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聞聲偏過頭，眼神犀利，陽光照耀周身，“命南昌王府三軍護(hù)衛(wèi)并一眾招撫人馬，按本王命令起 事。一切事宜本王已定?！倍潭處拙涫撬@多年來的所求。

    春花開敗，花瓣凋零，京中的朱厚照捏著一紙檄文，看著寧王起兵聲討言詞。

    這一天終究來了，到底是誰當(dāng)初落了第一子，演變?yōu)槿缃駶M盤對弈……

    六月，寧王人馬殺江西巡撫，奪江西布政使司，占領(lǐng)南昌，發(fā)步討逆檄文傳閱天下，自此，寧王朱宸濠 起兵對抗當(dāng)今天子。

    皇叔，你我終究走到了今日這般……

    朱厚照心中千般情緒，萬般滋味，自午后枯坐到黃昏，最后只是一計苦笑。

    萬歲山上夕陽晚霞，天地都浸沐在金黃的光暈中，這江山嬌色永遠(yuǎn)是世間英雄所求，古今多少興盛敗 亡，多少成王敗寇，皆淹沒歷史，埋骨于土，百年后，世人又會如何談起現(xiàn)時。朱厚照捏碎了這篇檄文，松 開五指，任風(fēng)將這些紙屑吹盡，勁風(fēng)揚起他的發(fā)絲，他的衣袍，將唇邊呢喃之語也一并吹散帶入遠(yuǎn)方，皇 叔，你會回到朕的身邊，對么……

    寧王起兵，始作南昌，人馬由寧王親自布置，金玄任前鋒沿贛江而上，略九江，破南康，已出江西。

    寧王在馬上意氣風(fēng)發(fā)，他看著廣大的疆土，露出得意的笑容。出了江西，直指南京！自己大軍沿長江順 流而下，一旦奪取了南京，就可與北京的朱厚照并稱了。

    “京城怎么樣了？”寧王威嚴(yán)的問道。

    “五六撥人馬都來送報，京中聽說王爺起兵人心惶惶，兵部更是徹夜不息，與皇上商討出兵事宜?！眴?nbsp;周說道。

    “哼！看來朱厚照的改革也沒見什么成效，軍隊集結(jié)所耗時長，待他大軍自京城開拔，本王已奪了應(yīng)天 南京?！睂幫跹劢嵌际浅芭男σ?。

    “讓你手下將糾結(jié)在中原的流寇見機行事，阻止朝廷大軍南下，本王要去奪了安慶！”自古安慶是守衛(wèi) 南京的門戶，得此城順江而下得南京如探囊取物。

    “是！”單周朗聲道。

    自江西寧王叛亂的消息傳來已有十日，巫大勇集結(jié)了十萬大軍準(zhǔn)備出發(fā)，開拔之日，皇上全身武弁服， 親自于正陽門送行，朱厚照仿佛料到了這一天，并無激昂情緒，只是淡淡的看著這些精銳，巫大勇看著一身 隆裝而心緒仿若無感的皇上，在離開京城時，終于忍不住問道，“皇上，微臣于陣前見了寧王，該如何？” 換言之，是留還是誅。當(dāng)年成祖靖難，建文帝明令勿取皇叔性命，成祖在千軍萬馬中廝殺，得此諭令，才能 在無數(shù)死地中得生，也使建文帝位被奪，風(fēng)云百年過，臣下就相同仍需天子一個明示。

    朱厚照抬起眼眸，一個微小的動作卻使巫大勇覺得天威難測?！皩幫?，你是絕對見不到的……你按既定 線路行軍即可，明白么？”

    巫大勇無聲的點了點頭。

    旌旗蔽日，戰(zhàn)鼓震天，大軍開拔。

    安慶城外二十里，寧王大軍安營扎寨，夜晚篝火點點，巡營的士兵穿梭其間。寧王一身戎裝，立在轅 門，眺望遠(yuǎn)處并不真切的安慶城墻。夜晚星辰和橙色篝火雙重光彩映在他眼眸中，顯得瑩瑩流光，單周等手 下打退了又一輪錦衣衛(wèi)的窺探。

