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憲。”苔米不太流利地發(fā)出這兩個字的音節(jié)，說道，“我很高興，伊撒爾終于有了伴侶?！?/br>
    伴侶……

    雪憲想解釋，但苔米接著說：“等他‘覺醒’以后，也會高興我們現(xiàn)在找到了你們?！?/br>
    雪憲趕緊說道：“他已經(jīng)‘覺醒’過了?！?/br>
    苔米看向雪憲身后的小龍：“‘覺醒’過了？”她很是意外，接著微微笑了下說，“你難怪他會帶你回去那里?！?/br>
    苔米與名叫“卓堯”的巨龍，是來帶他們走的。

    “流落在外的幼龍沒有記憶，無法主動尋找同類，因為與別的龍不同，常常會受到惡意襲擊，要生存下來很困難。”苔米說，“伊撒爾直到現(xiàn)在也未成年，如果不是提前‘覺醒’，那么他肯定無法回到原棲息地去?！?/br>
    或許因為是成年龍，苔米的人形態(tài)更接近人類，語言也更加流暢。

    雪憲馬上就明白了其中原委。

    難怪伊撒爾會說“你把我?guī)У奶h(yuǎn)”，原來幼龍是沒有記憶的。

    苔米：“可惜伊撒爾的上一次消亡之后，原棲息地被炸毀了。這些年來我們逐漸覺醒，已經(jīng)在別的地方重新聚集，但還是會定期回來，查看有沒有回到聚集地的同類?！?/br>
    雪憲有點奇怪地問：“那為什么不在他們還是幼龍的時候，便找到他們呢？”

    “我們不尋找幼龍?！碧γ追浅＠淇?，也很自然地說道，“物競天擇，強(qiáng)者生存?！?/br>
    雪憲急道：“那，萬一幼龍死掉怎么辦？”

    身后的小龍感受到雪憲的情緒，再次發(fā)出低吼聲。

    它的鼻息灑在雪憲身側(cè)，胸膛也往雪憲的身后靠近。

    忒亞升起來了。

    在變得稀薄的霧氣中，苔米背靠著另一頭銀色巨龍，看了面前的小龍一眼。

    “那就死掉。等待下一次重生。”

    “但是伊撒爾，一直都是我們中最強(qiáng)的一個?！?/br>
    第55章

    苔米說完，就爬上了銀色巨龍“卓堯”的背，他們現(xiàn)在就要離開。

    雪憲有些猶豫，轉(zhuǎn)頭看向小龍，只見它也像卓堯一樣俯下了身體，盡力攤開龍翼，正在邀請雪憲爬上去。顯然，它是想要回到它的族群中去的。

    不論是伊撒爾，還是篤篤多，小龍都渴望回到“家”，它已經(jīng)在外面流浪得太久了。

    于是雪憲背上背包，抓住龍翼爬上龍的背脊，緊緊地握住了它的兩根骨刺。

    卓堯扇動巨大的雙翼，先一步飛離了地面。

    風(fēng)刮得雪憲打了個顫，緊接著小龍也爬行幾步，振翅飛行。

    隨著高度攀升，薄霧彌漫的山澗在腳底下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小，漸漸地，陸地便在視線中變成了可以概覽的版圖。他們飛越了山澗，然后經(jīng)過雪憲和伊撒爾曾經(jīng)去過的淺藍(lán)色海峽，掠過那些有白色沙灘的小島。

    在空中往下看，能清楚地看見那些小島全貌。雖然幾百年過去它們已經(jīng)重生，有了新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但從殘破不堪的島嶼外形，便能想象出它們曾經(jīng)歷過多么嚴(yán)重的打擊。

    人類摧毀了銀龍族群的家園，因此它們不得不離開這里，去了別的地方筑建棲息地。

    很快，小島與淺藍(lán)色海面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茫茫黑海。

    這片海域在龍嶼另一層，如果他們一直、一直飛行，便能將無窮星繞一個大圈，重新回到棲息大陸。但在這顆巨大的星球上，海洋與陸地面積比例高達(dá)十比一，這一側(cè)距離棲息大陸更遠(yuǎn)，越往海洋深處走，越難以窺見可以落腳的地點，因此龍也難以抵達(dá)。

