眼與她撞上視線，一只手插兜，眉眼懶散的抬起手機放在耳邊，“這你就不懂了，我在思考人生?！?/br>
    何見回他兩個字：“有病?！?/br>
    他遠遠的看著她，也覺得自己有?。骸班艑?，我有病，你會是我的藥么？”

    何見送他一個大拇指向下的手勢，囂張跋扈，“送你一包板藍根去喝，專治各種感冒后遺癥。”

    超市里的東西琳瑯滿目，靠近門口堆得全是整箱的純牛奶核桃露飲品，江予河隨意選了幾箱價格最貴的，付了款，順手拿了一箱紅牛，想著那些愛好打牌打麻將的親戚愛好這口。

    何見與江予河坐在了一起，車后座，江百元在前座開車，何美玉坐她旁邊吃橘子，音箱里放著屬于他們那個年代的流行音樂。

    什么大名鼎鼎的終于你做了別人的小叁，我也知道那不是因為愛，要嫁就嫁灰太狼，求佛都是一些經(jīng)典旋律。

    曲風一轉柔波淺眷，忽然香水有毒，我曾經(jīng)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他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唱完這首香水有毒開始最炫民族風和套馬桿，只聽車載播放，套馬桿滴漢子威武雄壯，飛馳的駿馬像疾風一樣，一望無際的原野隨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樣寬廣……

    何見聽著這些爺青回的旋律，動了動腿，她腿旁是買的大兜小兜禮品盒，動作擁擠到她的腿都要放不下，她揉了揉自己發(fā)酸的膝蓋，眼神怨氣十足的往一旁打游戲的江予河去看。

    他不說話，安靜地坐在那里，雙手捧著手機目不轉睛，一只耳朵里還插著白色耳機。

    可能發(fā)現(xiàn)她在看他，江予河頭都不抬蹦出幾個字，“有話快說有屁快放?！?/br>
    說完這句話，他把她腿邊的牛奶飲品全移到自己這邊來，給她騰出活動雙腿的空間。

    何見下半身穿得是條冬日百褶裙，上半身長款的毛呢大衣戴針織圍巾，很日系暖洋洋的搭配，往那一坐，她老想踹江予河的長腿。

    她生氣他不給自己發(fā)新年紅包，可惜有禮品盒擋著耽誤了她的發(fā)揮空間。

    她清清嗓子，提醒他：“江予河，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江予河打游戲的動作停住，腦子里搜索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說忘了什么事。

    “什么重要的事情？”

    何見威脅他：“你是不是想讓我給你拜個年你才能記起來？”

    江予河挑眉，把另只耳機塞進她耳朵里，“我倒是也挺樂意?！?/br>
    何見拿掉這只耳機，跟索要欠錢不還的老賴一樣找他要錢，“弟弟，你要履行作為弟弟的年下職責，我是你姐，是你唯一的親姐，你要給姐發(fā)紅包。”

    她拿出歷史上的名人教育他：“人家孔融才四歲，都知道年齡小要讓梨給哥哥jiejie吃，你作為中華后人，接受了儒家教育，需要用紅包溫暖我大冬天寒冷的心情?！?/br>
    經(jīng)她一提醒，江予河終于想起來自己確實忘了給她發(fā)新年紅包。

    他想逗逗她，“叫我一聲哥我就給你?！?/br>
    這句話不用猜何見也絕對炸毛，她一臉的郁悶不開心：“滾，有本事滾回娘胎早出生兩年?！?/br>
    江予河適可而止：“開個玩笑，大圣人?！?/br>
    他點開手機微信，眉眼微微冷清，“你要多少？”

    “自己看著給?！?/br>
    “行，發(fā)你個250，收好。”

    “滾，再加五十?！?/br>
    “有紅包就不錯了，你還想討價還價？”

    嘴上雖然這么說，江予河輸入密碼，發(fā)給她520，備注十八歲老姐成人快樂。

    何見很滿意：“不錯，我也發(fā)你一個。”

    禮尚往來是國人幾千年來的流傳下來的美好品德，何見打開微信，發(fā)給他250，備注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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