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盤旋的小龍眨了眨眼，思維變得清晰，它終于也感受到了雪憲，腦中發(fā)出熟悉的呼喊：“由卡?！?/br>
    一股更加強大的意識沖擊了雪憲。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基地、納哈，兩個場景在他的眼前交錯，他們首次同時共享了彼此感官，進入了彼此眼中的世界。

    “由卡?！毙↓埳葎与p翼，飛得更高了一些，語氣興奮，但盡力沉穩(wěn)，“由卡格拉姆?！?/br>
    看來山體中響動不是什么致命威脅，否則小龍不會這么容易就被轉(zhuǎn)移注意力。

    雪憲稍微松了一口氣。

    “山里有什么？”雪憲問，“會有危險嗎？你們應(yīng)該離得更遠一點?！?/br>
    小龍說了龍語。

    它在說，是房子。

    山體的植被徹底分開了，露出一棟長長的白色建筑，它正像有了生命一樣，拔地而起，整齊規(guī)律的窗戶玻璃嘩啦啦地破碎，雪憲馬上就認出來了，那是珀爾修斯研究中心，費澤經(jīng)常待的地方。

    建筑為什么會動？

    緊接著，眼前的情景就讓雪憲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他明白了，這其實根本不是一棟單純的建筑……

    只見研究中心的外墻開始剝落，那些藤蔓、墻皮如蛋殼般落下，露出漆黑的內(nèi)里，而那些空洞的窗口也迅速被衍生的黑色覆蓋。墻體底下伸出巨大的黑色機械臂，將整個“建筑”完全脫離山體，隨著它露出全貌，雪憲便更加確信了它是什么。

    這是個飛船。

    和彌修斯號一樣，它是黑色的菱形狀飛船，只是體積要小得多，不難想到，彌修斯號其實是它的母體。

    完全脫困后，它的黑色機械臂像蟲子的肢節(jié)般爬動，很快就移動到了棧道上，伴著巨響，踩塌的棧道石塊落入湖中濺起高高的水花。它迅速地來到一處平臺——那個雪憲以為是停機坪的位置，因為某種機制的出發(fā)，平臺忽地一分為二延展開，伸出能源管開始給它注入能量。

    整個過程大約不到一分鐘，飛船的黑色機械臂收入船體，它變成了一個黑色塊狀物，忽地騰飛而起，悄然無聲。

    剎那間，龍群的嘯叫也停止了。

    飛船僅停頓幾秒，就呈一道黑影“嗖”地竄出，消失在了天際。

    黑色海面上留下一道氣流激起的水花。

    費澤說了句什么，卓堯有如離弦之箭，迅速追了上去。

    納哈只短暫地恢復了安靜。

    龍群就馬上重新吵了起來，另一頭銀色巨龍維克托噴出火焰，是在警告群龍安分一點。

    視野轉(zhuǎn)變，小龍率先飛到了湖邊，遙遙望著建筑消失的地方。

    那里的山體有了個大洞，空蕩蕩的，像個巨大的傷口。

    第67章

    飛船去哪里了？

    它為什么會忽然啟動？

    誰在cao控它？

    雪憲冒出無數(shù)個疑問，但小龍都無法回答。落在湖邊的龍越來越多，家園突生變故讓它們嘈雜不已，小龍在湖邊待了一會兒，或是覺得吵鬧，展翼飛往了高處。

    它回到了自己的洞xue。

    自從雪憲走后，這個本只用來睡覺的洞xue發(fā)生了變化，洞里亂亂的，地面上扔了很多吃剩的動物骨架，也不見小龍打理——反正它的人類已經(jīng)不在這里，不會再來到它的洞xue了。

