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兩人轉(zhuǎn)過一處拐角，再往前走不遠(yuǎn)就是春宜殿，宮道上來往的仆婢也多了起來。

    明恬微微側(cè)目，冷不丁瞧見前頭小跑過來一個內(nèi)官，穿著一身暗灰色的太監(jiān)服，正是素日在皇太子身邊貼身侍奉的內(nèi)官之一。

    明恬面色微變。

    她今天乍一得知舅舅入宮，情緒太過激動，竟把朝朝要出現(xiàn)的事忘在了腦后。

    眼下看見這內(nèi)官過來，她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怕是朝朝醒了。

    朝朝行事素來毫無章法，要是讓他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在舅舅面前，那她剛剛編好的慌，便會被整個戳破。

    明恬按捺下心中的緊張，轉(zhuǎn)頭對楊向松道：“舅舅?！?/br>
    楊向松：“嗯？”

    “東宮的人來尋我了，”明恬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大約是太子殿下有事吩咐。”

    楊向松詫異看向她，然后在她的眼神示意之下，看見了那個跑過來的內(nèi)官。

    “你先去吧，”楊向松正色道，“正事要緊?！?/br>
    明恬趕忙點了點頭，慶幸舅舅沒有在這種時候多問。

    她向前快走兩步，在那內(nèi)官看過來時，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借一步說話。

    內(nèi)官心領(lǐng)神會，跟著明恬往一邊走了好長一段距離，確定順安侯聽不見的時候，他才壓低聲音，把太子殿下馬上要過來找她的事說了一遍。

    明恬心道果然。

    她輕輕皺眉，抬步朝東宮的方向走去：“既然如此，我得快些見到殿下。”

    內(nèi)官點頭如搗蒜，跟在明恬身側(cè)連連道：“就是這個意思！明小姐，您若是能勸住殿下，讓殿下今晚不要去參加宴席就好了。”

    這些天因為知道那個發(fā)病的太子會提前出來，他們這些伺候的人都心驚膽戰(zhàn)的，一點都不想讓太子離開麗正殿的范圍。

    可前些天風(fēng)平浪靜是因為有明小姐哄著，今日沒了明小姐跟在身側(cè)，可不就又失控了么。

    明恬沒應(yīng)，因為她沒走多遠(yuǎn)，就看見了燕云朝。

    內(nèi)官臉色一白。

    燕云朝也看見了明恬，當(dāng)即大步朝她走來，臉上露出了那熟悉的興奮表情。

    明恬趕在燕云朝伸手抱住她的前一刻，屈膝行了一禮。

    燕云朝一愣。

    他還沒伸出去的手頓在原處，望著明恬的眸中露出不解，呆呆地叫了一句：“阿姊?！?/br>
    阿姊沒認(rèn)出他嗎？為什么對他這么疏離了呢？

    明恬感受到不遠(yuǎn)處舅舅望過來的視線，假裝已經(jīng)聽到了皇太子說的“免禮”，站直了身軀。

    “朝朝，”明恬抬眼看他，在燕云朝臉上表情很快轉(zhuǎn)為欣喜，又要有所動作之前，快速補充了一句，“別動。”

    短短兩個字，因明恬說得急促，頗有些命令的意味。

    燕云朝立時收回小動作，垂下眼乖乖應(yīng)道：“阿姊?！?/br>
    明恬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好在還挺聽話。

    “你回東宮去好不好？”明恬道，“阿姊今晚有事要忙，等忙完了，會回去找你的?！?/br>
    燕云朝有些委屈：“阿姊要見舅舅，不能和朝朝一起嗎？”

    明恬驚詫，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在和舅舅見面？

    明恬沒糾結(jié)過多，當(dāng)她一轉(zhuǎn)目看見立在燕云朝身后低眉順眼的福忠的時候，心里就隱約知道了個大概。

    “阿姊是有些家事要處理，你就……”

    “別動！”

    燕云朝抬手想牽住明恬的腕子，卻被明恬一下子察覺，再次低聲喝止了他。

    語調(diào)又急又快，這讓燕云朝眉眼瞬間耷拉下來，情緒低落道：“阿姊，你怎么了？”

    明恬看到了福忠在向她背后使眼色。

    她似有所感，輕輕地側(cè)目瞥去，余光竟瞧見舅舅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過來，只是在二十步以外的距離，被內(nèi)官攔住了。

    楊向松身為朝廷重臣，在宮道上碰見皇太子，理應(yīng)過來行禮問安。

    如若一直讓內(nèi)官攔著他，不讓他過來請安，反倒惹人懷疑。

    明恬要想在這種時候勸朝朝回東宮，恐怕還要多費一番口舌。

    但已經(jīng)等不及了。

    明恬思緒微轉(zhuǎn)，放平呼吸，看著燕云朝輕聲道：“朝朝，阿姊和你一起玩?zhèn)€游戲怎么樣？”

    燕云朝倏地抬目，看著明恬眼睛亮了亮：“阿姊說?！?/br>
    明恬道：“你假扮成那個人的樣子，能騙過多少人，阿姊就給你多少獎勵，隨你挑選怎么樣？”