    小龍心情愉悅，雪憲能夠感受得到。

    它跟隨著卓堯飛行，發(fā)出了兩次高亢的龍嘯，后者與它一唱一和，兩頭龍的嘯叫聲貫徹海面，引起海中生物爭相競躍，在漆黑的海水中撲騰出白色水花。

    一座綠意盎然的小島出現(xiàn)在了視野里。

    等離得近了，雪憲便認(rèn)出這其實不是什么小島，應(yīng)該是一座死火山。

    山體呈環(huán)形，中央下陷，像個巨大的碗，裝著清澈的湖泊?；鹕奖砻娌紳M了翠綠色植物，自成森林，在空中看去就像鋪了柔軟而毛茸茸的毯子。在這黑海之上，也像是嵌在黑布上的一顆綠寶石。

    卓堯減速俯沖，小龍也調(diào)整角度。

    風(fēng)聲呼嘯，打在雪憲的臉上，在這緩速下降的過程中，他將這座神秘火山看得更加清楚。

    這里并不都是想象中的原生態(tài)模樣。

    在靠近湖泊的地方，修建有大大小小數(shù)座建筑，它們倚山體而立，中間以數(shù)座棧道相連。大多數(shù)建筑都是空置的，建筑表面都覆滿了藤蔓綠植，使得它們看起來與山渾然一體。

    一些暗紅色、青色的龍棲息在湖邊、山體各處，光是雪憲目之所及，便有數(shù)十頭之多。卓堯和小龍一出現(xiàn)，那些龍便紛紛昂首，發(fā)出了嘯叫聲以示歡迎。

    在這熱鬧嘈雜的聲音中，他們停在一處寬敞的平臺，苔米與雪憲先后滑下龍翼。

    “歡迎來到納哈?！碧γ渍f，“我們的家園?！?/br>
    卓堯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將頭顱湊近小龍，喉間發(fā)出聲音。

    小龍燦金色的瞳孔盯著雪憲，用吻部碰了碰他的臉。

    “咕。”它說，“由卡?！?/br>
    遠(yuǎn)處的龍群中，有兩頭銀龍在那里。

    雪憲福至心靈，對它點點頭：“去吧?！?/br>
    它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充滿眷戀地，再次舔了雪憲，這才爬開了一些，與卓堯一起飛離平臺，往龍群中而去。苔米看著他們的互動，眼中有笑意：“不用擔(dān)心，你在這里很安全?！?/br>
    這個地方很夢幻，完全出乎雪憲的意料，他想不到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他緊張地點了點頭，問道：“納哈，是這里的名字嗎？”

    “對。這里是幾百年前修建的，以前不叫這個名字?！碧γ讕е椡白?，“納哈在龍語中是“新”的意思，我們這樣給它命名，是表示這里是我們新的棲息地?！?/br>
    雪憲看向遠(yuǎn)處：“那些龍……”

    苔米：“他們也屬于我們的族群，也在這里生存繁衍?！?/br>
    雪憲原以為這里只有銀龍，現(xiàn)在真正看見了，才明白這個族群的包容性很高。

    他們說話間，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了棧道上。

    那是一個披著銀色長發(fā)的東方男人，身上既沒有鱗片也沒有骨刺，除了金色的眼睛與尖尖的耳朵，他看上去和人類幾乎沒有任何區(qū)別。

    和煦的微風(fēng)中，東方男人身上的白色長袍隨風(fēng)拂動，他很瘦弱，這讓他看起來像個古畫中的人物。

    雪憲認(rèn)為他可能是族群的領(lǐng)導(dǎo)者。

    “苔米?！蹦腥碎_口道，“我好像聽見了伊撒爾的聲音?！?/br>
    苔米快步走上前去，緊緊地?fù)肀Я四腥?，后者愣了下才伸出手臂，也抱住了苔米?/br>
    “我們找到伊撒爾了！費澤！”苔米激動地告訴他，“你沒有聽錯，我和卓堯這一次出去找到了他，還找到了他的由卡！”