    外面吵吵鬧鬧，洞xue里安靜非常。

    小龍收起雙翼鉆進去，隨著它的視野晃動，雪憲看見了角落里一個隱隱有光澤的東西。

    那是小龍送給他的硨磲珍珠。

    因為這顆寶物是在太大太沉了，雪憲走時將它留在了紅色的小房子里。小龍找不到屬于雪憲的物品，嗅不到屬于雪憲的氣息，便將這顆硨磲珍珠搬回了自己的洞xue。

    它走近角落，用吻部拱了拱這顆早已不再有雪憲氣味的珍珠，像是在問雪憲——“你不喜歡這個禮物了嗎，為什么不愿意帶走？”

    “我沒有不喜歡。”雪憲心里酸澀得厲害，立即用意識告訴它，“我很喜歡，真的。只是我留在了那里，以后我回來了還會要的。你先幫我保管好不好，篤篤多？”

    小龍沒有回答。

    先前和雪憲接通意識的興奮勁過去了，它變得更加沉穩(wěn)，不再發(fā)出“咕”聲或不滿的哼叫，只是蹲在了角落，意識行為都在沉默地表達著滿滿的思念。

    雪憲眼睛有點熱，慌忙地下了床，從背包里拿出一顆亮晶晶的石頭，告訴小龍：“你看，你以前送給我的禮物我都有好好保留?！?/br>
    小龍：“唔?！?/br>
    它低落地應(yīng)道。

    他們鬧別扭了。

    雪憲回到基地以后每天都很忙碌，沒有很多時間去思考他們的分別，而小龍每時每刻都在想念他的人類，每一天都在回憶雪憲離開那天的情景。

    它有很多次都想離開納哈前往補給站，但總是會想起雪憲說的話，使得它遲疑，不得不留在原地。

    雪憲遲鈍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懊惱、心疼在胸腔里交錯，恨不得馬上就見到小龍，抱一抱它才能好。

    “對不起。”雪憲慌忙道歉，“我上次說的話，都是故意騙你的?！?/br>
    “我沒有嫌你還小，也不是嫌你會給我?guī)砺闊?，不管你是龍的樣子，還是人的樣子，我都沒有不喜歡你跟著我。你把我保護得很好，沒有讓我受到一點傷害，和你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快樂?！?/br>
    “我想你了，伊撒爾?！?/br>
    沒有感受到小龍的回應(yīng)，但它的視野忽而變黑，又呈一條縫隙狀打開變亮。

    是它在眨眼睛。

    龍依靠敏銳的視力觀察環(huán)境、捕捉獵物，很少會眨眼睛，因為面部表情神經(jīng)缺失，通常它們只有在表達情緒時才會眨眼。

    雪憲看到背包里的鏡子，下意識拿起來想要看看小龍現(xiàn)在的表情，等鏡子里映出自己的臉，才反應(yīng)過來他的思維混亂犯了傻，就算他們感官互通，鏡子里也只可能照出自己，不可能照出千里之外的小龍。

    “咕?！?/br>
    奇異的是，小龍通過鏡子看見了他。

    它發(fā)出聲音，通過雪憲的視角緊緊盯著鏡子里的少年。

    雪憲的黑發(fā)有些長了，很柔順地貼在修長的脖頸旁，因為正在訴說思念，他的臉有些發(fā)紅，眼睛里隱隱地有水光，可愛又迷人。

    小龍站起來，全神貫注地通過雪憲的眼睛盯著鏡子，黑爪在地面無意識地抓撓。

    這是它的由卡。

    它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鼓噪，渴望，叫囂，恨不能將他揉進它的骨血里，再也不分離。

    這個少年，是它的。

    “我很喜歡你?！毖椨钟靡庾R輕輕地說了一次，“就像你喜歡我一樣。”

    他溫和地告訴小龍。

    “所以我也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我也想保護好你?！?/br>
    “伊撒爾，棲息大陸有人來了?！?/br>
    苔米和蓋比他們一直沒有使用雪憲的無線通訊器聯(lián)絡(luò)，雪憲只能把來人的身份與目的告知了小龍，但并不清楚它能否順利轉(zhuǎn)達。

