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儀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將還是個小孩的盛越護(hù)在了身后，接著才開始去分辨那些聲音都說的什么。因為人聲實在太多太雜，往往還沒等她捕捉出其中一道，就又被另一道聲音更高的給奪去了注意。

    最后她也只是隱隱約約聽出些破碎的語句。

    “……不跟他玩……有娘生沒爹養(yǎng)，誰知道是哪里來的野種……”

    “那家……長得天仙似的……這么大的兒子……不見家里別的人……不會是私奔出來的吧？”

    “……說不定是哪個暗門的妓子叫人玩剩下了……不如叫我撿個便宜，到時再把那野種隨便往哪一賣……”

    “噓，可不敢胡說……讓那野種聽到跟你拼命！上回我就被他……不要命的小瘋狗……”

    “你、你別過來！他們說你是瘋子……怪物……”

    “……我不要……怪物的東西，拿開！”

    “那女人沾的什么病……誰知道臟不臟、過不過人……趕出村外……晦氣……”

    ……

    長儀怔住了。

    那么多的人聲，男女老少，高談低語，傳達(dá)出的卻是如出一轍的惡意。從四面八方涌來的不像是來自同族同鄉(xiāng)的聲音，倒像是該對仇敵刺出的不見血的刀刃——可現(xiàn)在都扎向了這個小院。

    扎在了一個本就經(jīng)受著生活百般磋磨的孩子心上。

    長儀不知道這樣的話他已經(jīng)聽了多久，但反應(yīng)過來還是第一時間伸手兩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在她被那木甲鳥啄瞎眼睛以后，也時不時能聽到些閑言碎語，那時她也才只有五歲，最是明白言語對人的傷害。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不論別人是個什么樣、日子過成什么樣，對這些指指點點乃至惡意揣測也不會讓別人變得更差，或是讓他們自己過得更好。將惡語肆意傾倒給他人，除了徒添怨懟，還有別的意義嗎？

    長儀不知道，也無法阻止小院外的聲音響起，正如她無法阻止旁人看向她蒙著紗布的左眼時古怪的目光與竊竊的交談。

    她能做的只有替盛越捂住耳朵而已。

    ——然后，掌心下傳來的觸感逐漸由溫暖化為冰涼，那種仿佛正將手置于湖面的感覺，她已經(jīng)不再陌生。低頭一看，果然眼前的盛越又變成了有著異樣眼瞳的那個童子。

    童子看著她，嘴里發(fā)出的卻是監(jiān)天的聲音，穿透了外面紛紛雜雜的人聲，徑直傳入了長儀耳中。

    “此乃昆前輩的記憶，以此為引，方能容我順著你二人的羈絆進(jìn)入你的識海?！?/br>
    果然是仲裁院的手段！

    長儀剛想問問為何每次童子都遲了一步出現(xiàn)，她要怎么才能主動聯(lián)系上他，以及魔族的那些事——結(jié)果就見童子的身形忽然像冰雪融化了似的，從腳下開始一點點化作了流水四散。

    “有人……”童子臉上顯出一絲慌亂，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長儀，卻只是在長儀手腕處留下一抹水痕，聲音也飄飄渺渺，逐漸聽不真切，“正午時分……供香……”

    第242章 威脅

    這是在提點她關(guān)于幻境的事？

    長儀怔了怔，眼見童子的雙唇開開合合，可聲音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怎么也傳不到她的耳中。

    童子臉上的焦急之色更甚，再次朝她伸手做了個“抓”的動作。長儀能感覺到身子周圍似有水紋流動，帶起的漣漪甚至輕輕拂過她的臉頰。流水從背后陣陣涌來，仿佛要將她推向面前的童子，長儀本想順應(yīng)著這股力道走過去，這時卻又有另一股力道從反方向施加在了她肩上，好似有只無形的大手扳住了她的左肩，狠狠往后一拉！

    ——就像原本浮于深水的人被驟然拉到了岸上，水面的挽留與陡增的重量讓長儀整個人沉得一墜，繼而猛地從幻境中脫離，驚夢乍醒一般回到了現(xiàn)實。

    然而此刻的現(xiàn)實也跟噩夢差不多。

    長儀睜開眼就看見鋪天蓋地一抹紅影，隔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誰的衣袖垂落到了她面上，頓時驚得什么瞌睡迷糊都沒有了，整個人險些從床榻上蹦起來，卻被人牢牢按著肩膀，動彈不得。

    她可算明白剛才是誰將她強(qiáng)行拉出幻境的了。

    接著便有些忐忑膽顫——怎么偏生這么巧被他撞上？這下定是給他察覺異樣了，只盼不要連累到監(jiān)天那邊才好。長儀心里祈禱著，試探地用另一只手撩開眼前的紅衣，目光小心翼翼沿著那衣裳往上移，就看到那張過分昳麗的容顏已經(jīng)完全沉了下來，顯出幾分陰鷙，一雙生來風(fēng)流的桃花眼此時別說含情了，含怒還差不多，正微瞇著盯向她，其中醞釀著什么樣的風(fēng)暴不得而知。

    長儀剛一對上他的視線就趕緊撇開來，心里緊張得突突直跳，一時完全想不出該如何將這事應(yīng)付過去。忽然間也不知道那根弦抽了，長儀頭腦一片空白，默默將手里捏著的衣袖又蓋回了臉上，眼睛一閉，試圖當(dāng)做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

    “你就打算這樣蒙混過去了？”

    上方傳來一聲冷嗤，卻是朱邪烈被她的反應(yīng)氣笑了：“你在他面前也是這樣？”

    他一只手還按著長儀的肩頭，另一只手撐在床沿上，便幾乎將長儀整個人都禁錮在他雙臂之間，長儀略抬抬眼就要和他視線相對，躲都沒法躲。

    “那你在魔族也是這樣？”長儀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膽量，學(xué)著他的話幽幽地反敬回去，“私闖女兒家閨房，還……做出這種動作！趁人之危，登徒子，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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