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護士將針頭拔出，工藤優(yōu)作剛想把手從她的掌心里抽離。

    “爸爸?！彼p輕地喊了一聲。

    工藤優(yōu)作的動作一僵，低頭就看見藤原夢晴用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將他的手攥得更緊。

    爸爸安慰女兒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護士打趣般朝他笑了笑就拿起裝有血樣的瓶子走掉了。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行色匆匆，沒有人會在路過的時候刻意去關注他們這邊的情況，然而即便如此，工藤優(yōu)作還是感到了詭異的不自在。

    近幾年他雖然一直在美國發(fā)展，但也不代表在日本認識他的人就變少了，工藤優(yōu)作總覺得下一秒就會從拐角處出現(xiàn)一個熟人，而哪怕只是稍微熟悉他一點的人就會知道他沒有女兒。

    解釋說帶兒子的女友看病倒沒問題，但一直拉著手算怎么一回事？

    “先放開吧。”他彎下腰輕聲哄勸道：“一會輸液的時候再——”

    “我不要。”藤原夢晴打斷了他的話。

    “這里人太多……”

    “你親我了?！彼f的是之前在水下的時候。

    要辯解是為了救她才這樣做毫無意義，工藤優(yōu)作微微一怔，苦惱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秒針滴滴地轉(zhuǎn)動著，他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把手放開。

    他一妥協(xié)緊繃的肌rou就放松了下來，藤原夢晴將guntang的臉頰貼上他的手背：“我好難受?！彼撊醯卣f道，語調(diào)里是毫不掩飾地委屈。

    工藤優(yōu)作嘆了口氣，另一只手輕輕摸上她的額頭：“輸完液睡一覺就會好起來的。”

    “那你要陪我。”

    “……好。”

    得到肯定的答復，藤原夢晴立刻依賴地蹭了蹭他，眼神朦朧著對他微笑。

    其實不用她提醒，工藤優(yōu)作也不可能就放她一個人在醫(yī)院里過夜。身體上的不適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更讓人擔憂的是新一在電話里提到的幻覺問題。

    之前在湖邊他還沒有具體的感受，現(xiàn)在稍微空閑了下來，他才真切地體會到了一個人如果像夢游般生活會是什么樣的情況。

    僅僅從采血室到輸液房這條短暫的道路上，藤原夢晴都會迷迷糊糊地往另一個更遠的拐角走過去，要不是他拉著她，她可能又要走丟了。

    扶她躺到病床上沒等多久，來輸液的護士就推著藥物走進房間，她站在床頭邊上輪換著托起少女的手背察看了一陣，接著有些為難地說：“你的血管不太好找，有可能一針扎不進去。”

    “沒關系?！吧倥c點頭回答。

    關心則亂，看到她滿不在乎的樣子，工藤優(yōu)作這時才確定下來，她其實從始至終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如何，之前說自己難受只是不想要他離開罷了。

    哪怕感情經(jīng)歷過于豐富，藤原夢晴的身邊也從來都沒有過能夠長久照顧她的人，就連她那對名義上的父母，給她帶來的也都是無盡的折磨。

    幾次沒有扎進血管后手背就腫了起來，工藤優(yōu)作心中一酸，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頂。

    這次的事情是他的錯誤。

    他的的確確如同藤原夢晴所預料的那樣，在救人的時候猶豫了。

    一切本可以避免，是他親眼目睹著少女在沒有任何反抗和掙扎的情況下落入水中。

    當她被冰冷的湖水包裹時，會悲觀地想到果然如此嗎？

    不會的，她根本就沒有將他選擇的結(jié)果放在心上。

    死亡也好，被人救起也好。就連糾結(jié)和猶豫，也全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名譽與道德于她而言沒有絲毫意義，為此所困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

    該說不愧是天野夏尋嗎？對于人性的理解如此透徹卻又如同旁觀者一般毫不在意。

    善良在遇到會威脅到自身時總是會變得不堪一擊，他或許能夠做到不顧生命危險去救一個人，卻在背德的十字路口處產(chǎn)生了猶豫。

    這就是人類，不管嘴上如何冠冕堂皇地說著自己的原則和抱負，當事件真切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能夠做到言行一致的人終究是少數(shù)。

    工藤優(yōu)作可以接受自己的身上有不完美的地方，但是接受并不代表原諒。

    如果藤原夢晴因他的猶豫而死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會放過自己。

    好在這次不管使用了什么方式，他最終還是救下了她，如今在后怕之余工藤優(yōu)作不由得產(chǎn)生了一絲慶幸。

    能夠提前決定的話，他或許還能繼續(xù)逃避裝傻下去，然而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這些假設便毫無意義。

    他心中的那點僥幸和人性中的陰暗面讓他就這樣輕易地落進了她編織的密網(wǎng)中。

    明明這應該是錯誤的吧？真是可怕。

    [徹徹底底地輸了。]

    工藤優(yōu)作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即便沒有認真調(diào)查過，他也隱約猜到了藤原夢晴這次精神恍惚，甚至出現(xiàn)幻覺的癥狀大概率是和有希子相關。

    就如同多年前的那一幕再次上演，一直說著不在乎道德對錯的人，卻能夠做到在幫助其他人時傾盡所有，而他這次又做了什么？

    看著面前的少女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龐，工藤優(yōu)作忍不住在心中深深地嘆了口氣。

    幾次嘗試之后又換了一只手，護士終于順利將藥物輸送進了少女的血液中。她剛一離開病房，藤原夢晴就開始理直氣壯地朝他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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