    軍方會布置模擬銀龍頻率的音頻發(fā)射器，雪憲將自己背包里的那一個翻出來，指著它，使用意識多次告訴小龍，讓它通知族群，近期都不要對銀龍的頻率有所回應(yīng)。

    這個時候，雪憲恨不得自己背上也有一雙翅膀，能馬上飛去納哈。

    因為白博士等人的到來，新基地看上去雖是一派平靜，實則暗流涌動。

    一天后，與小隊取得聯(lián)系的夏英更是帶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

    那艘飛船——也就是那棟作為珀爾修斯研究中心的建筑，是由泰德少校使用啟動代碼，在靠近環(huán)形死火山附近的海岸線遠程啟動了它。它本就是一艘移動飛船，是光榮的彌修斯號的子船，在當年被人們啟動，直接扎根于山體中。

    費澤應(yīng)該是早就知道這一點，因為雪憲提到彌修斯號時，他顯得并不陌生，還很意外它竟然還存在。

    要執(zhí)行b計劃，開啟新的研究方向，就需要獲得當初的研究資料與結(jié)果。

    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直接召回飛船。

    泰德少校這么做了，費澤敏銳地察覺異樣，當機立斷和卓堯一起追隨它離去。

    “銀龍在半途上追到了他們，兩支小隊匯合后共計六十七人，只剩下涂教授等二十四人了?！毕挠⑼葱牡卣f，“包括泰德少校在內(nèi)的四十三個人，全都死于龍火，全都被燒成了灰燼?！?/br>
    白博士的傷口發(fā)炎剛有好轉(zhuǎn)，臉色本就不佳，一聽說這個消息更是瞬間蒼白如紙：“四十多個人……”

    雪憲也怔住。

    他根本沒有想過飛船是泰德少校啟動的，也沒想過卓堯和費澤竟會直接出手。

    那么多活生生的人都死于龍火，怎么會這樣……

    雷利本來只是聽著他們談話，聽到死了這么多人時面色陰郁，開口問道：“怎么會忽然被龍襲擊？亞魔種是怎么發(fā)現(xiàn)珀爾修斯號的？”

    “涂教授說發(fā)現(xiàn)銀龍后他們就進入了戒備狀態(tài)?！毕挠⒄f，“但泰德少校直接下令捕捉銀龍……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總之就是打起來了。那頭襲擊他們的銀龍受傷逃走，但他們也成功捉到了一個亞魔種。”雷利目光如刃：“捉到了？”

    “一個人形的亞魔種，長得和我們差不多，銀頭發(fā)金眼睛。”夏英說，“臉上有很大一道疤?！?/br>
    是費澤！

    雪憲立刻知道了他們捉到的是誰。

    只有費澤的臉頰才有疤痕。

    雷利分析道：“以亞魔種的戰(zhàn)斗力，既然他們占領(lǐng)先機噴出了龍火，那么讓整個小隊覆沒都是輕而易舉，怎么會輕易就被捉到？更不存在留下同伴逃走一說。”

    事發(fā)突然，眾人震驚懼怕之余，都覺得事有蹊蹺。

    夏英的手環(huán)再次響起，是帶領(lǐng)剩余人員的副官聯(lián)系了他。

    那位副官說，亞魔種要求和圣子通話。

    眾人的目光瞬間都落在了雪憲身上，那個亞魔種認識圣子？這個要求刻不容緩，雪憲拿過夏英的手環(huán)，當著眾人的面接聽了：“費澤，是你嗎？”

    “雪憲?！?/br>
    那頭果然傳來費澤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也很遙遠。

    “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畸變一天不停止，就一天不會有真正的和平?！?/br>
    “當年，我做錯了一些決定。”費澤使用了龍語，他知道雪憲能聽懂大半，“需要對戰(zhàn)爭負一些應(yīng)負的責任?！?/br>
    “他們早晚會再找來，這個時刻總會來臨，我已經(jīng)等了太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