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恬腦子里混沌一片，斷斷續(xù)續(xù)道：“我想……喝水……”

    燕云朝瞇起眼睛。

    明恬臉頰轉(zhuǎn)向外側(cè)，在枕頭上輕輕地蹭了蹭：“書荷……我好渴……”

    燕云朝沉了臉。這是還要他伺候她喝水不成？

    但不情愿歸不情愿，燕云朝看在她已經(jīng)燒糊涂的份上，還是大發(fā)慈悲地轉(zhuǎn)身走到桌邊，頗有閑心地摸了摸瓷壺，確定水還是溫的之后，才倒了一杯，回身走到榻邊。

    明恬依然昏睡。

    燕云朝頓了頓，在榻邊落座，然后拍了拍明恬的肩膀。

    他想叫明恬起身，奈何明恬毫無反應，只微張著唇，仿佛這樣就會有水自動送到她口中似的。

    燕云朝心底的嫌棄之意愈發(fā)強烈。

    “起來喝水?！毖嘣瞥谅暣叽?。

    明恬這才有了些反應，她迷茫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待看清坐在榻邊的人是誰之后，她又閉上了雙眸。

    “朝朝……”明恬虛弱到嗓中只發(fā)出氣音，“給我水……”

    “……”

    燕云朝沉默片刻，動作僵硬地伸手將明恬扶起來，坐到床頭讓明恬靠著他的肩膀，然后把杯盞遞到了明恬的唇邊。

    清水浸潤唇瓣，明恬整個人仿佛都恢復了一絲鮮活氣息，她下意識抱住了燕云朝的手腕，低頭湊近杯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來。

    燕云朝冷眼瞧著明恬喝水的模樣，在心里嘖了一聲。

    真是麻煩。

    -

    燕云朝從內(nèi)室中轉(zhuǎn)出來，外面的天都已經(jīng)黑透了。

    此時已到酉正，早就過了那瘋子會出現(xiàn)的時辰?？磥硭袢找环熳?，又傷及自身，沒個幾天是不會出來了。

    書荷正站在廊下與馮源說話，兩人余光瞥見燕云朝出來，忙不迭迎過來行禮。

    燕云朝一手背后，眺望著遠處升起的一輪明月。

    “交代好了？”

    書荷屈膝應道：“馮公公說的，奴婢都記下了。”

    燕云朝嗯一聲，從袖中拿出一個被他摩挲許久的瓷瓶，沒說什么，遞給了書荷。

    書荷恭順接過。

    燕云朝便坐上轎輦，帶著馮源等一眾宮人離開了。

    -

    明恬一病就是好幾日。

    除了一開始的兩天總是昏睡以外，后面幾天都只是精神不大好。

    她找機會打聽了一下齊冕的事，得知齊冕被下旨外調(diào)去冀州辦公差，短時間內(nèi)都不會再回京之后，心中倒是松了口氣。

    明家的案子應是會有其他官員接手，后續(xù)如果再傳她去刑部問話，倒也免得再遇見，徒生尷尬。

    經(jīng)過在麗正殿的事，死亡的恐懼再加上她與發(fā)病太子那般親密擁吻的視覺沖擊，估計齊冕是不會再對她有什么心思了。

    就是不知他會如何看待他這個還未成婚便與男人廝混在一起的前未婚妻。

    明恬心中一哂，吃過藥就倚在榻上看書，懶懶散散的。一邊養(yǎng)病一邊在心里盤算著，朝朝究竟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

    等到第五日晚，熟悉的響聲終于從殿門外傳來。

    明恬只作不知，依舊神色淡然地坐在梳妝臺前，拿木梳一下一下地為自己梳順頭發(fā)。

    直到燕云朝走上前來，從身后環(huán)抱住她，把頭也壓在她的肩膀上的時候，明恬才抬起眼睫，從鏡中望了他一眼。

    “阿姊……”燕云朝聲音中有些忐忑，“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br>
    明恬不吭聲。

    生他的氣倒談不上，但她有點生自己的氣。

    一開始就知道朝朝會發(fā)瘋，行為舉止不能同旁人一樣看待。是她自己掉以輕心，被他在面對她時的溫順表象迷惑，才讓他發(fā)作起來傷到了別人。

    這幾日她一閉上眼，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在麗正殿經(jīng)歷的一切。

    明恬感到心力交瘁，疲憊得很。

    “阿姊?！毖嘣瞥哪X袋在她的頸間迷戀地蹭了蹭，又勾著頭去尋明恬的雙唇。

    明恬轉(zhuǎn)頭避開，燕云朝怔了一下，眼角便耷拉下來，聲調(diào)中帶了一絲委屈：“我不會再咬阿姊了?！?/br>
    他清楚地記得，在他意識消失之前，是他先去啃咬的阿姊，結(jié)果阿姊好像是生氣了，把他咬疼之后，他就陷入了混沌。

