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龍昂首嘯叫起來。

    緊接著，周遭的龍都一齊嘯叫，歡迎幼崽的誕生。

    雪憲被蓋比拉了一把，對方還幫他捂住了耳朵。

    篝火熊熊，歡迎儀式結(jié)束了。

    但龍群還要進行一些狂歡，它們會轉(zhuǎn)圈，廝打，或者俯沖進湖中。小龍遠遠地看著雪憲，確認他和蓋比一同離開，才加入了那種原始節(jié)目。

    雪憲在思考，費澤說暗紅色的龍還保有極高的智商和記憶，那么，那頭雌龍當然也是一樣，他能從它的眼神里看出來。

    明明有人類的智商和記憶，卻變成了一頭龍。

    那些選擇了這樣生活方式的人們，會不會覺得靈魂被困住了？

    蓋比問：“你在想什么，雪憲？”

    她的耳朵尖尖，銀發(fā)梳成兩條麻花辮，像個精靈。

    雪憲怔了怔，把自己的思考的問題說了出來。

    蓋比在這里出生，長大，她所理解的和雪憲完全不同。

    “會。經(jīng)常會有人覺得靈魂被困在龍的軀體里，尤其是那些離開的龍?！彼f，“但是，這都是大家自己做的選擇。有的人也會覺得，靈魂其實不受軀體的限制，在什么軀體里都是一樣的，畢竟沒有什么比活下來更重要?！?/br>
    雪憲：“那還有別的龍呢？那些青龍，黑龍……那些暗紅色龍的下一代，它們并沒有記憶，也沒有很高的智商?！?/br>
    “是，你可以這么想?！?/br>
    蓋比說了一句很有哲學性的話。

    “但是它們也是活生生的，你不能認為它們就沒有靈魂?！?/br>
    宗教上認為所有生物都有靈魂。

    那么不管是暗紅龍，黑龍，青龍還是別的什么龍，它們都有靈魂，并不比人類差一等。

    可是，他們已經(jīng)完全不再是人類了，還能算作是人類的延續(xù)嗎？

    雪憲陷入沉思。

    他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蓋比，費澤說其他人被銀龍身體提取的抗體治療后會變成龍，而且沒有辦法再切換形態(tài)了，為什么你可以？”

    蓋比也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問道：“你還不知道，對嗎？”

    雪憲迷茫：“什么？”

    蓋比笑了一下。

    “雄性銀龍的生理構(gòu)造很特殊。”她有些模糊地告訴他，“你會知道的?！?/br>
    第59章

    雄性銀龍的身體構(gòu)造很特殊？

    但蓋比并不是雄性銀龍，她就算切換為龍形態(tài)也是一頭雌龍。

    雪憲這樣問了。

    “我的意思是，那都和標記有關?！鄙w比卻不再多說，只是溫和道，“雪憲，你還太小了，你會嚇到的?！?/br>
    雪憲立刻明白了什么，臉漲得通紅。

    蓋比以為他不知道，其實他早就知道了……

    在伊撒爾試圖要和他筑巢的時候，他已經(jīng)見識過那東西有反應時長得有多可怕，也弄懂了伊撒爾到底想用它干什么，不得不說，那真的很駭人。

    原來都和那個有關嗎？

    雪憲不想被別人知道他們發(fā)生的事，也不想和蓋比討論自己是怎么逃開的，便略過了這個話題。

    不過，他心中大概得到一個信息，那就是被標記過的人類似乎也能擁有切換形態(tài)的能力。

    為什么不讓所有畸變體都被標記？

    雪憲短暫地幻想了一下那個畫面，覺得更可怕了，徹底打住念頭。

    他們沿著棧道散步，步行回到了湖對面。

    化成龍形態(tài)的卓堯從夜空中略過，在湖面上倒映出銀色的巨影，巨龍落入山林中，很快便走出一個赤身裸體的高大男人，遠遠地站在那里。

    卓堯在等蓋比回他們住的房子。

    “過一段時間，等伊撒爾成年了，你們可以重新選一處地方住?！鄙w比指了一個方向，“那里有一棟房子很不錯，空間比你現(xiàn)在住的要大。聽說伊撒爾喜歡獨處，那里正好也比較安靜。到時候你可以和他一起去看看喜不喜歡?！?/br>
    雪憲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樹影綽綽中，有一棟兩層小樓，部分外墻已經(jīng)破敗了，但是能看出建筑原有的優(yōu)美輪廓。

    “那是設計珀爾修斯的建筑師給自己和妻子設計的居所?！鄙w比說，“他們已經(jīng)離開很多年了，中途沒誰去住過。修繕需要一點功夫，但是……”她對雪憲露出微笑，“那是你們未來的家，花點功夫也沒關系?！?/br>
    “慢慢來，你們的時間還有很長很長?！?/br>
    說完，蓋比和雪憲揮了揮手告別，朝卓堯走去。