    皇上，我已宣戰(zhàn)，你是應(yīng)還是不應(yīng)！

    既然已到此種地步，再也不能回頭。寧王篤定了信心，在天明時分親自率軍，自為前鋒，殺到城下，安 慶是守衛(wèi)應(yīng)天南京的門戶，城高堅固易守難攻，寧王大軍數(shù)次攻城皆鎩羽而歸，城上守城士兵士氣不減，大 有死守到底的決心，一路摧枯拉朽如入無人之境的大軍終于遇到了難關(guān)。

    寧王鎧甲上也有了血跡，不同于當(dāng)初嚴(yán)冬時出征兀良哈，如今夏季天氣溫暖，連風(fēng)都是夾雜了江上水 汽，吹的人幾乎要沉溺在這黏膩的濕潤中。寧王抹了抹額頭滲出的汗珠，手背上的血跡染上了臉頰，像是美 人臉龐涂歪的胭脂濃妝，他面色沉著，繼續(xù)端詳著城上守軍，戰(zhàn)事膠著，勝負(fù)不定，于他大為不利，寧王腦 中飛速盤算各種策略，在結(jié)果未知時，所有的計策都有成功的可能，而正確的行軍之法只有一個，他不斷的 思索著，于經(jīng)年累月的兵法韜略中尋求解困之法。

    夜深時分，萬籟俱寂，在安慶與九江之間的鄱陽湖，一葉小舟上，兩個身影并排坐著，“你到江西這么 久了，人家都快打到南京了，你怎么還不動手??？”說話的人一身和尚衣服，就是無休。身旁的人則是不 懂，自寧王離京他也尾隨其后來到江西，不懂知道，如今大好江山內(nèi)朱厚照只有寧王這一個威脅了，一路所 見所聞，皆是寧王聚眾斂財，廣收民心，長江南部已然是他控制下的半壁疆土，寧王南昌起兵伊始，他就恨 不得立刻手刃反賊，只是派他來此處監(jiān)視的朱厚照遲遲不給他反擊的詔令。不懂只得眼睜睜看著寧王大軍肆 意馳騁一路東去，默然的追逐其后，順便打探一下寧王從來沒有示人的水軍與戰(zhàn)船。不懂姿勢隨意癱在船 頭，望著墨黑的江面，“等他到了南京，我也有辦法讓他滾回老巢?！币痪渫嫘υ捤查g點醒了他，是了，寧 王大軍殺氣騰騰去勢洶洶，憑什么可以讓他自亂陣腳，解除危機，唯有圍困南昌，他的大本營！寧王無暇他 顧，回程救援，前方危機自然就解了，如果寧王一意孤行，并不救援，沒有了后方保障，他進(jìn)攻的勝算又有 多少呢，孤軍深入可是冒極大風(fēng)險的，縱使他寧王自命不凡才智過人，也要掂量一下這造反失敗的風(fēng)險。不 懂一個挺身跳起來，立在船頭，得意大笑，但未過多久，神色又黯然了，皇上派自己遠(yuǎn)離京城來此觀望，實 則就是讓他遠(yuǎn)離京城，遠(yuǎn)離寧王與皇上的紛爭。不懂的報君之心早已被天子忽略了，這多日以來寄去京城的 軍報沒有一點回復(fù)。無休用手肘戳戳不懂的胳膊，“餓不餓??？晚飯不吃肯定餓了吧？”不懂不理，無休繼 續(xù)自言自語道，“哎，就知道你不會吃了，我啊，已經(jīng)幫你吃完咯?！闭f完斜眼偷偷看看不懂的反應(yīng)，并沒 有意料中的暴怒，只有平靜如這湖面。無休覺得氣餒，“人啊，總是想著十全十美，要做決定時，就顧及這 顧及那的，其實啊，哪有什么完美的決定啊，就像哪有什么完美的人啊，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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