    那天他本來就滯留許久，再加上“受傷”，就徹底撐不下去了。

    想到后面都是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在與他的阿姊相處，燕云朝就妒火中燒，恨不得把住在這具身體的另一個靈魂撕碎，讓他再也不能出來見他的阿姊。

    燕云朝輕輕地用唇去蹭明恬的皮膚，力道很輕，面上卻滿是癡迷。

    阿姊身上一直都香香的，他好喜歡阿姊，可他也好卑劣，他想在阿姊身上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把阿姊揉進身體里。

    但他不能，他要輕一點，不能再把阿姊弄疼，這樣阿姊就不會生他的氣了。

    明恬望著鏡中的燕云朝，平靜開口：“你以為我只是生氣你咬我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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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香膏

    “那阿姊還氣什么？”

    燕云朝愣愣地望著明恬，又覺得被她這般眼神望著實在難受，便愈發(fā)抱緊了她，不讓她躲。

    “我從麗正殿過來的時候，看到那人喝過的藥碗，他是不是與阿姊一樣生病了？”燕云朝自顧問。

    明恬被他抱著不舒服，稍微掙扎了一下，搖搖頭：“不知道，我這幾日并未見過太子殿下?！?/br>
    燕云朝面上一喜：“那就好?！?/br>
    要不然他更要嫉妒了。原本想得好好的，他要陪阿姊一起養(yǎng)病，結(jié)果全被那個偽君子截胡了，怎么能讓他不生氣？

    燕云朝高興了，明恬卻愈發(fā)氣悶。

    因為她發(fā)現(xiàn)話題輕易地就被他岔開。他想到什么就問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門心思以為她是嫌疼才生氣。

    可她是不希望他濫殺無辜，估計說了他也不會明白。

    明恬糾結(jié)了一會兒，決定放過自己。

    “朝朝?！泵魈褫p聲喚他。

    燕云朝正盯著她胸前隨呼吸起伏的系帶觀察，聞言嗯了一聲，像只大狗一樣，又貼著她臉側(cè)的肌膚，眷戀地蹭了蹭。

    “你不是說，你只想跟我待在一起，不想看見旁人的嗎？”明恬嘗試從另一個角度，柔聲哄他，“怎么那天你還從我這里離開，跑去見外人了呢？”

    燕云朝呆愣片刻：“阿姊?！?/br>
    明恬拖長了尾音：“嗯？”

    “你是因為這個才生氣的嗎？”

    “是啊，”明恬點了點頭，“這還是你自己說過的話，你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呢?！?/br>
    燕云朝神色古怪起來，少頃，他直起身繞到明恬身前，以半跪的姿勢蹲了下來。

    “阿姊……”燕云朝小心翼翼地看她，“那我下次不論去哪里都和阿姊一起，這樣可以了嗎？”

    明恬抿唇笑了起來。

    她看著燕云朝這般乖順的模樣，到底是心軟幾分。

    “那說好了，”明恬望著他道，“你去哪里都要帶著我。”

    這樣有她看著，應該是不會再給他機會發(fā)瘋了。

    燕云朝見明恬肯和顏悅色跟自己說話，頓時眼角眉梢都蘊起笑意。他盯住明恬垂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地把唇湊了過去。

    明恬指尖微蜷，側(cè)目看向一側(cè)桌面上擺放的湯盆。

    “朝朝。”明恬用聲音制止了燕云朝吻她指尖的動作。

    她看著燕云朝抬起頭，漆黑的眸中映照出她的影子。她頓了頓，抬手指向桌面，聲音中有一絲她自己都無法察覺的顫抖：“我給你煮了湯，要不要嘗嘗？”

    明恬并不會烹飪。

    哪怕是在道觀，必須要自己煮東西吃的艱難時候，她也只是簡單做點東西，胡亂對付過去的。

    可皇后要讓她給燕云朝下藥。

    這兩天，明恬一直在廚房跟著那里的廚娘學習，忙活許久，才能煲出一碗味道還算不錯的甜湯。

    她每晚都準備，直到燕云朝出現(xiàn)。

    湯中加了許多食材，味道復雜。可即使這樣，明恬也不確定，這湯本身的味道，究竟能不能把藥味遮住。

    她很忐忑，既害怕燕云朝發(fā)現(xiàn)，又害怕他真的發(fā)現(xiàn)不了，一滴不漏地喝光了。

    至于后者，明恬也說不清是為什么。

    明明他會發(fā)瘋，會暴虐弒殺，會蠻不講理。

    明恬眼睫輕顫，因過于緊張，連呼吸都有些不穩(wěn)。

    湯里的藥量并不多，如果只服用這一次，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損害……只要他以后別再像前幾天那樣暴虐濫殺，只要明家能順利平反……她可以以后都不給他下藥了。

    可現(xiàn)在，如果他發(fā)現(xiàn)了，會不會在暴怒之下發(fā)現(xiàn)自己是假冒的，像對待馮歡、齊冕那樣殺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