    費澤的目光落在雪憲身上。

    比起一頭龍，費澤的眼神更像是一只鷹，雖然平靜但精準(zhǔn)，他似乎在打量雪憲：“伊撒爾的由卡？”

    苔米松開他：“對。他叫雪憲，是一個人類?！?/br>
    雪憲從費澤的身上感到一些敵意，那是在苔米和卓堯身上都沒感受過的，但費澤只是打量了他，很快就放松了神態(tài)：“……嗯，人類?！?/br>
    又問：“伊撒爾已經(jīng)覺醒了？”

    苔米說：“是的，但是他這一次覺醒提前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費澤走過來了一些，他銀色的長發(fā)遮住臉頰，隱隱透出臉上的一道可怖疤痕，他用棕金色的眼睛看著雪憲，回答了苔米的問題：“為了這個人類?！?/br>
    費澤只比雪憲高一點點，他微微低頭，嗅了嗅雪憲，聽上去不太客氣但又客觀地說：“這個人類……太脆弱了。又脆弱，又孤獨，很容易死掉?！?/br>
    雪憲：“……”

    雖然很客觀，但是他并不喜歡被這樣評價。

    費澤離遠(yuǎn)了一些，像是很虛弱似的，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才對雪憲說：“我沒在你身上嗅到畸變的味道，為什么？”

    語氣里充滿質(zhì)疑。

    雪憲：“我——”

    “等一等再問問題吧，費澤。你嚇到他了?！碧γ状驍嗔怂?，“他的確是個人類，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累了，你難道想挑釁伊撒爾？”

    長時間在空中飛行而無保護(hù)器具，雪憲的確感到腦子里還有些嗡嗡作響，耳邊仿佛仍有風(fēng)聲，但不至于非常累，可以與他們交談。

    而且，問他問題為什么會挑釁伊撒爾……

    不過，聽到苔米這么說，費澤倒是沒有勉強(qiáng)，而是點點頭，帶他們往一座高大的建筑走去。

    這棟建筑與周遭一樣，看起來都是人為修建，藤蔓青苔覆蓋著的是整齊的石墻，甚至還配有成套的門窗。

    路上，雪憲見到了另外兩名銀發(fā)男女，他們倚在長椅上說話，好奇地打量新來的人類。

    走入建筑內(nèi)，雪憲抬頭看到了頂部的圓形玻璃頂，雖然也覆蓋了綠色藤蔓，但他還是從這內(nèi)部的風(fēng)格與布局中一下子就猜出來，這里好像是個議會廳。

    內(nèi)部的墻面都很光潔，有殘留的線路、壁燈，都已經(jīng)廢棄了，現(xiàn)在被油燈取代。地面鋪著整潔的石板，走的年月多了，石板呈光滑質(zhì)地，隱約投射出人影。

    建筑內(nèi)沒什么家具，只有幾張石頭做的凳子，外加一張木質(zhì)的桌子，桌上擺著杯具。

    這完全是屬于人類的生活方式，有無數(shù)屬于人類的影子。

    就像地堡、補(bǔ)給站，還有巴別塔那樣。

    ——這里是人類的造物。

    可是在雪憲學(xué)習(xí)過的歷史中，從未見有資料提到過這樣的地方。這么大的死火山，這么大規(guī)模的建筑群……為什么歷史偏偏忽略了它？

    建筑內(nèi)部非常安靜，苔米與費澤都坐在了桌旁。

    雪憲客隨主便，也找了個位置坐下。

    這些龍的外形與語言邏輯都很趨近人類了，但行為仍有很大不同。苔米說要讓雪憲休息，他們便真的一個字也不再問，只是坐在那里，用兩雙屬于野獸的眼睛看著雪憲，等他休息完畢，但不說話。

    雪憲坐了幾分鐘，問：“我可以喝點水嗎？”

    苔米：“可以?！?/br>
    雪憲便松了一口氣，拿過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可能是覺得雪憲已經(jīng)休息完畢了，費澤再次開口：“你出生在這里，還是棲息大陸？”