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待我穿好衣服罷?！毖阃頁纹鹕碜樱娢蔫档纳袂?，便知稍后的談天必是嚴(yán)肅之事，她總不能一直臥在榻上。

    她穿衣的速度很快, 當(dāng)她扣上最后一粒襟扣時(shí), 文璧不知從何處端來了一方玉盤，上盛一柄發(fā)釵、一柄步搖，笑著向雁晚解釋：“陛下說姑娘的發(fā)帶用不成了, 讓臣為姑娘尋根新的。臣自作主張, 在陛下的私庫中尋了幾件首飾, 既是用在姑娘身上，想來陛下不會(huì)怪罪臣?！?/br>
    發(fā)帶, 用來捆……

    雁晚錯(cuò)愕地?cái)n了攏發(fā)絲：“陛下的私庫中, 有女子的首飾？”

    文璧引她坐在銅鏡前，道：“不僅有女子首飾, 還有各式寶劍。陛下與你分開的時(shí)間久, 足夠他攢下這些東西了?！?/br>
    “可我, 從不用首飾……”

    “他不過是想著，有朝一日送給你。若能讓你高興一二分，便是值得的?！蔽蔫堤舫鲆豢|雁晚的鬢發(fā)，嫻熟地用梳高：“他對你的癡心，臣日日看在心里，急也在心里?！?/br>
    雁晚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緩緩地問：“姑姑急什么呢？不妨直說罷?！?/br>
    “西魏公主的生辰八字，與陛下十分契合?？梢虮菹虏辉?，她被許給了青陽王世子。”文璧垂眸，梳起了雁晚的最后一絲碎發(fā)：“我們陛下，二十一歲，沒有皇后，沒有嬪妃，更無子嗣……”

    “姑姑！”雁晚心頭煩悶，她難以克制怒火，竟直接打斷了文璧的話：“江允有他的不愿，我也有我的不愿！”

    文璧早想到會(huì)惹怒雁晚，可她今日鐵了心，仍要往下說：“沒有后妃，難以籠絡(luò)朝臣；沒有子嗣，江山后繼無人——陛下要如何坐穩(wěn)皇位呢？”

    “他坐不穩(wěn)皇位，便是他無能?！毖阃硪庾R(shí)到了不該沖文璧發(fā)火，她的指節(jié)需得死死扣著桌角，以此壓抑心頭的不平。

    她此言語出驚人，文璧的手久久滯在空中，不知要去往何處。

    良久，女官才勉強(qiáng)微笑，為雁晚別上金色步搖：“姑娘與昔年一樣，說話時(shí)愛帶著鋒芒?！?/br>
    她不緊不慢，從容道：“臣知道陛下是長情之人，絕無另覓旁人的可能。臣今日來此，只是想問問姑娘，是否有……為陛下綿延子嗣的心？”

    轉(zhuǎn)瞬之間，籠罩在雁晚臉上的陽光消失了。一層寒冰漫上她的臉，再漸漸包裹了她的每寸血rou。

    她忽然覺得，文璧把她當(dāng)成了一件工具。

    雁晚冷笑著，攔住了文璧為她盤發(fā)的手：“姑姑，我聽人說過，若有幸進(jìn)宮做娘娘，便能有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進(jìn)宮算不得什么，”文璧神色如常，“能得圣寵才算真本事。”

    圣寵這東西，裴雁晚已經(jīng)有了。

    “您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雁晚揚(yáng)起一只手，從自己的鬢邊起，掠過鼻峰、唇角，最終落在頸間。她頸間的疤痕依舊存在，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她指著那疤痕，笑道：“這條疤，是嫉恨我的人贈(zèng)給我的。我要感謝他，若無他暗中謀害，便不會(huì)有今日的我?！?/br>
    她要走的路，一眼望不到頭?；蛟S，她會(huì)為某朵花、某棵樹駐足片刻，卻不可能久久停留。

    走到這一步，費(fèi)了她太多心力。

    “我不做皇城里的囚鳥，也永遠(yuǎn)不會(huì)做母親?！毖阃眍D了頓，眼前浮現(xiàn)出江允的臉。她看向窗外的滿片天光，篤定道：“江允了解我，”

    囚鳥？

    文璧終于盤好了雁晚的長發(fā)，她審視著女子年輕的面容，想起了陛下曾豢養(yǎng)在宮中的兩只大雁。

    大雁的羽翼豐盈有光，卻在被捆住翅膀的日子里日漸消瘦嶙峋。照顧大雁的宮人，若有半點(diǎn)兒疏忽，少不了一頓責(zé)罰。

    陛下有以裴雁晚為囚鳥的心思嗎？文璧不置可否。

    *

    宮中的馬場雖大，但馬兒撒了歡地去跑，很快便能跑完一圈。江允散朝后先回了太極殿，未能尋到雁晚的影子，向?qū)m人一打聽，才知道她來了馬場。

    馬背上的女子紅衣獵獵，腰間負(fù)了一把劍。她的發(fā)絲原本一絲不茍地盤在頭頂，現(xiàn)下卻因駿馬的疾馳而松散了幾縷。

    雁晚發(fā)現(xiàn)了江允的身影，策馬朝他奔來。

    “文姑姑替你梳了頭？這柄步搖好看?！苯释阃砹懵浯箟嫷乃榘l(fā)，拉過了馬韁繩，為她牽馬：“怎么突然跑來馬場了？”

    “太極殿的侍衛(wèi)，沒一個(gè)能打的?！?/br>
    “你是要當(dāng)天下第一的人，他們打不過你，再正常不過?！?/br>
    白云半遮太陽，金光勾勒著男人俊美的五官。雁晚忍住了撫摸這如畫眉目的沖動(dòng)，唐突發(fā)問：“小允，你會(huì)逼我做一些我不愿做的事嗎？”

    “不愿做，就不做。”江允脫口而答，他察覺到雁晚的異樣，便熟練翻身上馬，坐在女子身后，道：“你既然不高興，那我?guī)闳コ峭?，好不好？我們?nèi)デ嗵此律蟽芍?，興許你便想通了?！?/br>
    他控制著馬韁繩，順著馬場的圍欄前行，靜待雁晚會(huì)給出怎樣的回答。

    終于，他聽見了雁晚的一聲輕笑：“青檀寺最出名的，是求姻緣啊?？上В辉趺挫`驗(yàn)。”

    “為何這樣說？”

    雁晚懶散地后仰，靠在江允寬闊的胸膛上。她回想起從前的瑣事，答道：“我阿姐成親前，常常去拜青檀寺的菩薩，最后為自己求來一個(gè)白眼狼相公。好在他們和離了，否則，不知阿姐要受多少苦?！?/br>
    江允錯(cuò)愕：“阿姐成過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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