    燕云朝面上有些懵然，阿姊讓她假扮那人做什么？

    明恬輕笑著道：“阿姊就想看看，究竟有多少糊涂鬼能把朝朝認(rèn)錯，記在小折子上，到時候等朝朝成為真正的皇太子了，一個一個嘲笑他們好不好？”

    “阿姊，”燕云朝眉目興奮地動了動，壓低聲音道，“你好壞?！?/br>
    -

    楊向松等了好一會兒，終于等到太子殿下與他那甥女說完話，目光朝他這里瞥了過來。

    他立時抖擻精神，垂首傾身，做出恭敬的姿態(tài)。

    身側(cè)的內(nèi)官笑著道：“侯爺過去吧?！?/br>
    楊向松這才得以上前，來到清冷矜貴的皇太子面前。

    “臣楊向松，參見太子殿下——”

    燕云朝淡淡地“嗯”了一聲：“侯爺不必多禮?！?/br>
    在楊向松過來之前，明恬已經(jīng)向燕云朝描述了他的身份。

    楊向松低著頭，恭敬道：“臣這甥女如今在殿下身前侍奉，實在是榮幸之至。只是她自小性子執(zhí)拗，若有侍奉不周、冒犯之處，還望殿下海涵。”

    燕云朝心想，阿姊那么好，能有什么冒犯他的。倒是他要提心吊膽，總怕阿姊哪一天就不理他、不要他了。

    但燕云朝心里惦記著與阿姊玩的游戲，當(dāng)下微微地點了下頭，克制道：“順安侯多慮，令甥女蘭心蕙質(zhì)，仙姿佚貌，甚合孤的心意?！?/br>
    楊向松微微一愣。

    他這甥女不是在太子殿下面前侍奉筆墨、整理文書么？與姿容有什么關(guān)系？

    而明恬聽到這話，當(dāng)即隱晦地瞥了燕云朝一眼，露出幾分不贊同來。

    燕云朝轉(zhuǎn)目與她對視，眸中茫然，并不知自己這話錯在何處。

    明恬只好在這時出聲，轉(zhuǎn)移兩人的注意力：“殿下，舅舅，前頭的宴席就要開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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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秋千

    皇后這幾日因為趙家的事寢食難安, 多番求見皇帝，想要為兄長說情，卻都被皇帝置之不理。

    反觀楊向松, 則是官復(fù)原職，還得封侯爺, 宮里專門為他設(shè)宴接風(fēng)，風(fēng)光無限。

    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皇后神思不寧，以至于一時半刻, 差點忘了明恬的事。

    直到甘露殿那邊又有消息傳過來, 說明小姐得封東宮司言，以后就要以女官的身份在東宮待下去了，她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 驚詫道：“女官？”

    崔姑姑低首應(yīng)道：“甘露殿那邊傳來的消息是這樣的，圣旨也下了。”

    那就是板上釘釘, 再無更改了。

    好好的世家貴女入宮做女官，身份就絕不是尋常的六局宮人可比。雖說此舉基本上斷絕了那明氏女嫁給太子的可能性，但身份定下, 往后若明氏果真開始一步步參與朝政, 掌握機要，那還了得？

    皇后的心情并沒有好多少, 甚至更加沉郁。

    那瘋子可不會顧及什么規(guī)矩, 他若要亂來，闔宮上下沒人能攔住他。

    更何況兩人已經(jīng)以夫妻自居, 關(guān)系親密，又有身份之便插手政務(wù)……

    皇后臉色陰沉。

    還是要盡快動手, 讓那瘋子消失才是。

    -

    明恬終于把朝朝哄去春宜殿, 一路上他倒也配合, 裝得有模有樣，甚至克制自己不去看她，故意表現(xiàn)出一副冷漠的樣子。

    宴席上，明恬的小案被設(shè)在了皇太子的旁邊。

    負(fù)責(zé)宴席的仍然是張滿福，張滿福收到東宮宮人緊張遞過來的眼神暗示，心領(lǐng)神會，引著皇太子與明小姐二人就坐在了一處。

    順安侯楊向松的坐席倒是分在了對側(cè)，抬目間，恰好瞧見皇太子正看著他那甥女，神色雖然正常，但就是讓楊向松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了一絲詭異的感覺。

    為什么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燕云朝收回看向阿姊的目光，卻只安分片刻，就又忍不住拿起了身前盛放糕點的孔雀藍四足矮盤，整個遞到了明恬的案上。

    明恬瞪圓眼睛，忍不住斜看向他。

    燕云朝繃著下巴，強忍住才沒有貼近明恬，親手把點心喂給她吃。他矜持開口：“你嘗嘗?！?/br>
    明恬：“……”

    燕云朝聲音雖然不算大，但也沒有刻意壓低，因此整個殿中的大臣們幾乎都聽見了，紛紛把視線轉(zhuǎn)向二人，又瞥向已經(jīng)被放置在明恬手邊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