    雪憲站在原地，朝那棟小樓看了一陣。

    未來的家？

    雪憲沒有“家”的概念，他回頭，看見蓋比的房子里亮起了燈。

    家是什么？

    雪憲以前沒有思考過，他只知道蜜兒會與其他人輪值，一個月兩次，因為她需要“回家”。每天夜里，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后白博士也會離開，因為他也要“回家”。硬要說的話，雪憲覺得圣殿可能是他的家，但他的家里沒有等他一起吃飯的父母，沒有永遠都在等待他回家的人。

    “嗷——”

    湖對岸有龍嘯。

    雪憲望過去，雖然沒有分辨出他的小龍在哪里，但是能輕易地認出它的聲音。

    小龍有點亢奮，回到它的族群中，才是真正回到了它的家。

    雪憲閉上眼，能感覺到小龍現(xiàn)在的快活自由。

    他也很快就適應了在納哈的生活。

    在這里，有美味飽腹的食物，安全溫暖的居所，不用擔心會有野獸或者畸變體忽然來襲，也不用擔心會孤獨，他身邊有小龍，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對著天空發(fā)呆一整天也沒問題。

    這簡直是雪憲流落至龍嶼以來，找到的最為理想的居住地。

    甚至，比他原來所擁有的還要好。

    日子過得很簡單。

    除了蓋比會與雪憲聊天，約他一起出門，別的龍幾乎都不怎么來串門。苔米經(jīng)常懶懶地在平臺上曬太陽，卓堯和維克托則每天都帶小龍出去捕獵，而費澤則是整天都泡在研究中心。

    費澤的身體很差，只吃得下很少的東西，雪憲從沒見他笑過，但他卻是和雪憲說話最多的人。

    站在研究中心頂樓時，雪憲發(fā)現(xiàn)了樓后方的一個大型的圓形金屬球裝置：“那是什么？”

    費澤說：“能量沖擊場。”

    “做什么的？”

    “做抗體研究時，用來刺激變成龍的人類再次化形?！辟M澤也朝那里看去，“光能板會吸取忒亞中的能量，高強度沖擊實驗體。很快就被廢棄了?！?/br>
    雪憲點點頭。

    因為人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那些因研究變成龍的人無法再變回人，所以沒有必要再繼續(xù)。

    “有點奇怪?！庇幸淮钨M澤對雪憲說，“你的端粒體很短。”

    見雪憲沒聽懂，費澤便說：“這么說吧，端粒體位于dna兩端，細胞每分裂一次它就相應地變短一點，隨著年齡成長它越來越短，直到無法再支持細胞的分裂復制，生物便衰老或者死亡。”

    雪憲：“所以我會很快衰老或死亡嗎？”

    “不，你還這么年輕?！辟M澤說，“而且你的端粒酶活性特別高。端粒酶可以修復和延長端粒體，增加細胞分裂次數(shù)。”

    雪憲聽得有點暈。

    費澤：“這兩種矛盾的東西在你身上同時出現(xiàn)，所以我覺得很奇怪。”

    費澤接下來說的一句話雪憲聽懂了。

    費澤：“另外，我發(fā)現(xiàn)你的基因里有一部分與我們很相似，我想這就是你不受畸變影響的原因。”

    “和你們？”雪憲問，“銀龍？”

    “嗯。”

    “那我算是一頭龍？”

    “當然不。”費澤道，“他們可能改變了研究方向，只是做了一些結(jié)合?！?/br>
    在彌修斯號時，雪憲就因ai檢測結(jié)果與圣殿告訴他的不符產(chǎn)生了一些疑惑，現(xiàn)在費澤這么說，他也沒有很意外或難以接受。

    他只是確定了，他絕不是從棲息大陸基因庫中挑選出來的天選之子。

    雪憲太平靜了，費澤還沒遇到過像他這樣的人類。

    但很快雪憲便問了一個費澤沒想到的問題：“你能找出來我為什么能對別人的畸變產(chǎn)生影響嗎？如果能找到，那么我們是不是可以想辦法傳遞給別的人。”

    雪憲沒有深究自己究竟是怎么組成的，只是想著有沒有辦法能幫助更多的人。

    費澤輕輕搖搖頭：“不知道。我能力有限，只能試一試。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既然連你們?nèi)祟惖目茖W院都沒有對你這樣的“改造”進行推廣，而是僅用來培養(yǎng)圣子，那么其中必定有某些無法實現(xiàn)的原因?！?/br>
    這個道理雪憲也明白，所以沒強求。

    他與費澤做的這些，更像只是普通的聊天和打發(fā)時間。

    “過幾天我會找個人一起去趟彌修斯號?！辟M澤說，“看能不能連接那里的基因庫數(shù)據(jù)，和你的用來做對比?！?/br>
    雪憲：“和伊撒爾一起？”

    “不?！辟M澤垂下眼看向儀器屏幕，“和維克托，或者卓堯。用你做的地圖標記?！?/br>
    費澤和伊撒爾似乎不太親近。

    不過，費澤總是待在這里，和誰都不算親近。

    雪憲陪費澤待了一會兒，費澤懂的很多，做什么都不慌不忙，和他待在一起雪憲覺得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